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秀
行程还多了一个人。
澹也走在越楹宁和商澹少卿的中间,说着,“我也许久未出门了。”
就这样,三人终于踏出了那间与世隔绝的小屋。
一路上,三人越发沉默。
原本应该五谷丰登的季节,田野却是颗粒无收。
走到县上。
一片荒凉。
面黄肌瘦的流民扎堆在路边,满脸都是对生活的绝望麻木。
抢粮,闹事的频发。
每个店铺不敢将东西摆上来,只能标个价格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此时,一只脏兮兮,瘦得皮包骨头的小手拉上商澹少卿的衣摆。
商澹少卿低头看去。
是一个形销骨立,衣衫褴褛的三四岁小孩。
头上污渍血痂混合,两只眼球充血红肿像是生硬嵌在脸上似的。
她拖着一个残破的饭碗,麻木沙哑地说,“公子,行行好。”
商澹少卿鼻尖一酸。
下意识想掏铜板,被澹也猛地拉住。
他冷声呵斥,“你想死别带上我和阿姐!”
商澹少卿说,“不过就是个小孩”
没等他说完,不远处就是一阵惊慌的呼喊,“那是我一家老小的活命钱!”
是一个男人实在不忍心给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一个铜板。
钱刚掏出来,眼冒绿光的流民立马一窝蜂涌去。
最后流民散开,只留下衣衫被扯得不蔽体的男人。
男人不敢置信直直捶脑袋,哀伤无比。
喃喃道,“我孩儿快饿死了,这是家里最后的钱,明明妻子嘱咐过我不许施舍的”
最后他仰天嚎啕,“我只是想做一点好事,为什么,为什么要抢我的钱!”
商澹少卿这才注意到,路边的流民正用黏腻可怕的目光死死地看着他们。
如同成群结队冒着绿光,吐着丝的可怕蜘蛛。
三人沉默不语。
在这样一片暗沉的天空下,烦躁和压抑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
越楹宁望向天空,满天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般,黑压压的。
她轻轻地说,“快下雨了,我们该回去了。”
商澹少卿死死抿着唇,沉默如同一座寂静的冰山。
好半晌,他沙哑地说,“好。”
三人往回走。
此时,在无人发现的地方。
一个疯妇人抱着怀里冰冷的婴孩在街上游荡,最后被拉入巷子里。
了无踪迹。
-
商澹少卿从外面回来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好几天了。
越楹宁知道这是他必经过程。
痛苦才能涅槃重生。
“叩叩——”
商澹少卿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劳烦幼菱小姐了,我今日还是没有胃口。”
越楹宁清脆的声音传来。
“难不成你同百姓一起饿,他们的痛苦就能减轻分毫吗?”
下一秒,房门立刻被打开。
商澹少卿抿唇,“宁宁。”
越楹宁轻提了提食盒,“好重。”
商澹少卿后知后觉,立马去接过食盒放在桌子上。
越楹宁也顺势进了房间。
商澹少卿默默后退了几分,保持君子距离。
越楹宁说,“这几日,你想了些什么?”
商澹少卿长睫微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越楹宁说,“并非天地不仁,不仁的是现在烂透了的朝廷。”
“每一个麻木乞求的百姓都是被这吃人的世道啃食如此的。”
“如今乱世,追其根本是因为昏庸无道的皇帝!”
商澹少卿瞪大双眸看向越楹宁,似是万万没想到越楹宁竟会如此大胆。
他喉咙发紧,“那我便上朝死谏。”
越楹宁淡淡道,“死谏?他本就是要追杀你的,你去还没能你跟他说上话,就身首异处了。”
商澹少卿攥着的拳头微微泛白,“我朝第一大富商与我相交甚欢,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劝他帮扶一把他不会推辞。”
越楹宁说,“可这先例一开,往后救国救民是官府的责任还是那些富商的责任?”
“况且如今局势可怜之人何止千万,那些富商就算散尽家产也无济于补。”
“就算能抵一时,可朝廷腐败蚕食的是燕楚国的根,那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商澹少卿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
这些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他抬眸看向越楹宁,眼角流出悲痛的清泪。
“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明百姓受苦,看着我大燕楚走向覆灭?”
越楹宁叹了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跳脱在时局之外,才能如此理智。
越楹宁轻声说,“兔子逼急会咬人,百姓逼急会自寻活路,往前数上千年这样的事并不算少数。”
“少卿,自古以来皇位便是能者居之。”
商澹少卿蓦地瞳孔震颤。
一瞬间,他的心被彻底震撼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似乎思维被完全打乱,无法理清头绪。
“我”
越楹宁见他的模样,娓娓一笑,“我只是随便一说,饭记得吃。”
她说完便转身。
商澹少卿下意识伸出手,“宁宁”
突然一阵强风吹来。
将窗户倏地吹开。
天空骤然轰隆的雷声把商澹少卿叫住越楹宁的话淹没。
她被风吹起的发丝绕过他修长的指尖不留痕地落下。
商澹少卿清朗的眸子看着越楹宁越走越远,消失在视线里。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目光过于深沉温柔,心脏如同狂风骤雨般怦怦。
好似要从温热的胸膛之内跳了出来。
商澹少卿压下心底的悸动,转身要去关窗户,直直对上一双黑幽幽的眼底。
那里面晦暗不明,流淌着冰冷。
呼啸的风吹得澹也衣服鼓起、束发凌乱。
他在微笑,弯着泛着幽光的眼珠和森白的小虎牙。
声音天真又冷漠。
“五哥真让人失望啊。”
“百姓于水火,国家在煎熬,你还在考虑儿女情长。”
“看来你心系黎民不过是在作秀而已。”
“不知道阿姐知道你对她肮脏的想法后,会不会觉得刚才同你说的那些话让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