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包产到户高家庄恢复集市,高克己秦书桂帮助刘淑贞摆摊
&34;兵女子&34;,你在哪里?&34;兵娃子&34;期待和你第二次握手!于无声处,高小兵呼唤音信杳无的刘翔。
春季开学,白天一点点变长,天气却是忽冷忽热,高小兵听母亲说过&34;春捂秋冻&34;之类的谚语,牢记在心依然还穿着冬天的衣服。白映雪打电话,他以学校事多或天气不好为借口不赴约会。星期六放了学,他要去咸宁一中给徐武张小梅补课,约金杰不方便到师大,万一碰见白映雪很尴尬。他打电话,电话里金杰告诉他:&34;白映雪已经约我星期六进城去玩,星期天一路回高家庄。她是妈妈的干女儿,也就是你的妹子,我不好意思拒绝她!&34;白映雪和母亲对脾气,母亲说过想认她和李红樱当干女。白映雪不通过自己,联系金杰去高家庄也在情理之中,高小兵不能阻拦。金杰理解高小兵夹在母亲和白映雪之间为难,她说:&34;今天你去给张小梅补课,明天我和白映雪一路回高家庄。她要是问起你来,我说不知道。”高小兵明白金杰做事周全,电话里呵呵一笑,回答说:&34;那就这样吧!&34;
父亲在西京城工作,大哥是村上企业新风皮鞋厂的汽车司机、结婚生子分家另住,二哥远在新疆当兵。包产到户,上了大学的高小兵是一个壮劳力,每个星期天都回距离西京交通大学四十公里的高家庄,帮母亲大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和家务。
每个星期六,交大放学后他赶到咸宁一中,和张小梅一起吃中午饭给她辅导一下午功课,黄昏时分回到高家庄。母亲提前给他准备了晚饭,多半是高小兵最喜欢吃的方方面片和锅盔,还有一碗油泼辣子浆水菜。交大食堂和咸宁一中附近的饭馆做不出母亲的味道,高小兵吃一口方方面片夹一筷子浆水菜咬一口锅盔,他吃得有滋有味,一老碗方方面片一块锅盔下肚,他又喝了一碗面汤,美滋滋地打了一个饱嗝。
刘淑贞看小儿子吃饱了喝足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你回来了,怎么没带你同学一块来?”高小兵知道母亲是说白映雪,他擦了一把嘴说:“她要来自己会来的,我不叫她。”母亲说:“我看你最近好像瘦了?”高小兵说:“没瘦是长高了,身高增加了一二公分!”母亲说:“你个头看着比你大哥都高了!”
母子俩在院子里说着话,天色不知不觉暗淡下来,头顶有几颗星星。高小兵听见远远传来自行车下少陵原的声音,这声音特熟悉,他兴奋地对母亲说:“我爸回来了!”说着他快步出了院门,果然父亲骑着自行车已经到了门前的麦场上。高小兵亲近地叫了一声“爸,你回来了!”高勤俭风尘仆仆地下了自行车,说了一句:“老三,你回来得还早!”说着他把自行车交给了小儿子。高小兵说:“刚回来,爸,我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高勤俭由衷地笑了笑,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高小兵把自行车撑在廊沿避路处,刘淑贞给丈夫打了一盆洗脸水,把毛巾递到他手里,高勤俭说:“当家的,家里有啥活,我回来给你搭把手,老三也回来了,我爷俩一块干,你今黑就安排好!”刘淑贞笑着说:“你先歇着,我给你下面去,有给高小兵同学擀好的面,她没来你吃,吃了饭再说干活!”高小兵在灶台上烧锅,锅开了,母亲下了面,他继续搭柴烧火。锅开两次,刘淑贞把面捞在大老碗里,调了铁勺燣的葱,辣子盐和醋,高勤俭把饭碗端在手里,吃了一口说:“当家的,明早起干啥,你给咱安排好!”
高勤俭吃了一碗方方面片,和儿子一样又喝了大半碗面汤,心满意足地点起一支烟。刘淑贞说:“你人是铁打的,骑自行车走了几十里路,刚吃完饭歇一会缓缓食,地里那点活招不住咱几个人一块干!”
