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查账前夕
钟离雁离开大理寺后，并未回家，也未去往许府，而是去了顺宁楼内。
她拿走伪证这事瞒不了多久，张鸿在发现伪证不见后，一定会去通知韩家，届时她便没有了出府向大冢宰呈交罪证的机会。
这事没法告诉她爹，她爹一定会压下这事，不参与她掺和进许韩两家之争中。
将这伪证给许正青也不行，那样只有在宫门查账前才能呈交给大冢宰，万一张鸿和韩宫拒不承认，只有她的一面之词，这份伪证难以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她需要想一个绝佳的法子，治韩家的罪。
宋氏商会会长宋溪听闻钟离雁去往顺宁楼后，便是立刻前去，在包厢内见到了钟离雁。他难保这不是许正青的意思，毕竟许家和钟离家欲结连理一事，已经满城皆知了。
“雁姑娘。”宋溪拱手唤道：“姑娘夜间拜访，可是许公子有事交代在下？”
钟离雁摇摇头，轻轻呼出口气：“他并未让我来。”
“那姑娘是想品茶，我这就让人准备。”宋溪走出包厢招呼了一声，言语中多有责怪之意，这么久了，就让人家姑娘一直坐着。
店小二颇为冤枉，分明是雁小姐说不要准备的，掌柜的一来，还朝他们撒气。
钟离雁听着包厢外的言语，终于抬头道：“宋会长，别为难他们，没沏茶的确是我的意思。”
“姑娘虽说不用，但顺宁楼不能不准备。”宋溪呵呵一笑，坐了下来，问道：“姑娘瞧着兴致不高，是有心事？”
钟离雁轻“嗯”一声，单手撑着脑袋，双目涣散，不知再想何事。待过了许久后，她才开口问道：“宋会长，你说明日宫门查账许家会安然无恙吗？”
“原来姑娘是在担心这件事。”宋溪笑了笑，应道：“若姑娘前几日问，我会说担心，但是现在，我完全信任许公子可以证明许家清白。”
“许公子这招纷纷纭纭，假假真真的计谋可谓将全长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城内的言论全被许公子牵引着，最终让韩家自食恶果，这计谋极为老练，宋某佩服至极。但唯一有所担心的是，朝中不少官员会因为宫门查账的事记恨许家，毕竟谁都不敢保证自家的帐没有问题。”
“许家会没事。”钟离雁呢喃一声，随后再问道：“那韩家呢，会被严惩吗？”
宋溪拧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小惩会有，严惩极难。钱氏商会与韩家的来往韩斯估计早就做好了账簿，抓不到证据的。至于韩家账簿本身存在的问题，大冢宰可能都明白，如果没有其余罪证，想要让韩家伤筋动骨，极难。”
听到宋溪的这番话，钟离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将自身衣裳又裹紧了些。
其余罪证，说的不就是她手中的伪证吗？
钟离雁思虑片刻后，微笑着起身，赔礼道：“今夜贸然拜访，让宋会长费心了。”
宋溪起身相送，呵呵笑道：“雁姑娘也是担心许公子，宋某能理解，明日过后，姑娘就可以和许公子见面了。”
“嗯。”
钟离雁应道一声，不再多言，出了顺宁楼，朝着夜色走去。
只不过这方向
不是钟离家，也不是韩家，而是那座皇城。
传出许家经商的第六日。
这日一早，长安皇城前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被禁军有序隔离在街道两侧。
司会府和大理寺的人早早来到此地，安排了二十余位精通审账的官员坐在皇城前，等候各家官员将账簿送来此地。
今日的宫门查账足以算得大宁的一件大事，因许家经商而起，继而彻查文武百官有无贪污受贿，官商勾结之嫌。更有传言，今日查账过后，朝廷将会逐步改善长安经商困局，让长安也像陈国之地富庶繁华。
许府内。
许正青早早将梁瑾整理过的账簿搬出，准备送往宫门前。
但他不是傻子，四娘做的“假账”太过天衣无缝，一眼便会瞧出端倪，就掺杂了几本旧账混入其中。
