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14：背叛者
【方成：嗯，刚落地。】
【itisf：ok，我还有几分钟。】
程放扔下手机，估算从这个收费站到航站楼还需要多久。他刚回端市一个来月，买的车还没来得及办etc，只好在人工通道里排长龙。程放倾身看了眼前方的龟速挪动的队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天机场高速的车怎么这么多。
“咻！”新消息弹出来。
【方成：谢谢你】
程放瞥了眼屏幕，得，半年过去了，方成还是这么呆，连个表情都不会加，就这么硬生生的“谢谢你”，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心。
十来分钟后，程放到达接机区，一眼就看到背着大包杵在行李箱边的方成。他还是半年前那副身形，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夏天的短袖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胳膊，手腕上箍着一圈手表带子。
电子手表，被子和鸡蛋卷。
程放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句话，这三样东西是方成几年前钦定的“别人觉得普通但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他当时听过就忘了，现在看到小一号的电子手表才想起来，一回忆，似乎上半年在德林待的那几天，方成也一直戴着这只普通的黑色电子表。
程放有点好奇，但还没有熟到可以去问的地步，毕竟看方成的性格也没什么罗曼史，这几样东西一定是跟家庭有关，贸然追问很没礼貌。
“方成！”程放朝他挥手。
方成听到他的声音，很快朝这边走来。
“欢迎开始新生活。”程放冲他笑了一下。
“谢谢你，程放。”
看到方成的神情，程放确定这果然是木讷的真心，陡生一股莫名的责任感，于是接过方成的行李箱，带他去停车场。
“我自己来吧。”方成很不好意思，毕竟程放好心来接他，他现在还胖得一个顶程放俩，怎么能让他帮忙推行李。但他抢不过程放，只好作罢。
扶梯上，程放说着他给程放找的住处，“我一个月前租了个小公寓，配套不错隔音好，结果那儿连着三间房都是房东的，隔壁的房间刚好空出来，我就帮你租了。在市中心附近，价格也合适。”
方成又道谢，程放随口应道，“嗯，应该的。”
“不，你帮了我很多。”
程放挑眉，“我是说你谢谢我是应该的，这年头哪儿去找我这样的好心人。”
春天在德林见过之后，程放没再和方成联络。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方成是社交网络隐形人，从来不发动态，程放想保持联系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再加上他从来也不是在朋友关系里主动经营的那种角色，自然跟方成回到通讯录好友的状态。
毕业后在德林待了小半年，程放没有找到合适的经纪公司，征求程益鸣的同意后回到端市，打算在国内找一家经纪公司。当然，正如程放预料，进展并不顺利。
古典钢琴的受众市场并不大，还个顶个的挑剔。有樊旭妮这个才貌家世兼备的天才站在前面，程放的演奏听上去虽不算普通，却总感觉缺点什么。至于究竟缺了什么，拒绝他的总监们也说不出具体来，大概是缺了灵气、缺了光晕。
回国那天，程放发了一条此刻，从来只点赞的方成竟然在底下评论道，“毕业快乐。”
程放看着那张空白的头像，想了想，还是点进去私聊他。
【itisf：成功脱敏了吗？】
【方成：嗯。】
【itisf：骗鬼呢，脱敏了还顶着僵尸号】
方成很久都没回复。
【itisf：加回你妈了吗？】
【方成：没有。】
【itisf：你还在岩州？】
【方成：嗯。】
【itisf：你要不要换个环境？】
【方成：什么？】
【itisf：离开岩州，拥抱新生活啊】
又是很久没回复。
【itisf：……不是把渐强符都送给你了吗，没作用的话edmund会伤心的。】
程放挠了挠鼻子，杨絮粘在皮肤上痒得慌。又隔了一会儿，提示音响起，方成的回复发过来了。
【方成：你说得对，我想去端市。】
程放回了句“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程放自认那句话说得比较客套，没想到两个月后真的接到方成的消息，他觉得这人直得可爱，又没有工作好忙，就说去接他。