坐在院子说话,父亲问儿子大学里的事情,告诫说:&34;你现在正上学,学业为重,千万不能看城里娃的样子过早谈恋爱乱花钱。&34;儿子在父亲面前毕恭毕敬,妻子对丈夫的话不以为然,她说:“老三二十了,到了谈恋爱的时候了,我和你跑贼那年(1949年)十九岁就结了婚,我看他有合适的就要谈!”父母意见不统一,儿子不插话不表态支持任何一方,但他心里倾向于父亲。父亲经常给他讲严父慈母的故事,对自己管得严要求高望子成龙,高小兵理解,就像母亲能够理解他不上中技上了高中考大学一样。
丈夫舒服地抽完饭后一支烟,妻子说:“当家你到老屋去,三大和你有话说。”高勤俭从挂在自行车手把上的提包里取了一包给孙女高玉盈买的小食品,又把放在低桌上的香烟揣进衣兜里,下坡到老屋去找三大高克己。
一个星期后,刘淑贞在高家庄集市上也摆了一个摊,她小打小闹,每次逢集,吃过早饭等孙女上了幼儿园,才不慌不忙地用推车把丈夫在西京城进的货推到集市上去卖,晌午饭前就收摊回家了做饭吃。她的货物农村适用,进价便宜卖得也便宜,因而买主多。她早早地收了摊,还有货比三家的顾客为了省一毛二毛钱撵到她家来买。
高小兵事先不知道母亲摆摊,等他知道了,母亲的生意已经开张了而且做得很顺利了。她只在高家庄摆摊,不赶尹镇的集,有一批回头客。高小兵星期天回来要和母亲一起摆摊卖货,刘淑贞不叫他掺和,让他好好学习。高小兵拗不过母亲,听从安排在家里带侄女高玉盈,绞水做晌午饭,送到街道母亲吃过饭就把儿子支使回家了。
高小兵因为母亲在高家庄集市上摆摊,星期日回家更自觉了,白映雪秦书桂邀请他干啥,他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婉拒。三月春暖花开,秦书桂白映雪再次来到高家庄,终南山下樊杜川少陵原畔的桃花都纷纷含苞欲放了。
秦书桂家里人经商,耳濡目染是个生意精,心眼也活泛,他看了刘淑贞在家里整理的货物,当着白映雪高小兵的面说:“妈妈,我家在西京城南市场开了一个批发部,你进的这些东西我家都有,我可以进价把货佘给你,等你卖了再给本钱。卖不过,把货原封不动地退给我!”不等高小兵说话,刘淑贞一脸笑意地说:“有这好事,麻烦你和你屋里人,那多不好意思啊!”秦书桂说:“妈妈,不麻烦,我给你供货其实你是替我卖货。”刘淑贞说:“不麻烦,我就试试!”
过了一个星期,秦书桂再来高家庄,给刘淑贞带了一大包东西,有小孩的玩具小学生的学习用品,例如本子铅笔橡皮文具盒小食品之类,给了一个底价,让她低于供销社和私人商店的价格朝出卖。刘淑贞也休息星期天,做好饭招待白映雪秦书桂。星期一,高小兵他们进了西京城,她用篮子提到高家庄小学门口,学生们课间休息跑出来看,比商店便宜质量也好,你五分我一毛就开始买了。秦书桂带来的东西不到一个星期卖完了,还有学生带着家长寻到家里来买,刘淑贞陪着笑脸说:&34;你要的货卖完了,下一礼拜才能进回来,你等着!&34;
下一个星期天秦书桂白映雪来了,刘淑贞给秦书桂清了上一次的货款,挣了将近二十块钱,高兴得合不拢嘴。又要了一批货数量增加了,依然卖得很快供不应求,初中的学生闻讯也来看来买。不贪本钱不出高家庄,刘淑贞一个月吃喝除过,挣了六十元,比新风皮鞋厂学徒工的工资一个月三十几块还高,和丈夫的工资不相上下,她激动得没敢给谁说。秦书桂每个星期天来高家庄给她带一次货,她给他清一次货款,做好吃的招待,让高小兵陪着他和白映雪就近旅游。
高小兵卧室有一幅字“恰同学少年”,白映雪第一次来到高家庄她就注意到了,那幅字出自柳体字有所变化,不说技法如何,给人的感觉显然是用心写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之感跃然纸上。“恰同学少年”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句子,语出“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这幅字是谁写给谁的,赠人共勉怎么没有落款印章?
