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忏悔
她已经很久不曾见到西北的雪了，这里的雪来得急，要是在大梁宫殿里，还要再等上一个多月才能见到雪。雪下得愈发紧了，纷纷扬扬飘下来。
齐嫣然说什么，她已然听不到了。
【齐姐姐要是乖乖听话，等来年春天我就带你去放风筝。】
至此，她们再也没有来年了。
“紫庄阁十万人马就在你的城楼外，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不知为何，她现在又有了几分依恋不舍，此次一别，就是阴阳两隔了。到最后，她还是不敢看女人一眼，她想抬手拭去眼角的热泪，但是又不想让女人看到。终是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颤着手去接男人手中的毒酒。
“那是自然。”
梁子殷赌错了。他眼里依然在坚持——或许最后一刻，女人就反悔了。
但是没有。窦卿就这么利索地饮下了那杯毒酒，而被绑的齐嫣然也随之昏厥了过去。
“真是愚蠢至极，你以为朕……”
“皇上！不好了！紫庄阁的人已冲破城楼，闯进来了……”
初一话音刚落，顷刻间，尘土飞扬，厮杀一片。漫天飞雪之下，鲜血染红了戈壁。
……
黄沙一战，不论是大梁，还是紫庄阁，双方皆死伤惨重。大梁的主阵地，几乎是所有兵力最强盛的，若不是梁赢及时赶来，紫庄阁浩浩十万人就要与之同归于尽了。
“上工，阁主她怎么还没有醒过来？这都已经第三天了……”仙灵宁愿躺着的是自己。
老者紧锁眉，捋了捋白须，欲言又止。
“上工，您直说吧，阁主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如风道。
“恕老朽医术不精，阁主她，唉……”老者面露难色，愧疚道，“阁主中的是剧毒，就算是华佗再世，也难以恢复到从前的十分之一……”
齐嫣然几夜未合眼，现在又听到老者这么说，早已枯涩的眼又涌出了泪。她似乎更消瘦了，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上宫，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姑娘，唉……姑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这……”
谁也没有想到，齐嫣然会下跪，老者惊愕，颤巍巍地去扶她。
“她要跪，就让她跪着吧！这已经算是便宜她了！要不是她，阁主也不会……”
“事已至此，都别说了。”如风不满地扫了眼仙灵。他内心也自责，原以为与窦卿说了那番话后，她就会心灰意冷，没成想却是弄巧成拙。
“上工，您是这里医术最精湛的人，肯定还有办法。我求你救救阁主……”他哀求道。
“唉，也并非老夫不肯相救，只是老夫也是无力回天了……这玄灵果，生长于熔岩地火中，百二十年才出一株，稀罕至极。若是能将它取来，逼出阁主体内的毒素，或许能有一丝生的希望。”
“上工，此药在何处，我现在就去取！”
众人又有了一线希望。
可老者只是沉默地摇头：“老夫方才也说了，此药百二十年才出一株，现在又过了它生长的时节，你是不可能找到的。”
“老夫听闻，西凉有位姓景的商贾家中藏有一株玄灵果，可她又怎能轻易就给你们呢？”
非亲非故，总不能去强取豪夺。
“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明日就跑一趟！纵她要黄金万两，我也给她！”
“那我也要跟着去！”仙灵想要是那位姓景的不给，自己抢也要抢过来。
如风拒绝了妹妹的请求，现在紫庄阁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总要有一位推心置腹的人留下来把守。
自从大梁刀下得幸逃脱归来，仙灵就再也不愿让齐嫣然与窦卿同住一间屋子了。她心里怨恨齐嫣然，要不是窦卿临行前留下了一份书信——让他们不要为难齐嫣然，她早就把女人抹了脖子了。
“哼，你就这样一直跪下去吧！师姐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子的，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该这么做！或许某天你的忏悔感动了老天爷，师姐就醒了！”
她就看不惯女人那一副柔弱哀伤的模样，真是碍眼极了。仙灵走过去，狠狠撞了她一下，鄙夷地剜了她一眼。
“要不，我来……”
齐嫣然看女孩生疏笨拙地为床上的人擦洗，她忍不住要站起来。
“怎么？你害师姐害得还不够吗？就你这样的人，就不陪留在师姐身边！师姐不嫌弃你，我还嫌弃你脏呢！”
仙灵宁愿唤来小月，也不愿让地上的人碰窦卿一下。
恶语中伤，齐嫣然早就受够了，可听到仙灵说自己脏时，她的心还是被猛猛地刺了刺，剧痛难耐。她苦涩地憋回欲流出的泪，看小月来了，她不再言语，安安静静地凝视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女人，不禁又湿了眼眶。
“齐姑娘，你别哭了，阁主醒来看到你这样，她会怪罪我们的……”
仙灵不允许女人上桌吃饭，待她出去了之后，小月才偷摸着带了饭，送进来。
“齐姑娘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是会垮掉的……”
“我不饿，也不想吃，你端走吧。”
齐嫣然似是残破的木偶，呆滞无神。身旁的小月还想多劝一会儿，但见女人无神落寞的模样，指定是听不进去她的话的。
“齐姑娘，你这样子折磨自己，阁主知道了只会更加自责……”每次提到阁主，女人的双眼都会闪烁起来，小月颇有豁出自己的性命一般的坚定，继续道，
“阁主她临行前曾留下一封书信，或许她早就预料到了自己此次一别，会是凶多吉少……除了把紫庄阁的阁主之位禅让给如风师兄外，她挂念最多、叮嘱最多的就是齐姑娘你了。”
“她让我们所有人都不要为难你，怪罪与你，还恳求如风师兄将紫庄阁名下的多处店铺赠予你，好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阁主还说要是齐姑娘不愿意留在这里，就让如风师兄为姑娘备好钱粮，放心让你离开……”
齐嫣然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如风本想把信交到女人手里，但被仙灵截了。
听完，齐嫣然再也顾做不了坚强了，她所有坚强的伪装，在此刻都被自己无情地卸下了。她双手掩面，断肠般地痛哭起来。
“所以，阁主对齐姑娘这样好，齐姑娘就不要再挫伤自己的身子了……齐姑娘不怜惜，却有人怜惜………”
看到女人悲戚恸哭，小月也受了感染，她拍了拍女人瘦削的肩膀，拭去眼尾的泪就离开了。热腾的饭菜就摆在桌上。
哭尽了，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只剩下酸痛。齐嫣然摇晃着身子站起来，颤抖的手一点点地摸向女人的面庞，另一只手捂住发颤的唇，无声呢喃。
她的心似是被万千根银针所刺，锥心般地疼。
喉咙里的涩意混着米粒入肚，九转回肠，不知其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