此刻，方成坐在副驾，时不时看窗外的风景。端市是北方的超级大都市，许多建筑有了年代印记，但因为热闹仍然显得繁华，越往中心走，能看见些充满科技感的时兴建筑，展示着城市的活力。
大约半小时后，端市市中心的地标建筑景丽广场映入眼帘，方成估计快到了，就坐正了身体。没成想程放继续匀速行驶了二十几分钟，才来到一个其貌不扬的社区外。
几年过去了，程放对“附近”的定义还是那么独特。
似乎是看出他的不解，程放甩着车钥匙说，“你要摆正心态，在端市，公共交通一小时内都算附近。”
方成扶了扶镜架，附和道，“挺近的。”然后就自觉去后备箱取行李。
二人走进小区，七拐八拐进了栋单元楼，程放刷卡开门时开玩笑说，“隐蔽吧，不怕狗仔。”
方成听出他话里的洗刷，温和一笑，“哪还有狗仔拍我。”
“那不一定呢，到时候上个头条，‘昔日炸子鸡胖成炸大鹅’之类的。”
程放正说着，一通电话突然打进来。
“喂，您好。”
“请问是程放先生吗？这里是端市乐团。”
“叮——”
电梯停在27楼，程放担心信号不好，快步走出去，到窗边讲电话。
是端市乐团的面试邀约。
因为不知何时才能签到合适的经纪公司，程放听了程益鸣的建议，打算先在端市乐团工作过渡。
端市乐团是父母工作多年的地方，他内心多少紧张，担心发挥不好，很认真地提前练习许久，录好带子发邮件过去。本以为会很快有回复，周期却拖得比他想象中长，已经一月有余才接到这通电话。
程放和对方约好时间，回过头来发现方成乖乖站在门边。
他过去输入初始密码，“你记得改密码。我先走了，有点事，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吃饭。”
离开公寓后，程放驱车回到市郊的家。近一周程益鸣没有去上班，听说乐团内部有工作调整，程放每天忙着练琴和找工作，和他聊得不多，也不是很清楚。
收到正式的面试邀约，程放觉得还是应该和父亲商量一下。打开家门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程益鸣在打电话，声音很大。
程放愣在门口，他少见程益鸣情绪外放的时刻，不由得循声过去，竖起耳朵仔细听。
“让徐嘉拉一提，我已经决定了。”
“我还是那句话，乐团要有新鲜血液，不能一直——”
程放又走近了点，原来程益鸣站在小花园里打电话。他看起来刚出了趟门，穿着衬衫西裤，肩背绷得直直的，一只手因为情绪激动而在空中比划。
“简直不可理喻！”
程益鸣似乎气极，丢下这句话后就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旁边的小桌上，玻璃桌面划出敕拉的声响。
程放倒了杯水端过去，“爸，怎么了？”
程益鸣眉头紧皱，看见他后叹了口气，“今年的《山端》巡演，席位排列还没定。”
一句话，程放就了然。《山端》是端市乐团创团以来最著名的原创管弦乐曲，每年都有演出，艺术口碑和商业成绩都非常亮眼。同时这也是一个大曲，要动用上百名乐手，每年的席位排列都暗流涌动。
对乐团来说，《山端》不仅是招牌和底气，也是推介新人的重要平台。近几年乐团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乐手周蒙焉，就是因为初出茅庐坐在第一小提琴首排，两年后更是担任了当年半数巡演的第一小提琴首席而成名。
自此以后，这个席位连续五年没有换过人。
“你想让徐嘉换声部？”程放有点意外，《山端》整体是国风古韵，但作曲构成带有一点现代派的风格，节奏非常复杂，对第二小提琴的要求很高。
徐嘉实力突出，尤其为人称道的是惊人的“精准”，加入端市乐团三年以来，常年担任《山端》的二提首席。内行人多听几场，就会发现他是否出场对演出的完整度有相当的影响；当然，对商业演出的大部分观众来说，更惊艳的永远是主旋律声部，尤其是那位恣意的首席。
“徐嘉最初参与《山端》，就是拉一提的。”程益鸣喝了口水，没再多讲，“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程放想起正事，“端市乐团给我发面试邀约了。”
“是吗，祝贺你。”程益鸣笑道，“我对你有信心。”
“我会努力。”
“经纪公司，你还在接触吗？”
提起这事，程放就有点发愁，实话讲道，“不太顺利。有的看不上我，有的要把我包装成网红，还有的吊着我。”
“哪家吊着你？”
“乐之。”
程益鸣有点惊讶，乐之是一个新近成立的古典音乐经纪公司，特色是小而精，签约的音乐人大多比较有个性，公司也围绕其个性做一些风格化的营销，与传统的艺术家路线不太相同。
但这些不是他惊讶的原因。
程益鸣斟酌了一下，开口道，“程放，你知道这个公司的老板赵乐至的父亲，跟爷爷决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