秦书桂给妈妈带来了财路,一个春天白映雪每次来高家庄都会发动秦书桂一起来。秦书桂听白映雪话,吃白映雪药,上一次他想不通一个人走了,这一次想明白了就和白映雪一起留下来住在了高小兵家。晚上他和高小兵睡,白映雪和妈妈刘淑贞睡。
高家房大屋宽,三间安间新瓦房面南背北扎了四窝铺。东首南边前檐是高小兵父母的卧室,后檐是客房。西首前檐是高小兵的卧室,后檐也是一间客房。客房是预备来客人住的,平时不住人。
高小兵的卧室土墙木窗,门口挂着月白色的布门帘,窗口摆着一张三厢桌子一把椅子,房间正中央是一张结实的木板床,靠墙是一个简单的书柜。整个房间朴素大方干净整洁,床头墙上挂着一幅“恰同学少年”的条幅,对面墙上并排贴了两张一样大小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
吸引白映雪眼球的是高小兵床头墙上的字,简单地装裱了一下,笔划规范笔力工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仔细一看才知道出自高小兵的手笔,令她疑惑不解的是横幅既没有上文也没有落款,这不符合逻辑,这副字该是送给别人的,但他为什么要挂在自己的屋子里,这里面一定有故事。高小兵和谁&34;恰同学少年&34;,金杰?李红樱?她两个的家她都去过了,屋里没有字画,显然不是。
白映雪暗自欣赏高小兵的字,猜测他为什么写这副字。秦书桂则翻看书架上的书,一本小说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本用牛皮纸精心包装的小说,正面看不到书名,连同扉页被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中夹着书签,表明主人重新阅读到了什么地方。这本书很新,但它却是79版的,几年前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张扬的小说《第二次握手》,可以看出,主人很爱惜这本小说,把它保存的非常好。
秦书桂对小说不感兴趣,但对这本书里面可能藏着的秘密特别感兴趣。他翻看了一下,书中竟然夹了一版1980年中国邮政出版发行的猴年邮票,这可是集邮市场上非常抢手的宝贝,高小兵的手中怎么会有成套的猴年邮票?这些猴票值得保存价值不菲,秦书桂急忙把它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
白映雪看到窗口的桌子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想让高小兵给她写一幅字,秦书桂嚷嚷着也要。刘淑贞担心儿子出丑,插话说:“高小兵一个学生,他的字还拿不出手。你俩要喜欢字,叫他把你俩带到他三爷那里去,我三大写了几十年的字,高家庄方圆谁家过事都请他写对子。”白映雪不明白刘淑贞的意思,以为她护着高小兵,撒娇说:“妈妈,我只喜欢高小兵的字!”高小兵不想给白映雪写,故意说:“我的字是跟我三爷我爸学的,我三爷是我写毛笔字的启蒙老师!他是我们高家庄妇孺皆知的书法家!”
和高小兵有关的人和事,白映雪秦书桂都感兴趣,她提出去拜访一下这位高家庄的书法家,高小兵家族里的长者。刘淑贞也乐意客人接触知书达理的三大,高高兴兴地从白映雪秦书桂带来的礼物中挑了一包食品一包茶叶装在一个书包里,让高小兵顺路给他三爷带去。
高小兵的三爷高克己住在高杨坡高家的老院子里。高小民结婚后,高勤俭把老院子的房子六间厦子分给了大儿子高小民两间二儿子高小军两间,剩下两间不够住了,刘淑贞给自己和丈夫以及小儿子申请庄基地新盖了一院房子,他们的新房子在老院子的坡上面,和生产队落实政策补偿李向前家的房子在一块,成了隔墙的邻居。
几个学生吃了晌午饭下坡去拜访高小兵的三爷,七十岁的高克己带着眼镜在厦子屋里看报纸。高小兵在窗前叫了一声“三爷”,高克己听见声音,放下报纸喜悦地说:&34;有啥事,进屋来说&34;。高小兵推门进了屋,从书包里取出礼物,放在桌子上。白映雪秦书桂跟着进来,也叫高克己“三爷!”
