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013：春之音乐会
“九点，老地方。”
“嗯，我回家洗完澡就过来……我知道，会带着卡来！”程放把换下来的礼服收好，伸了个懒腰，“不说了，我急着去卫生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今晚他肚子一直隐隐的不舒服，现在演出顺利结束，他也松了口气，那股难受劲突然明显起来。
在隔间里，photato的提示音响个不停，程放打开手机，看到很多朋友在发音乐会动态，挨个点了赞后，自己也发了一张刚收到的舞台照片。
“学校发贴了，动作好快！”外面有人在说话。
“第一张图就是樊，算不算是学校的新门面？”
“世界瞩目的钢琴女神演奏皇帝协奏曲开场，够华丽！”另一个声音笑着接话，“樊真是把同级钢琴系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啊。”
“谢天谢地我不是学钢琴的，对了，dupont的钢伴是谁啊？是那个韩裔kim吗？”
“不，那是程，也是中国人。”回答的人顿了顿，“dupont说是教授把程推荐给他的，因为程之前在一门选修课中恰好选了《浮士德》做学年作业。”
“原来如此”，另一人的语气带着点揶揄，“虽然没有名气，但钻研了一年呢，难怪dupont愿意屈尊。”
“嘿，别乱说了，快走吧！”
滴，滴，滴……不断有点赞的消息跳出来，程放把手机音量键按到静音，打开隔间门。站在洗手台前，他压了两泵泡沫仔细洗干净手，抬头打量镜中的自己，脖子往上是符合礼仪的正式造型，脖子往下是松松垮垮的卫衣。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程放解开锁屏，发现是一条新短信。
点开一看，是程益鸣发来的——
“程放，恭喜完成演出。不知道你为何把毕业音乐会的主题定为‘dilemma’。但要记得，不管遇到什么‘困境’，我相信你永远可以胜利，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程放放下手机，眼前浮现程益鸣拿着他的曲目单翻来覆去看的场景，抿了抿嘴。
走出学校，收到joseph的催促消息，他匆匆忙忙往公寓走。
路过wander咖啡馆时，下意识转了个方向想给edmund打招呼，看到店门紧闭、窗内一片黑暗才想起来今天的聚餐他怎么会缺席，挠头感叹了一番自己的记忆力后，他抬脚准备离开。
转身转得急，没留意旁边有个人站起来跨了两步，程放眼角余光里只看见一大坨白色在挪动。
那坨白色突然挡在他面前，“程放！”
程放好不容易刹住车，差点撞到对面那个人，听到这声音，疑惑地问，“你认识我？”
对面的人和他差不多高，胖乎乎的，裹在白色外套里像冬天堆的大雪人。头上戴了顶帽子，脸也胖乎乎的，看着年龄不大，兜着个小小的双下巴，但皮肤是亚洲人特有的细腻，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透亮，看上去……是个好人，如果减减肥说不定还能追上几个姑娘，但程放确定自己的交际圈里没有这号人。
小胖子——程放姑且这么称呼他——后退两步，双手插在衣兜里，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我是方成……”
他开口的瞬间，程放做好准备在脑海中快速搜寻这个名字，听清楚后却震惊到声音都高了几度，“你是方成！？”
方成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胖了很多。”
程放当然不敢相信，这和他记忆中的演员弟弟完全不一样。
方成不久前的确联系过他，程放努力回忆那时电话里的声音，很不情愿地承认，音色是相似的。
程放皱着眉把对面的人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然后拿出手机翻通话记录，找到那天那个号码拨通。
几秒钟后，“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重复响起，小胖子费劲地从衣兜里掏出部手机，接通电话后说了声“喂”，这句“喂”同时通过空气和听筒传到程放的耳朵里。
他这才肯定了小胖子的身份，挂掉电话，难以置信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弟弟？”
方成拉了拉帽子，露出一个笑，把脸蛋挤得圆滚滚，“吃得太多了。”
“我都认不出你了，来德林玩？”
“嗯……算是”，方成说话的语速和从前一样慢，唤起了程放的一点记忆，“主要是来找你。”
“找我？”程放很惊讶。
“对，我来……”
程放的手机又在响，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通电话，“好、好，别催了，半小时！”
挂断电话，程放急着走，赶忙跟方成道别，“不好意思啊，我赶着还有事，这会儿得走了。有什么事明天下午两点在这里见面说可以吗，你有空吗？”
方成点头，“好。”
得到回答后，程放匆匆忙忙往外跑，举起手机晃了晃，“电话联系。”
