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血大师
殿内浓稠得让人呼吸不畅的空气瞬间沸腾,四处都冒出了细小的水泡。
窃窃私语和交头接耳包裹了这个很是宽敞的大殿,语言带起的风卷过少女的裙摆,初初合拢的花苞再次羞怯地开放。
打量,鄙夷,不怀好意。
恶念尖锐地指向李一格,千夫所指之下,少女本就纤细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可怜。
在三师兄幸灾乐祸的指责声里,大师兄微微一叹,长眉拧起,走到李一格身旁低声问:
“师妹,你为何如此?”
言罢,他恭恭敬敬向姜骋行了一礼:
“师父,弟子可以作证,事发当晚,四师妹与弟子在公厨外偶遇,彻夜论道,绝无伤害小师妹的可能。”
笨比!
李一格恨不得上去揪住他的领子摇一摇,让这个男人清醒一点:大哥,你小师妹是瞅准了你在案发当天会闭关潜修,特意在前一天晚上故意偶遇的你!
三师兄立刻跳出来反驳:“大师兄,你为人光明磊落、处事公正,师弟一向很敬重你。可事到如今,这贱女人自己都供认不讳了,你怎么还能替她说话!”
一头一尾说得还不错,燃油助力了憋屈流女配剧本的正常发展,可是中间讲得她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贱女人!反派这个职业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果然,认为这个称呼过分的人不止她一个。
三师兄话音刚落,“啊”的尾音就转成了一声痛呼,紧跟着是膝盖直直砸在地砖上的声音。
“咚”的一声脆响,听着就疼。
“周子猷,为师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
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三师兄弓起的脊背上,来自渡劫尊者的威压叫三师兄额角冷汗涔涔,几乎紧贴在地面上。
李一格看不出门道,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种解释:他是被师父叫自己大名这一招吓的。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不怕她妈骂她,就怕她妈一副断情绝欲的样子、无悲无喜地喊一声:
“李一格。”
对!就是这个味道!!
自从上大学后逃离了她妈的魔爪,李一格已经很久没听见这种让她脊背一冷、汗毛倒竖的叫法了!
味儿太正了!
如果不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妈不可能追进剧本,否则她真要吓得一哆嗦,当场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这几年干过的坏事全都招了。
不过……
为什么她妈的声音在她记忆里,跟个男的似的?
李一格瞳孔地震。
——该不会她妈本来就是个男的吧!
她正绞尽脑汁地在记忆里翻找“她妈是男人”的证据,却听旁边的大师兄一声轻咳,用气音提醒:
“师妹,师父叫你呢。”
李一格双手合十:……sorry,不要男妈妈。
“你残害同门,罪无可恕,现逐出师门,剔去内丹断绝根骨,发配外门,可有疑义?”
男人声音清冷,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凝出一道流光溢彩的透明长符。
“师父三思!”
“咚”的一声,大师兄双膝跪地:“一格是弟子从小带大的,断不可能如此行事!师父,如今事情尚未查明,刑恩令既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画符的手已标完最后一笔,闻言也没有丝毫停滞,信手一挥,这符便直直地飞向了殿外。
大师兄脸上血色顷刻间褪尽,抱拳的手紧攥在一起,关节发白,青筋暴凸:
“师父若要怪罪,此事是弟子管教不严,若要罚一格,也当罚我才是。”
姜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此事到此为止,软软应该已经醒了,你随为师去探望她吧。”
师徒二人无声对峙中,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越逼越近,大师兄额上冷汗沿着柔和的面部线条滴落在地,像是催来人开口说话的信号一般:
“刑恩堂弟子三十六,见过克禋道君。”
李一格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修士身穿黑金罩袍,脸戴栩栩如生的银质獬豸面具,手握漆黑双棍,一长一短,两段截面上都画有云雷图案。
因着戴了面具的缘故,他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闷,说话还夹杂细碎的回音。
这本该是个很好笑的设定,但李一格笑不出来。
原主修炼多年的本能告诉她,此人身上有很重的煞气。
……而且是冲她来的。
联想到刚才的刑恩令,再傻的人都能猜到马上要发生什么了!
她只是想让剧情憋屈一点!没想把自己折腾到一级伤残啊!!
李一格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试图用并不好笑的冷笑话中和掉对方身上的杀气:
“道、道友,你们刑恩堂工作效率……挺高啊。”
三十六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在等姜骋正式下令。
后者显然察觉到了他的用意,看向大师兄的眼眸微微眯起,冷声问:
“济楚,还不走吗?”