高克己站起身摘了眼镜,招呼几个年轻人坐下,喊收拾厨房的老婆提一壶开水过来。高小兵给三爷介绍白映雪秦书桂说:“他俩是我大学的同学,仰慕您的书法,特地来拜访您!”白映雪发现“三爷”是很有风度的一个长者。面目清矍精神矍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浅色中山装,浅灰色长裤,布鞋白袜,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干净利落,说话儒雅和蔼,仪容仪表颇有几分让人肃然起敬。
一个和刘淑贞年龄差不多的女人笑眯眯地提着电壶过来,高小兵嘴里叫着&34;三奶&34;,白映雪和秦书桂也叫她&34;三奶&34;。三爷找不见自家的茶叶,问三奶:&34;茶叶放在啥地方了?&34;三奶还是慢条斯理地说:&34;上回来人你放的,我不知道。&34;高小兵急忙说:&34;不喝茶喝白开水。&34;三奶用开水烫了三个玻璃杯,倒了三杯水,三爷谦逊地说:“天热,喝着水我们聊,相互学习取长补短互通有无!”
白映雪很敬重一身知识分子气质的高克己,老人身上有着和他父亲白主任一样的涵养。她见过高小兵的父亲高勤俭,高小兵家族的基因从高克己身上可以看到。她说:“三爷,我们到高家庄来玩,高小兵说你是村里受人尊敬的书法家。”高克己说:“在高杨坡我不算什么名人,真正有影响力的是我侄媳妇,高小兵的妈。这个女人可不一般,虽然识字不多但帐算很清,过日子是一把好手。我侄子在外工作,家里事情都是她一手经办,不叫我侄子操心。地里家里的活都能干,扬场撒种,男劳干的活她也能干。嫁到我高家庄来,服侍葬埋老人,供给学生上学,盖房娶媳妇,手里过了好几回大事,一个女人家真不简单也不容易!她懂礼道明事理尊老爱幼教子有方,高小军高小民高小兵兄弟三个在他们同学中出类拔萃,这是她最成功的地方!”
一个知识分子长者对一个家庭主妇晚辈称赞不已,让白映雪明显感受到刘淑贞妈妈的过人之处。高克己诚恳地夸完了刘淑珍,从柜子里取出他现成的作品,如数家珍让白映雪秦书桂挑选。秦书桂看中了一幅“风华正茂”和一副“天道酬勤”。白映雪坚持要老人现场表演,高克己善解人意便研墨润笔铺开纸张,和蔼可亲地问她要写什么内容?白映雪说:“我和高小兵秦书桂是同学,三爷,您给我用正楷写毛主席诗词中的一句&34;恰同学少年&34;吧!”
高克己给白映雪面子,一挥而就五个浓墨重彩的大字跃然纸上。高小兵见三爷在兴头上不失时机地说:“三爷,您今天高兴,给我写个‘天道有常!’”高克己兴头正高给高小兵也写了,审视了一番没有差错,自己满意,高小兵和他的同学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遂在作品上盖上了印章。
白映雪到高家庄来,高小兵话少,她和刘淑贞有说不完的话。从干妈嘴里知道:1980年,十五岁的高小兵初中毕业考入了离家四十里的咸宁一中。他的中考成绩当时可以报考技术学校,提前脱离农村进入城市。但是在新疆当兵的二哥高小军写信建议他上高中考大学。高小兵听了高小军的话,私做主张,惹得他的父亲高勤俭生了一个月的闷气。
在刘淑贞的坚持下邻居李向前的劝说下,高勤俭极不情愿地给高小兵留下学费和生活费,闷闷不乐地骑上他那辆旧红旗牌28自行车离开高家庄,顺着少陵原东侧的浦川过鸣犊河进西京城东郊去上班。
那一天,高家庄过忙罢会,刘淑贞娘家秀水村也同一天过忙罢会。在西京城里东郊国营工厂工作的高勤俭下了夜班骑自行车赶了回来过会,他一进村就有人不断地告诉他,你碎儿考上学了。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家,当得知高小兵考的不是技校而是高中时,顿时像一个皮球泄了气,坐在廊沿下闷着头抽起了烟,刘淑贞给他下了一碗面端给他,他竟然没有接。
刘淑贞明白高勤俭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说:“多大的事,你有啥想不开的?隔壁李向前说了,你儿是读大学的料,上中技把娃耽搁了。”高勤俭依然没有接饭碗,他埋怨地说:“都是你惯的,才多大一个娃,就不把爷老子的话当回事了。”刘淑贞把饭碗塞到高勤俭手里,说:“甭抽烟了,先把饭吃了,吃完了歇着,事情都这个样子了,把你急出个毛病,哪头划来?”正说着,邻居李向前和他掌上明珠十六岁的女儿李红樱进了院子。高勤俭见来了人,接了饭碗,站了起来,和刘淑贞一起把他们让进屋子。
