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是一只鸵鸟
演出结束，我走下台，坐到了简珏的身边。杨洲和左清怡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相对而坐，小声地交谈着，似乎在讨论着他们这段时间闹的别扭。也许今晚过后，他们就会和好如初吧。我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简珏则严肃地看着我。“怎么了？我哪儿有问题吗？”我有些受不了她的眼神，选择开口询问。“你喝的是我的杯子……”她指了指我刚刚放下的杯子。我连忙道歉，顺便用手将杯沿擦干净。但她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了，别忙活了，你喝了就喝了吧。不过我确实有正事要给你说，刚刚我把你演出的视频发到了抖音上，大家对你的评价还算不错。”说着，简珏拿着自己手机给我看。“如果你想要更多的人看到你，一点宣传手段是必不可少的，抖音就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怎么运营这个东西。”我有些震惊，因为曾经作为我女友的简珏是根本不会和我聊这些东西的，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她喜欢的裙子降价了。“我倒是不必让多少人看到，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和这样一群人一起玩音乐，我觉得已经是我人生中一段很美好的回忆了。”我回想着我短暂的乐队生涯，感慨得对着简珏说着。“但运营抖音那件事你倒是可以教教杨洲，毕竟他的酒吧需要更多的人看见，如果他老是这样不盈利，我觉得我们乐队也走不了多远。”说完，简珏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失落之色。“林翎，你可以做得比现在更好，为什么不向前一步呢？”她盯着我，眼神之中透露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转过身，看着聚光灯下的吉他和架子鼓，缓缓地开口：“我当不了真正的艺术家，总有一天我还是要承担起我必须承担的责任。艺术对于我而言不过是逃避现实的载体，真要把它做成一份事业，那就意味着曲意逢迎。一份充满现实主义的曲意逢迎，那还能称之为艺术品吗？还能带着我逃离这个现实的世界吗？”我顿了顿，然后将视线移向我的吉他。“我学吉他从来不是为了要用它来替我挣多少钱，我学它只是为了在生活中某一个春和景明的午后，我能就着慵懒的风，为我自己唱上一首我喜欢的歌……”我顿了顿，又继续说：“所以我不会去搞那套营销的。”
“那你真的去当兵吗？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去了部队也只是作茧自缚！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把自己的爱好当作事业呢？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简珏的语气激动起来。“你就是觉得你不如那些真正的乐队专业，即便是真的走乐队那条路最后也难逃失败。说白了你就是不相信你自己的能力，你为什么不能自信一点呢？你尝试过吗？你的身边那么多认可你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像个鸵鸟一样，把你的头埋在土里呢？”说完，简珏拿起她的包，离开了酒吧。我坐在原地，看着刚刚被我喝过的酒杯，开始思考起她说的话。
这时，杨洲坐在了刚刚简珏的座位上。“刚刚那女的真是你前女友？”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已经和左清怡和好了。“那还能有假？要不我把她电话给你，你问问？”他连忙冲我摆摆手。“但她看起来可不像前任啊，倒是更像现任。”他用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但他却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他自己的话来：“人人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生而孤独却渴望拥抱相似的灵魂。但最为讽刺的事是，世界的尽头是永恒的孤寂，正如我们来时那样……”他说完，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啪嗒啪嗒地抽起来。看着他的样子，我觉得他也像一只鸵鸟，日复一日地活在它自己的世界里面，重复着那些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听的话。而我没有再多和他说什么，只是背起我的吉他，向外面的世界走去……
我并没有立刻回学校，而是独自去了大剧院附近的嘉陵江边。坐在岸边冰冷的石头上，上次陪我坐在这里的应该是唐小清吧，明明没有多久的时间，但我却感觉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我痴痴地看着对面洪崖洞的灯火，这种亮光在我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霓虹的组合而已，千篇一律，无论什么时候看我都不会觉得很惊艳。但在那些挤破头都想要进去的游客看来，那里就是新鲜的，有趣的，甚至可以为了拍一张照片而排上许久的队。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就像简珏不能理解我，而我不能理解左清怡为什么不能和杨洲在一起一样……
唐小清在这个时候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沉默着接通。
“喂，你在干什么？我上了一天课累死了。”唐小清的声音很轻快，听不出一点疲惫，而我的心情却因为简珏的话而沉重。
“我在江边坐着，散散心。”
“不止，你肯定还在顺带思考一些问题，快说出来，让我动动脑。”我和她之间还是有那种微妙的默契，相隔千里都能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像一只鸵鸟吗？”
“你为什么要纠结这样的问题呢？”她有些不理解。
“我一个朋友说我应该把乐队当成我自己的事业，这样我就可以向我爸证明我能养活我自己，我就不用去当兵了。但我觉得我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情真正当做我的事业，对于我而言，有过这么一段乐队经历就已经足够了……”
“没有必要去在意别人怎么看，鸵鸟就鸵鸟呗。鸵鸟也有鸵鸟的好啊，至少鸵鸟跑得很快，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可以把危险甩得远远的……”听着唐小清的话，我似乎不再那么焦虑了，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
“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抬头看看月亮吧，今晚的月亮挺好的，帮我看看重庆的月亮圆不圆？”
我抬起头，看向那一轮明月，心中有感而发：“生命从寒武纪开始爆发，到现在已经五亿多年，生命在轮回中换了一波又一波。而月亮却还是那个月亮，它到底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啊？”说完，我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烟头燃烧的火光在夜空中闪烁着，在我的眼里它比对面的洪崖洞更加辉煌。
之后，我和唐小清一起沉默了良久，直到我吸完那一根烟。
“林翎，过段时间我去重庆找你吧。”她忽然打破沉默，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有些意外，是那种高兴的意外。但我的语气却依旧像刚才那样：“你想来就来呗，反正我一直都在。”
“那你到底想不想我去嘛？”
“想……”
“想谁？”
“想你……”
她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过后便挂断了电话，我再一次被留在了这喧闹的世俗里。看着平静的江面，我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我就在这里死去，那我的人生是不是一本烂尾的小说？我的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如果我继续思考下去，大概率又是内耗自己。所以在这样的时候，我宁愿我糊涂一点。简珏也许说的没错，我就是一只把头埋在土里的鸵鸟。为了逃避不想面对的东西，我甚至可以连生死都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