大师兄深深叩拜,转向刑恩堂弟子时脊背挺直:
“昴峰大弟子裴济楚管教不严,甘愿受罚。”
说罢,膝行两步,挡在李一格和三十六之前,平静地闭上眼:
“动手吧。”
三十六的面具上移些许,得到姜骋的冷哼作为首肯,宽袍大袖里飞出一根金色绳索,绕着李一格飞了几圈,而后将人从上到下牢牢捆住。双棍一抛,上下翻飞,舞出一轮黑色薄雾:
“得罪了,裴师兄。”
李一格震惊瞪大的瞳孔里,映出一杆被生生踩断的修竹。
骨骼断裂之处迸起一声脆响,大师兄虽没有吭声,口中却喷出一束血箭,弄脏了一身素白道袍。
【剧本:大师兄甘愿与你一起受罚,你心中悲怆之余,却也大受感动。你将出言痛斥姜骋偏听偏信,拿出尽可能多的证据为自己洗清冤屈。连眨两次眼睛,双击查看详情】
替大师兄求情的话卡在了李一格嗓子眼里。
——求情,她就中了系统的奸计,给姜骋这个小反派的脸“啪啪”打得飞起。
——不求,她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受这种堪比钻心剜肉的酷刑。
不对,两个。
她也是无辜的。
李一格迅速分析了一遍预告说明,发现爽的重点落在后半段“为自己洗冤”,而不是为大师兄骂姜骋。
她蹭着绳索把袖子弄上去一截,露出一段藕似的小臂,姿态怪异地蹦到三十六身边。
下沉——飞踢!
只见李一格一个滑铲——
摔到了地上=-=
三十六身手敏捷,后撤一步,躲开了她笨拙的偷袭。
李一格脸都疼绿了,“呃乌”一声,艰难地用胜负欲战胜了喊疼的本能反应。
仰视着姜骋面无表情的脸,她舔舔嘴唇,气沉丹田,酝酿片刻,闭眼大喊:
“姜骋!你个乌龟王八蛋!”
向她急飞过来的短棍倏地停在半空。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三十六在请示。
抓住这个空档,李一格案板上的鱼似的挣扎两下,没能挣脱,只好自暴自弃地仰面躺倒,熟练地背诵那些她写过几百遍的狗血台词: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怪你,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分手还是体面点好。”
仍在吐血的大师兄惊愕地抬起头,眼中浮起两个大大的问号。
李一格老脸一红,索性闭上眼,破罐子破摔:
“自从她来了以后,我们之间的那些风花雪月和海誓山盟,一夕之间竟变成了两个单薄的成语!”
察觉到逐渐增强的威压,她一股脑把狗血台词全都倒了出来:
“我从没向你奢求过什么,毕竟你我阶级不同、身份差异巨大,可你真的忍心伤害自己的亲骨肉吗?!”
渡劫期的威压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死死扼住李一格的咽喉。
她勉强睁开眼,发现那根短棍在自己头顶颤了两下,很有眼力见地蹿回三十六手心。
“找死。”
姜骋音调虽仍没有什么起伏,却能听出极强的杀意。
——是,他肯定想宰了她这个信口开河的王八蛋。
他身上杀气越重,李一格心里就越舒坦。
这段台词她可不是乱选的。
刚才虽然翻页很快,但这种水文没什么重点,粗略一扫就知道在讲什么。
根据她曾经撰写狗血师徒禁忌爱的经验,姜骋这个时候就已经对温云软生出了师徒以外的情感。
她费劲地调出了温云软的档案,在一溜儿尚未解锁的信息里,找到了一串能让姜骋立刻变刑的信息:
——年龄,十四岁。
该骂!
他奶奶的,自己少说都几十万岁了,还好意思觊觎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生气吧?
姜骋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既能转移他的注意、解救大师兄,又能酣畅淋漓地给修仙界第一炼铜癖甩上一顶黑锅。
一箭双雕,不愧是我!
与她喜气洋洋的表情相反,姜骋身周灵气缭绕,脊背之后,巨大的本命剑虚影若隐若现,俨然是要下杀手的架势:
“本座念你尚算年幼,本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休怪本座清理门户。”
虚影闪到她身前,浩荡灵气泉水一般将李一格溺毙期间。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的一声脆响!
“三十六。”
姜骋默然开口。
獬豸面具动了一下,长短棍却没从李一格身前撤开:
“刑恩堂有规矩,执行期间,禁止外人插手。”
他顿了顿,声音里有几分惊诧:
“而且……有几个弟子正携一魔修赶来,还请道君以大局为重。”
话音刚落,刚被cue到的“正道叛徒”便压下飞剑,一个个萝卜似的倒栽到大殿门前:
“道君手下留人,推温师姐的人刚刚抓到了!李师姐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