李向前那个时候是高家庄公社的一名干部,他是高小民丈人李满仓的堂弟。大儿媳妇李红梅可是高家庄当年最漂亮的女子,家境好又上过高中,追求的人家很多。但是她在高家庄公社农机站开汽车走州过县的父亲却单单把她嫁给了弟兄多负担重而且只是初中毕业的高小民,实在出人意料叫人羡慕,给老实巴交的高勤俭刘淑贞撑起了很大的面子。高勤俭给李向前让烟,刘淑贞则把高勤俭从西京城里带回来的糕点取出来拿给李红樱吃。刘淑贞很喜欢李红樱,她养了三个儿子没有女,李红樱乖巧懂事和她对脾气,经常帮着做些家务。
高小兵的中考成绩是高家庄过会的前三天下发到了高家庄公社的,他以全公社第一全县第六的优异成绩考取了咸宁一中。消息一传来,立即轰动了整个高家庄公社和高家庄初级中学。知识青年返城全国恢复高考制度几年以来,高家庄公社高家庄初级中学的毕业生中,连续几年尚未有学生考取咸宁一中,成绩只能进入离高家庄十里路的六中上高中。谁都知道咸宁一中是全县最重点的高中,六中虽然也是重点中学,但相比咸宁一中来说,名气就要差一点,师资力量教学质量和高考升学率也要差一些。那一年,高小兵破了高家庄这个天荒,为高家庄公社,高家庄初级中学争了光露了脸,证明了徘徊多年止步不前的高家庄初级中学的教学质量在全校教师和学生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给他父母争了光也带来了烦恼。
高家庄公社领导对这件大喜事非常地重视,公社书记、主任和教育专干几个人立即组织了一个锣鼓队,敲锣打鼓前往高家庄大队高小兵家里去报喜祝贺。当锣鼓队到了高勤俭家门前时,刘淑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跑出院子到街门外来看热闹。公社书记孟广瑞在大队书记杨振新指引下把高小兵的咸宁一中录取通知书交给刘淑贞,这个旧社会没有上过几天学堂、识字不多、勤劳质朴的妇女,还以为是她去年刚去当兵的二儿子高小军在部队上立功了。大队书记杨振新大声地告诉她:“你碎儿子考上咸宁一中了,赶快叫娃出来接喜报!”她这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高兴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邻居李向前的女儿高中一年级学生李红樱拉了拉刘淑贞胳膊,她才缓过了神说:“高小兵到坡上放羊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慌忙把公社大队学校的领导让进自家院子里,屋子里地方小加上天热,在院子里和李红樱摆上低桌凳子,泡茶拿烟招呼众人,同时叫了一个邻居上坡去叫高小兵赶紧回来,后晌不要放羊了。
高小兵得到消息,兴冲冲地拉着还没有吃饱不愿回家的羊,一路小跑地回家来了,把给他送信的邻居落在了后面。考取咸宁一中在他意料之中,初中毕业升高中会考时,除了英语其他几门课,数学物理化学政治语文他都是在一个小时完成考试的。他心里有数,数学化学物理肯定每门得一百分,语文政治成绩也会在九十分以上,只有英语成绩他不敢估计到底能得多少分,但绝对是及格的,英语课是他的弱项。拉着不愿回家的羊进了自家的院门,懂事地向学校的老师以及公社大队的干部主动地打招呼:“老师,伯伯,叔叔你们来了!”把羊拴在羊圈里后,回过头来给一帮领导逐个倒茶让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夸奖高小兵不光学习好而且有礼教,高小兵的班主任向公社大队领导重点汇报了高小兵在学校的表现,都是些高小兵如何聪明好学,学校如何重视对他的培养教育一类的话。刘淑贞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张罗晚饭准备招待一帮领导,公社书记说:“不用了,省下来供给娃上学,你这娃是棵好苗子,上完高中上大学,前程似锦、光宗耀祖。”说罢起身率领一班人员离开了高勤俭的院子,高小兵和刘淑贞把他们送到了院门外,看着众人下了高杨坡。