方成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揣在口袋里的手摩挲着项链的棱角。他还没有吃晚饭，有点饿，于是搜了搜附近的餐厅，往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程放回到公寓，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衬衫牛仔裤，捞起风衣就往楼下冲。奈何打车打了好一会儿，等他赶到聚餐地点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他道着歉走进去，在大家的起哄中干了一大杯啤酒。
程放的酒量还可以，喝酒也不上脸，干完那杯酒后情绪多少有点高涨，自己找酒桶又接了一杯，凑到人群中间去，率先举起酒杯，喊道，“不醉不归！”
众人哈哈大笑，站起来碰了个杯，玻璃杯互相碰撞着，叮叮咚咚响了好一阵。
来聚餐的都是玩得很熟的朋友，以钢琴系的为主，掺杂着几个大家各自带来的其他专业的朋友，加上退学后去追逐设计梦想的咖啡店老板edmund。程放在他们中间很放松，这群朋友是他松软的靠枕，随时可以供他休息和发泄。
就连樊旭妮这样只允许大家称呼她“樊”并且常因行程太忙缺席聚会的冷美人，也会在有人低落时准时到场，和大家一起度过无所事事的几个小时。
饭吃到一半，是kim提起话头，问大家毕业后都去向哪里。程放趴在桌子上玩薯条，听到这话，环顾了一圈，大家看上去都喝得有点晕乎，没人抢先回答。
春之音乐会是希尔多音乐学院每年最盛大的音乐会，实质是学院的周年庆祝音乐会，不仅邀请校友回来演出，也是毕业年级学生的重要舞台。大规模的毕业年级学生会合作大型演奏，各领域最耀眼的学生们还能获得以他们为重点的专属节目。
春之音乐会结束后，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毕业典礼。因此每到这个时间点，毕业年级的学生就明白，到了离别的时刻，也到了独自闯荡的时刻。
“樊，你应该会常驻达城吧，毕竟公司总部在北美。”kim问道。
哪怕在乱糟糟的自助餐厅里，樊旭妮也坐得很优雅，她笑着回答，“是的。你和edmund留在德林？”
“还有我！”joseph敲了敲盘子。
kim摇头，“我还没决定。fang呢？”
joseph警觉地撑起身体，“kim，你上个月还说要留在德林的！”
程放把玩了半天的薯条扔进嘴里，“我也还没定。”
“edmund要在这里继续发展他的品牌，你又不读研究生，留在这里干嘛？joseph，北美也有很多乐团啊，还有不止一家公司想签你呢。你妈妈、爸爸、弟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狗狗每年都说很想你？”樊旭妮喝了口酒，别有意味地看着joseph。
“我不想读吗？可恶，williams教授竟然要fang不要我”，joseph愤愤地指着程放，“你可是唯一一个把a级课程重修两年的学生！”
程放耸肩，“谁让我太有魅力了。”
“他为了推荐你去给dupont做钢伴，甚至还谎称你选修了歌剧课！见鬼，dupont还信了！”joseph满脸痛心疾首，“那可是春之音乐会啊，你有高清特写，我却只能把合照放大个五倍！”
“我为他作证，虽然没有选课，fang确实听了一整年歌剧课还以学年作业的标准研究了《浮士德》。”edmund哈哈大笑，又举起酒杯，“来，为毕业生们干杯！”
聚餐一直持续到临近午夜，joseph主动请缨站在前面和大家自拍，拍完还吐槽程放平时从头到脚运动衣，每逢要拍照就风衣香水骚包得很，被程放手臂夹头恶狠狠修理了几下。
没想到他没有反击，而是眼泪汪汪地抱着程放说，“四年怎么这么快啊，在琴房撞到你这个傻逼还像是昨天。”
程放嫌弃地把他推给kim，“你醉得厉害啊，兄弟。”
正整理着衣服，程放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去，是樊旭妮。
“程放，过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程放跟着她走到旁边的走廊，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啊？”
樊旭妮跟柜台后的店员说了两句话，店员往储藏间的方向去了。樊旭妮叹了口气，看着他，“离别礼物，我下周就去达城那边了，毕业典礼也不知道遇不遇得上。”
程放抖了抖鸡皮疙瘩，“你干嘛这么煽情？”
樊旭妮大笑，“期待一下吧，好东西。”
店员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纸箱走过来，程放蹲下，打开一看，惊讶地抬头，“琴盒？”
“用了新材料的定制款，防潮防撞能力都很强。为了你的宝贝琵琶，我费了点力气呢。”
程放当即有点感动，看着樊旭妮没说话。
“不用感动，你现在可以开始想送我什么毕业礼物了。”
程放站起身，笑着对樊旭妮说，“谢谢你，旭妮。”
樊旭妮也笑了，笑过之后叹了口气，转过身和程放面对面站着，看向他的眼睛，“教授喜欢你肯定有他的原因，程放，你可以走得更远。”
程放又笑出来，冲她眨眨眼，“好的。”
樊旭妮举起手来挥了挥，不知是要拍散程放的玩笑还是炫耀指手上的戒指，“收起你的wink，我有骑士了，比你帅一百倍。”
“哇哦，钻戒——”程放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望着樊旭妮走出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