当然那些账目上记载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例如爹为三娘铸剑铸刀一事，还有二娘的首饰都是从陈国购入，常年累月下来这些花销也不小，但相较于暗地经商豢养私兵，已经无关紧要。
不多时，许府大门被打开，禁军统领左敬率人走进了许府。
“许家小儿，账簿准备的如何了？”
闻言许正青立刻迎了上去，笑道：“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左统领将其送往宫门前。”
“瞧你这阵势，看来查账过后，可以还许家一个清白了。”左敬一边差人将账簿运走，一边感慨道：“从明日起，我也能好好休息一阵了。”
许正青瞧出了左敬神色中的疲倦之意，不由问道：“左统领这几日还在忙其他事？”
“不然我一个禁军统领就只负责看守你家？”左敬白了许正青一眼，叹了口气道：“还记得前几日我给你说过长安刺客的事情吗？那天说完后便在城内发现了刺客的踪迹，我一直在率人搜查。可关于刺客的线索在昨夜突然间断了，一直忙活到现在也没查出刺客的行踪。那帮人，欲行刺大冢宰几年了没成功，想来是没寻到行刺的机会离去了。”
“左统领辛苦。”许正青随意恭维了声，实则却是在思考这件事。
既然刺客大费周章来到了长安，不可能没有听说今日宫门查账的事情。以往大冢宰居住在宫内的确没有机会，但是今日大冢宰将会出现在宫门前，还有那么多百姓围观着，防卫力度不如宫内，这对刺客而言是绝佳的机会。
若换做是他行刺，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离开长安。
那些刺客，恐怕还在藏匿在长安城内。
但这事终究不是他负责，许正青也就没有多言，让左敬和章高谊先带着账簿前去宫门前，他随后就到。
待两人走后，许正青唤来了灵儿，轻声叮嘱道：“钟离雁那丫头此刻也在宫门前，你去替我传个话，就说一切正按计划发展。”
灵儿点点头，疑惑道：“宫门查账这么重要的事，公子不去吗？”
许正青摇摇头：“清白已证，我可不看到韩家人的嘴脸。自从二娘受伤后我就没去看望，今日是个绝佳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二娘因为许家之事断了筋骨，虽说钟离雁曾经看望过，报了平安，但他只有亲眼见了二娘，才能安心。
灵儿很快便明白了公子所言的“机会”。
现在长安百官齐聚宫门前，公子的舅父肯定不在元府内，那公子便可自由进出元府，去看望二夫人。
这些天公子忧心二夫人整日没个笑脸，待去了元府后，终于可以安心了。
灵儿想到此处欢心一笑：“放心吧公子，我会传话给雁小姐的。必要时，还会让元将军晚回府些。”
“事不宜迟，立刻动身吧。”
韩府内。
韩宫已经将派人整理出新账簿全部装箱，准备运往宫门前。还好昨夜他又加派了些人手，不然还真赶不上今日的查账。
韩宫长呼一口气，脸上尽是疲倦之色，很显然，他也被大冢宰突如其来的查账弄的很是心力交瘁。
但还好，他已经提前准备了后手，许正青并不能依靠查账来证明许家无罪，相反，这次的查账，将会坐实许家的罪名。
“韩楼，那张鸿是否说服了大理寺卿裴大人，他有向你传达消息吗？”韩宫问道。
韩楼听到这声询问，身子不禁抖了抖，但掩饰的极好，韩宫并未发现异常，立刻上前应道：“还没有，估计是怕走漏风声这才没有传话，估计等到了查账时，就会将那份证据公之于众。”
“但愿吧，若能趁这个机会扳倒许家，今后的大宁，韩家将会权倾朝野，只屈于大冢宰之下。”韩宫得意一笑。
那元氏皇帝，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大宁江山的姓氏，迟早会改姓南荣，到了那时，韩家便会位极人臣。
正午阳光之下，韩楼站在韩宫身后，看着这个哥哥的背影，脸上则是苦涩之意。许家若真这么容易扳倒，爹早就去做了，何必还要与钟离家联姻夺其权。
用伪证，实在是一招臭棋。
就好比传出许家经商这事，最终差点引火烧身，不是加急从长安周边请来了账房先生，韩家的烂账，就要公之于众了。