小儿子考取了县立第一中学,公社大队学校的领导登门祝贺,如同古戏剧中书生中了秀才,巨大的喜悦勾起了刘淑贞对陈年往事的回忆。她告诉白映雪:&34;我九岁那一年,在尹镇开杂货铺子的我大受新思想影响,有心送我和比我小一岁的妹妹到眉县当邮差的二哥处读书。大哥把大嫂娶进门,大嫂知道了这件事,不冷不热地对我大说了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女人的本分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读书识字是乱花钱!我大听了大嫂子的话,随即打消了让我姊妹俩上学读书的念头。当时我姊妹俩年幼无知,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也不在意,只知道一天帮家里做家务学做针线,等到长大成人以后,两眼一抹黑大字不识多少,这才明白当年大嫂子的一句话葬送了我和我妹子上学读书的路径,害得我俩这一辈子只能围着锅头转。&34;
&34;刚解放,高小兵他爷依然在尹镇医善堂做药材生意,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他爸在西京城里一家银行里当职员,我和婆婆处不到一块,要进纺织厂当纺织女工。小兵他爷极力反对,捎话把小兵他爸从省城叫回来,关上门对我两口说:我把勤俭养大成人,给他娶媳妇不图别的什么,为的就是你俩给我高家顶门立户传宗接代,我老了走不动了有人在跟前服侍,端茶倒水养老送终。勤俭在城里工作,家里有一个人挣钱了,你又要出去,这家还成不成一个家?”
&34;小兵他爸是小兵他爷的养子,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里,十岁过继给小兵他爷当儿子。小兵他爷把小兵他爸当亲生儿子,一向待我两口子好。我们和他没有矛盾,尊敬他听他的话,我最终没有出外参加招工,留在了高家庄务农操持家务。过了一年,我生了大儿子高小民。小兵他奶有了自己的孙子,对待小兵他爸和我不向以前那么刻薄了,高兴时还帮着带娃,把我娘俩接到尹镇医善堂住上几天。&34;
&34;公私合营那阵子,小兵他爷胆小怕事,白天在外面被公家批评教育,晚上回到家里受小兵他奶的奚落唠叨,心里窝火一病不起,半年后死在尹镇医善堂,才活了六十岁。小兵他爷一死,他奶在医善堂住不成了,国家动员商人家属返乡,她只好回到高家庄老屋。小兵他爸从此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担子重了,他熬煎得在他爷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守灵一夜抽了一盒纸烟,烟头装了一小碗,以前他不会抽烟。&34;
&34;他奶过惯富裕日子,她从不下地劳动,体谅不到我两口子的难处,每个月向小兵他爸要十元钱生活费,不论啥原因一个角角都不能少,我有了老二高小军既不帮我带娃也不给孙子做饭。她与我们分了家,一个人住在大房里,一个人吃饭。小兵他爸每个月工厂发了工资,他要按时把钱给他奶送回家来。要是耽误了日子,他奶就会和他爸打捶闹火,挥舞着拐杖当着隔壁邻居不留情面地把他臭骂一顿。&34;
……
刘淑贞说了大半夜,也没有把高家的故事给白映雪学说完,有些话她不方便说,说了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白映雪和高克己夫妇熟悉了,再来高家庄就和三爷三奶拉家常,三爷三奶做为长辈说起侄媳妇刘淑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34;高勤俭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娶了刘淑贞。她是个泼辣能干吃苦耐劳的女人,虽然没有上过学堂识字不多,却是个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不嫌勤俭家里穷,和他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两口子在艰难的境遇下,齐心协力省吃俭用,靠着勤俭一个月微薄的工资,加上淑贞在生产队上工挣工分勉强可以生活下去。勤俭能把日子过到令人羡慕的温饱有余的地步全靠淑贞的精打细算,确实不容易,三十几年他们夫妻风雨同舟,受尽了艰难。三个儿子相继成人长大,一个个出落得一表人才懂事稳重,生活给了他两口子更大的盼头。&34;
