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三
谢蕴被谢琛扶着从蒲团上站起来,回身时看到门口站着一人,眼中浮起疑惑:不是来了两位哥哥吗?这又是谁?
“在下王峋,家中行三,前来拜祭恩师。”
谢晋生前是大儒,弟子众多,谢蕴不疑有他,又见他是随着兄长前来,只当是本家的哪位表兄,福身施了半礼,轻轻唤了一声:“三哥。”
王峋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称呼自己。当下,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温润润的唤了一句:“阿蕴妹妹。”
又过了两日,谢怀拖着病体带着谢氏族中众人从建安赶来,并主持丧仪一事。
谢晋是以儒学名动天下的名士,好友弟子众多,闻之辞世,皆前来吊唁。谢蕴因自幼随父访山会友,与来者大多相熟。
金乌西坠,薄雪未消,谢蕴一身丧服站在树下,对面站着个着青衣的少年。少年名唤崔彦,是谢晋好友的学生,与谢蕴自幼相熟。谢晋离世,崔彦随老师前来吊唁,遇到谢蕴自是好一番安抚。
等到崔彦离去,谢蕴一抬眼便看到隐在拐角处的王峋。白衣乌发,玉质翩翩。
王峋逆着漫天霞光踱步而来,眉目笼在阴影里看不清,嗓音却是温温润润:“阿蕴妹妹。”
谢蕴福身半礼:“三哥。”
落日渐渐隐入西山,寒风乍起。谢蕴福身又是半礼,说到:“起风了,三哥请回吧,若着了风寒便不妙了。”
王峋目光冷了下去,她在有意避着自己。欲开口相问,谢蕴却已转身离去。
那之后,谢蕴便再未同王峋说过话。
只因王峋没病,她却是病倒了。
谢怀身居高位,多留不得。便带着族中弟子先一步回了建安,留下了谢琛谢玹兄弟二人,王峋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
二人再见,已是回建安的前一天。
那时已是杏花疏落的时候。朝阳初升,晨露微凝。谢蕴手里提了个小竹篮,弯腰拾起被风吹落的杏花。一抬头,就见小径那头缓缓走过来一人,白衣乌发,翩然若仙。
把手中竹篮递给身后的侍女相宜,谢蕴缓缓施了一礼:“三哥。”
“阿蕴妹妹。”王峋在树下站定,眼中含笑,温温润润的看着她。
谢蕴垂眸又施了一礼,脚步一提,却是要走。
王峋目光一黯,语中便带上了三分意气:“阿蕴口中虽唤我‘三哥’,心里却是疏远的紧。”
谢蕴把半抬起的脚缓缓放下,抬眼看向树下那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长眉凤眸,唇角含笑,细碎的乌金落在他璀璨的眼睛里,融成了三月的暖阳。
谢蕴问:“三哥何来此说?”
“我来庐陵月余,阿蕴同我说的话一只手都数的清,每次遇到,便如同今日一般,唤一声三哥便走。可是我曾有哪里做的不好,惹恼了阿蕴?”
谢蕴敛目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与王峋无关,不过是因为她刚历丧父,心中沉痛不愿理人罢了。谢蕴有一个很好的优点,便是知错就改。当下敛衣施礼赔罪:“三哥言重了。阿蕴这段时日心中悲痛,言行中多有失礼之处,竟致三哥心中惶惶,实是阿蕴的错,还望三哥包涵。”
王峋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她是记起了两年前的那件事,所以不愿理会自己。可谢蕴这般言辞诚恳的道歉却是推翻了他心中的想法,这个小姑娘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想到这,王峋心中失落,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他偏眸看向一树繁花,淡淡道:“不是便好。”
谢蕴虽低着头,看不到王峋神色变化,却也听得出他语中忽然而至的低落,心中不免疑惑:怎么她赔了罪,他却似乎不高兴了。抬眼看去,却见王峋立在树下,正抬手去摘枝头的一朵杏花。广袖飘飘,十指修长,指间那朵杏花犹带晨露,而他面色虽是淡淡,谢蕴却突然想:他若是拈花一笑,不知该是何等的风流!
王峋摘下那朵杏花,目光投向侍女手中的竹篮,问:“阿蕴拾这些杏花做什么?”
谢蕴目光从他手上移开,答曰:“制香。”
王峋目光一亮,他望着篮中褪成白色的杏花瓣,眸光一闪,也不知是转了几个心思。只见他唇角轻勾,赞了一句:“阿蕴好雅兴!”
那一刻,可真的是拈花一笑、万山横了。
谢蕴偏眸避开王峋脸上那让人脸红的笑容,自谦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不敢称雅。”
“弹琴调香皆是雅事,何必妄自菲薄。”
将那沾着露水的杏花放入竹篮,王峋对着谢蕴一笑,然后,走了。
那步履,当真是悠闲从容。
相宜在一旁感慨:“不愧是王三郎,刚才那一笑,奴的心都突突了。”
谢蕴心下赞同,这人还真是张了副俊雅的好皮相,偏偏还不自知的对着姑娘微笑,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建康女子。不过,听侍女的语气却像是对这位王三郎极为推崇,谢蕴的心中不免存了疑惑,她问:“哪个王三郎?”
相宜掩嘴轻笑:“姑娘糊涂了吗?自是那个形貌上品,姿容胜仙的琅琊王氏三子了。姑娘都唤了三哥,竟还问是哪个三郎?姑娘难道忘了,三公子两年前过府时可是还赠过姑娘字画呢!”
谢蕴心中微惊:竟是他!
不过对两年前他过府时的情景却是全无印象。
谢蕴知道王峋还是在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