第四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

    乔楚生想吃宫廷菜，六子就把车开到了之前路垚被抓的那个姨妈家开的馆子。乔楚生走着神想事情，冷不丁看了一眼大门，只觉得眼熟，没往细想。等走进门廊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原来梦兰姨家的饭庄吗。

    乔楚生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六子，疑惑道：“怎么来这儿了。”

    六子往皮夹克兜里一揣手：“没来过，吃个新鲜。哦四哥，这儿换老板了，连名字都换了，最近在上海滩是数得着的这个。”六子竖起大拇指，“听说好多达官显贵都上这吃饭来，晚了都没位置。”

    “是吗。”乔楚生还真没注意，“换了什么名字？”

    “御洲会馆。”

    “这名儿还挺霸道。”乔楚生觉得新鲜，四下一环顾就发现，这换了老板的御洲会馆和以前确实不一样。

    基本上大的格局上的调整没有，但是在细微之处却比原来精致、大气了不止一个档次。就连用来隔开散客的屏风，都换成了大漆刻螺钿百鸟朝凤样式的。

    他和六子来的不巧，能待客的只剩下了大堂散座上的最后一张桌子。乔四爷倒也不挑，抬脚就坐下了，让服务生先上壶败火的菊花茶他喝着。点了一份抓炒里脊和一份米饭，就让六子点。

    六子接过菜单加了樱桃肉和豌豆黄，凑近乔楚生。

    “四哥，他家的这个豌豆黄是一绝。”

    乔楚生纳闷：“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没来过吗。”

    六子道：“我听来过的人说的呗，说是这老板绝对不简单，要不然是家传的秘方，要不就是以前宫里出来的。

    “是吗。”

    菜端了上来，乔楚生并不在意这个，随意聊着：“什么人啊。”

    六子撇着腿，从筷子笼里捡了一对筷子，先递给乔楚生。“还不知道，只是听说是一个女人。”

    “女人？”乔楚生挑了下眉毛。

    “四哥，要不要查查她？”六子问。

    乔楚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从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吃饱了撑的你，查什么查，人家开个饭店管得着吗你。”

    六子揉了两下挨踹的腿，撇撇嘴。他算发现了，今天四哥就是不高兴，说什么都挨踹。得，他不说了还不行吗，一时无话。

    吃完了饭，乔楚生抬头看见一位服务生，便要喊他结账。还没开口，那人就被一道女声唤了过去。

    乔楚生的目光下意识的随着服务生的脚步看了过去。

    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乔楚生怔住，这鞋……

    他的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快，视线也随之上移。目光的尽头，一位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穿着驼色修身的长风衣，一头长发，宛若漆黑无月的夜色下，海面的波浪，温柔的搭在肩上。

    那人说话间，侧过了身子。右耳上，坠着一粒皎洁的珍珠。

    乔楚生咽了下口水，喉咙也跟着滚动。

    是……她吗？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两步。

    他贪恋着这道背影。

    全力克制遗忘的那段儿记忆又重新翻了上来，他太怀念了。乔楚生甚至这样对自己说，我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可，如果感情也能够收放自如，那它便也不是千百年来，最难解的命题了。

    那段被尽力遗忘的过往，忽然都重新浮现在乔楚生眼前。

    它们如同过场电影，一幕幕循环播放。一个他喝醉了，都不敢轻易出口的名字，被呢喃出口。

    “童丽。”

    乔楚生的声音沾上了颤，眼底也瞬间热了。他克制着……

    克制着爱意，克制着……

    遗憾。

    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楚生已经走到了那位姑娘身后。又如他们初见那天，她转过身，回眸一笑，风情万种。

    后来长夜漫漫，身侧空虚，夜夜只能梦中相见。

    红烛罗帐，独一人耳。

    乔楚生想要触碰，却收回了手，他的理智回笼。童丽已经不在了，他亲手抓的。

    乔楚生自嘲的笑笑，说不清楚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他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背对着他的女人忽然转过身来。

    乔楚生突然生出一分期待。

    “您是在叫我吗？”

    那位姑娘回头，看见身后站着的乔楚生，有些猝不及防。她像是没想到身后会有人，微微睁大双眼。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这份吃惊就被盈满的笑意遮掩过去了。

    姑娘身边的服务生适时地为她介绍：“小姐，这位是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乔探长。”

    “哦，乔探长。”姑娘笑着点头，和他见礼。

    乔楚生看着这张和童丽没有半分相似的脸，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像是没完全醒好的红酒，又酸又涩。

    他致歉般点了下头，道：“抱歉，小姐，我以为”

    乔楚生停住了，他莫名的感觉，他的解释听起来，更像是一句蹩脚的搭讪。

    那姑娘却健谈的接了他的话：“看起来我与乔探长的一位故人很像。”

    她眉目之间的平和一下抚平了乔楚生的焦虑。

    她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御洲会馆的老板，您可以叫我毓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