&34;勤俭给我嫂子陈氏养老送终后,办的第一件漂亮事情是大张旗鼓地给大儿子小民操办了婚事。大儿媳妇李红梅当时是高家庄公社的一枝花,高小民也不赖,他在他那一茬小伙子中也数一数二。汽车司机李满仓能把女子嫁给高家,一是认同勤俭老实本分淑贞会过日子,二是看上了高小民的人才出众。小民虽然因为家贫读书少,家庭成分高参军没有通过政审,但精明稳重踏实肯干,生产队买了手扶拖拉机,队长李富裕没让他的大儿子开,而大公无私地选择小民当司机。勤俭喜气洋洋地把大儿媳妇迎娶进门,紧接着又办了一件扬眉吐气的事情。&34;
&34;国家落实政策,给高成分家庭脱帽,高小军高中毕业在生产队劳动了一年,光荣地参军当兵去了新疆。小兵从小像他两哥哥一样聪明机灵讨人喜欢,也是一个孩子头,学习好,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当班长当到了初中毕业。中考成绩够上初中专,一举考取了咸宁一中,更是让高家庄人对勤俭淑贞刮目相看。&34;
……
高勤俭汉小力薄在外工作,家务有妻子操心,他平时没事不回家,为了多挣点工资,节假日在工厂里加班。这一次小儿子中考,又赶上高家庄过忙罢会,他调休一天专门回家来了。一个上午闷闷不乐,他洗过脸在街门外的树荫下和邻居闲聊,从邻居嘴里得知高小兵的同班同学二队金老师的大女子金杰考上了师范后,他更加地恼火。“你家高小兵眼头高,看不上哄娃的师范。他要上高中考大学。”邻居这样给他评价高小兵考上咸宁一中的事情。好啊,原来小儿子中考的成绩够上师范,放着师范不上,故意考取了咸宁一中,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决定等高小兵下午从秀水镇出门回来后,好好把这不听老人言的小子教育一顿。
为了这件事高勤俭和刘淑贞发生了争吵,他责怪妻子把小儿子惯得不成样子,小小年纪干事情就自作主张,不听大人的话。妻子说:“你不就是心疼高小兵上三年高中多花你几百块钱吗?以前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娃大了,学习好,还有啥忧愁的?”丈夫被妻子说得无话可说,气呼呼地抽起烟,坐在院子里一声不吭,生起了闷气。
吃晌午饭的时候,下了一场雷阵雨,农村人把雷阵雨俗称叫做‘白雨’,白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十几分钟后,太阳又出来了,天气重新晴朗!
高勤俭等不及小儿子出门回来,趁着天晴了他要赶回省城上夜班。从高家庄到他上班的工厂,走偏僻的近路六七十里路程,骑自行车要用两个多小时。他害怕过一会儿又下雨。下雨天路难走,他去早些,在宿舍睡一觉休息好了再上班。他极不情愿地给妻子留了小儿子上高中的报名费学费,叮嘱妻子告诉小儿子出门回来,一定不要胡乱跑,好好在家里待着看书学习。高中的课程深,不要眼高手低,到时候跟不上进度。
刘淑贞忙着家里的其他事情也没有送他,高勤俭骑上自行车沿着雨后的公路,抄近路朝工厂赶去。一路上,他心里很不痛快,高小兵这个不懂事的娃,放着县师范不上,考取了咸宁一中,你娃逞啥能?师范三年毕业了就能参加工作当小学老师,上班挣钱拿工资。上三年高中,如果考上大学,还得三四年学上。万一考不上大学,你就回家当农民。上高中那有上师范保险实惠,早毕业早参加工作,早挣工资早娶媳妇早成家立业。我的一生就是这样过来的,你小子还能成个什么精?
高家庄过忙罢会这一天,刘淑贞娘家秀水村同一天也过忙罢会,高小兵和表弟何小勇一路到他大舅二舅家出门去了,躲过了父亲高勤俭的一顿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