其实昨夜张鸿不是没来过找他，说作的伪证丢失，需要急见他哥，但被他打发走了。
伪证不见了才好，说明他请的那些人，办事了。
他不能当面忤逆他哥的意思，就只能偷偷派人将那伪证劫走，焚烧殆尽。万一伪证被发现造假，那后果远比账簿有问题要严重的多。
若爹在长安，也一定会支持他这么做的。
哥在军中习武受教多年，上了战场他相信他哥会是一员猛将，但是在官场，还需慎之又慎。
这是他在冒领军饷后悟出的道理，爹说的对，在不能一举将许家扳倒的情况下，任何阴招险招都不要用，否则只会让许家有机可乘。
“走，出发，去宫门前，许正青，嘚瑟不了多久了。”韩宫一声令下，府内管家率人将账簿搬上马车，将宫门缓缓驶去。
钟离府内。
钟离信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府内的账簿一本一本的整理出，府内管家在一旁看得想帮忙都被他摆手拒绝。
府内十年的账簿，每整理完一本他都有亲自看过，知晓那些有问题那些没问题。
这次的宫门查账，大冢宰其实并非想真的查账，长安文武百官的账簿，怎么可能一天查完。
大冢宰无非是想尽快结束城内风波，结束这场闹剧。
许家有可能在这种时机选择经商吗？还是在长安城。许忠刚实封郡公，领一州之地，前途无可限量，未来的地位极有可能超越他之上。
可韩家不明白这点，韩家那两个毛头小子不明白这点，一直咬着许家不放。若是韩斯没有外出，长安城，绝不会传出许家经商之事。
等韩斯一回京，怕是会被大冢宰立刻召见。
等待韩家的，绝不是一件好事。
待钟离信挑选完送审的账簿后，慢悠悠的坐在了院中石凳上，抬头望向了自家闺女的闺房，纳闷的很。
这都快午时了，这丫头怎么还没起床洗漱？
查账时许正青也会到场，这丫头不该很开心才对吗，怎么将自己困在屋子内。
钟离信细细一寻思，顿时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那丫头，昨夜该不会又去了许府过夜吧。
许正青那小子，又哄骗自己闺女了？这还没嫁人，多次一夜未归，这这有伤风俗啊。
钟离信顿时起身，紧皱着眉，快步朝钟离雁的房间走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再敲，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钟离信不由捏了捏嗓子，高声喊道：“雁儿？”
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当真不在屋子内？
钟离信气的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后槽牙咬的极紧，深呼一口气后，一掌推开了自家闺女的房门。
刚升起的怒火霎时消了下去。
床上有人。
“雁儿，你在屋内？”钟离信诧异道：“那爹刚才喊你怎么不说话？”
钟离信看着床上的人影连问几声，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待他就要走到床边时，被褥忽然间一把被掀开，钟离雁的贴身丫鬟采儿起身跪倒在地，慌乱说道：“对不起将军，小姐她，昨夜下午就出去了。”
钟离信看着眼前的一切，猛的后退了几步。
终究还是着了许家小子的道啊。
昨夜雁儿在府内一点也不闹，没吵着要出去，他还纳闷呢，还以为闺女听话了，懂事了。没想到早就安排到了替身，算计这个当爹的。
许忠，今日你回京，老子跟你没完！
你教不好儿子，老子就来教训你。
“来人！”钟离信怒喝一声。
管家急匆匆跑来，瞧着钟离信怒火中烧的模样，急忙应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带着账簿去宫门前，若大冢宰问起我，就说本将军去杀人了。”
“将军要杀谁？”
“许家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