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作恶
忍冬进去监狱以后，江蓠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她曾经暗自发过誓的，在临走之前，该死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
丽芬的精神越来越恍惚了，她坐在椅子上，望着空空的院子，外面有点儿动静，她就噌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面冲，“是不是忍冬回来了，是不是忍冬回来了？该考试了，忍冬该回来了。”
等她冲到门外，发现只是路过的几个行人，又轻轻掩上门，两眼盯着地面，一步一步走回屋内。
老吕虽然残废了，但是还能给人把脉开方，他开始整日的躲在药铺里，病人走了之后，他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塑料桶来。
他拧开塑料桶的红色盖子，又掀开一层猩红色的塑料纸，然后摆上一个小碗，往碗里倒满塑料桶里浑浊的液体。这是他托人从附近的酒厂里买来的散酒，便宜，给的多，几块钱，能买好几斤。
老吕有时候喝着喝着，泪就从眼里流出来了，一直落到盛着酒的碗里，再喝的时候，只觉得酸涩辣喉，不知道是因为散酒过于劣质，还是因为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江蓠放学后，在天井里给丽芬梳头。
“婶，你想不想忍冬？”
丽芬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几岁，眉头一直皱着，脸颊凹陷了下去，脸色发青，远远看过去像一只未成熟的苦瓜。
“想”
“婶，你知道忍冬，也跟我睡了吗？”
江蓠给丽芬梳着头发，拉家常似的把自己最不堪的记忆翻腾出来亮给丽芬看。
丽芬像是受冷了似的，突然哆嗦了一下。
江蓠用手轻轻抚摸着丽芬的头，凑进了丽芬耳边，“婶，你知道，秋水仙是我放到菜里的吗？我还多加了点儿夹竹桃呢！”
“婶，你什么都没有了。你看你的这些男人，哪一个都没用了。”
江蓠又挺起身，继续给丽芬梳头。丽芬像根木头似的，嘴角一直哆嗦着，她想站起来，却被江蓠一把按住。
“还没梳完头呢”
江蓠慢慢的继续给丽芬梳着头，她放在丽芬肩上的手，感觉到了丽芬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天色擦黑的时候，老吕回家了，进门的地方是一个平缓的上坡，他两只手抓着轮椅的轮子，憋红了脸，使劲往前转着轮子。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他发觉自己使不上劲。
江蓠远远的看着他在门口那儿爬上来又滑下去，未向前走一步。
“江蓠！过来帮我下！”
江蓠走到他面前，依然没有伸手拉他一把。
“江蓠，帮我推一下！”老吕吼了一句。
江蓠站在黑暗里，看不清脸。“叔，我记得我以前也求过你呢，要不你也求求我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种悲伤。
老吕的手停下了，他意识到，眼前的女孩，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他摆弄的小女孩了。她的心智是和仇恨一块生长壮大的，他当时沉浸于少女的身体无法自拔，全然忘了少女会长大，她的手可以握住男人，也可以拿起刀。
“江蓠，叔求你帮叔推一下”
老吕无比艰难的吐出这些字。
江蓠走到老吕身后，帮他推上了缓坡，继续推着他往屋里走。
“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秋水仙，只要一点儿，就能毒死人，那我可能没拌匀，不然你今天就不用这么费劲爬这个坡了。”
老吕一愣，他似乎听懂了江蓠的意思，他扭头看向江蓠，“你？”
“是啊，叔，是我。”江蓠笑了，这么多年，她感觉只有这次的笑，能让自己回味很久。
吃过饭，丽芬依然坐在椅子上，盯着门外发着呆，老吕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江蓠看了眼日历，距离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自己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她打定了主意。
“婶——”江蓠喊了一句，吸引了丽芬的目光，然后江蓠走到老吕旁边，坐在他身边，将整个上身伏在了老吕身上。她的脸贴在老吕的胸膛上，但眼睛却看向丽芬。
老吕想推开江蓠，却被江蓠的手攀了上来。“叔，你不是喜欢这样吗？”
三个人都沉默着，屋里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气息。
江蓠后来才知道，原来死亡来临之前，是有预兆的。就像幼年时期的那场大雨一样，就像大雨在她人生里留下来的潮湿一样，她从没走出过疯子死亡的阴影。
丽芬看着眼前的江蓠和老吕，别过脸去，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掖在耳后，继续望着门口的方向。
“婶，别看了，忍冬回不来的，他吃着国家饭呢，哈哈哈，放心吧。”江蓠嫌恶的拿开老吕的胳膊，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走到丽芬身边说道。
丽芬不搭话，她只是机械的捋着自己的头发。
江蓠在晚上终于能拥有安稳的睡眠了，不过一大早，她是被外面慌张急促的声音吵醒的。
她穿好衣服，揉着眼睛来到院子里，老吕已经坐在轮椅上出来了。
“叔，不好了，婶跳河了！”
“咱们快点去河边吧，他们捞上来了，谁都不敢动！”
江蓠知道这几个年轻人，经常在河岸边钓鱼，她想疯子了去河岸边的时候，就能远远看见这几个坐在岸边守着钓鱼竿，盯着河面上漂浮着的鱼漂子。
他们推着老吕就往河边走去，轮椅的轮子转得飞快。江蓠也跟在后面跑了过去。
又是那道熟悉的河岸。
只不过这次躺在河岸上的，是丽芬。老吕一看见丽芬，一边喊着她的名字，想俯身去摸摸她的脸，却直接从轮椅上跌了出去。他把丽芬搂在怀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呜呜的哭。
江蓠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置身事外，她看不到丽芬的脸，只能看到她穿了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还有一双黑色的鞋，那双鞋是丽芬出门赶大集或者走亲戚的时候才拿出来穿。
她突然想到，疯子走的时候，好像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那样走进了河水里，眼眶里的泪水便像决堤了一般。
逐渐聚集的人群，看着流泪的江蓠，有人小声地跟旁边的人说，“你看那个江蓠，跟丽芬还挺有感情，还知道哭呢”
只是抱着丽芬哭的老吕，让她想起了同样在这片河岸上抱着白薇哭泣的杜仲。江蓠看着平静的河水，默默的向疯子道别。
在监狱里的忍冬，后来得知了丽芬跳河的消息，他情绪激动，把看守的狱警打了，然后又延长了刑期。
忍冬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家了，妈没了，家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