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
硝烟四起中，无萧慢慢拔出剑鞘，衣诀猎猎，银亮的剑刃映照出一幅冷冽如刀的容颜，仿佛地狱踏血而来的修罗。
欧阳风立在马车一侧，无神的眼眸流露出兴奋的光彩，“终于肯拿剑了吗？”
“来吧！”剑芒大胜，剑完全出鞘时，无萧身影一闪，人已经凌至欧阳风面前。
剑气一道道划破在空气中，凝固成蛛网，锋利的气刃挽成一个个剑花层层裂开大地。
欧阳风干脆将剑抛向空中，硬接他的剑气，随即分裂成多个身影，在空气中晃了一晃，其中一个瞬间追上他，疾疾与他追逐，“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无萧，这才是属于你我，真正的开始！”
剑气一道道缠绕在空气中，凝结成强有力的雾气，遮挡了所有人窥探的视线，仿佛绚烂的烟花，一瞬间风云变幻。
两道御剑而行的身影时不时穿梭其间，爆破、交叠、碰撞、火花四溅，继而再次消失在雾气中。
一场任何人都无法插手的比试，一场两个天纵之才的生死对决。
堇色难以置信地遥遥观望着，心中擂鼓不止。
剑拔弩张的对决下，一个毫厘便可定人生死，令人牙酸的数百回合后，两人同时撤离出来，身上、脸上，均是染上了丝丝剑痕，流出了血。
欧阳风退回一边，双剑绽放出兴奋的光芒，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笑。“不愧是我看中的天才，这么多年，竟还没有退步！”他伸手，慢慢揩去嘴角的鲜血。
一次次的交手中，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淡了肃杀的杀气，而是转变成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无萧手持长剑落在一处，亦是咳出一口血，悠悠道，“你也一样。”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欧阳风意味深长地盯着无萧，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陛下，是否动用十六影？”挽丰急切问道，“欧阳风体力已经衰退，现在正好可以将他一举拿下。”
堇容淡淡道，“再等等。”
说完，他转头，看向国师，轻轻笑了一下，“国师，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赌你的命，”
堇容呡了薄唇，轻眯起长眸，一字一句开口，“我猜，今天，你依然不会成功。”
一道道剑气轻忽不定，时而直冲云霄，时而坠落地面，剑剑撼天动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马儿嘶鸣地更厉害了，马群早已经一片混乱。
“堇色！快点到这里来！”柳宴躲到马车中，焦急地朝她喊着。
“殿下！我们快到车里去，”茱萸搀扶起堇色，欲将她带离更安全的地方，“无萧会回来的，我们应该相信他！”
。
无萧低头，警觉地盯着胳膊上被割到的一道伤口，正在慢慢散发着光芒，“剑气吗？”
“是啊，我的剑气可以堵住伤口，然后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欧阳风看着他，幽幽地勾起嘴角。
“那一刻？”无萧心底一沉。
欧阳风格挡住无萧凌厉的剑招，一个瞬移闪身来到他背后，夸赞道，“你确实很强，如果你能继续留在拂天，或许现在的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一挥，一道剑气直直劈向无萧，无萧迅速格挡，忽然反应一顿，他低喘一声，还是受到了剑刃的波及，后背豁然出现一道血口。
“你已经中了我的剑气，”欧阳风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又是一击，“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给你烧香祭酒的。”
堇色大惊失色，“无萧！”
烟尘四起，欧阳风收回了双剑，立在空中。“可惜了，没有如果。”
须臾后，雾气消散而去，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嗯？”他眉头一皱。
“是吗？”
欧阳风大惊失色，他猛地转身，后背随即一阵寒风袭来，飞扬邪狞的声音传在他耳后，“这句话，我同样奉还给你。”
“风灵剑！”
无萧双指结印，背后霍然出现一个剑阵，华美无比，如同华盖，一道道剑刃流星坠地般劈向他，欧阳风脸色大变，双剑已是格挡不及。
堇容忽道，“就是现在！”
“唰”的一声，马车里飞速闪出十六道身影，直冲欧阳风而去。
感受到一股强力的威压，欧阳风急忙扭头，无萧大喊道，“背后！”他接受到提醒，心念一动，挥剑一剑斩向身后，两道飞来的身影在他背后受了这一剑，立即退开，与先后赶到的其余几人组成一个十六人的杀阵。
皇宫中的顶级杀手，十六影。
十六个最顶级的影卫，每一个都使用不同的武器，杀伐一体，无坚不摧，江湖中诸多强有力的高手都败在他们的手下。
欧阳风与无萧对决数百回合，两人早已经体力不支，无萧随即收回剑阵，见欧阳风双剑在漩涡中奋力格挡，但终究是一人难敌十六手，半烛香后败下阵来，被十六影生擒。
擒住欧阳风的那一刹，堇容望向远远一旁，看着变了脸色的国师，随即下令道，“金甲军听令。”
他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国师杀先帝，乱朝纲，意图谋反，其心可诛，传朕命令，抓活的，其余人等，一个不留。”
话语刚落，刺耳的交战声传来，堇容再也不看国师一眼，被挽丰护送至十六影身边，睨了眼欧阳风，“活捉，带走。”
一瞬间，战局又换了位置。
堇色冲出马车，提着裙矩冲向无萧。
他正撑着剑，颀长的身躯摇摇欲坠，一双眼睛瞬间抬起，精准地捕捉到了她，随即，看着她，单薄的嘴角，慢慢地，噙出一抹笑意。
她亦看向他，眼眶微微湿润，心口一颤。
素手，随即被一只手有力地握住。
身后，堇容紧紧拉着她，堇色空茫茫睁着双眼，无法再向前一步。
她回头看他，心脏，不可抑制地涌出一抹颤抖。
堇容一瞬不瞬地撅着她，微微地笑了笑，濯石般的长眸幽深无垠，看不出一丝心绪。
然后他慢慢抬起头，缓缓道。
“——十六影听令。”
“无萧谋害皇子，刺杀忠良，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即刻拿下，押入死牢。”
声音寒凉淡薄，一字一顿，威仪而又残忍，“如有违抗，就地诛杀。”
局面，再次转变。
十六道身影强势袭来，无萧撑起身体，杀戾地看着堇容。
而后者噙着淡淡微笑，依旧是如平日的矜贵淡雅，不沾一丝血腥。
瞬间的惊诧与难以置信后，轻轻扯动干涸的薄唇，无萧冷冷一笑，“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他挥剑，一剑挥掉袭来众人，如拂尘土。
染上猎猎血色的眼眸，弥散的尽是暴戾杀戮之气，无萧剑剑致命，出手毫不留情，仿佛在拼着最后一口气，一时间，竟无人进得了他身。
见久战不下，堇容长眸微扬，冷冷道，“拿弓箭来。”
然后，他将弓箭拉满，直直瞄准早已脱离开他的掌心、已经朝无萧奔去的那一抹月白色身影，一箭对准心口。
“陛下！”挽丰大喊，“陛下！那可是长公主殿下啊！”
堇容薄唇轻动，无视掉挽丰的制止，高声逸出一袭森冷寒冽的嗓音。
“堇色！”
然后，箭矢离弦，毫无余地地直冲堇色而去。
看着朝她飞速而来的箭矢，堇色呆呆的钉在原地，惊恐地失去了所有反应。
随即，她跌入一个怀抱，惊魂未定之余，然后，抱住她的男人微微一顿。
弓箭钉入身体的声音。
一支箭矢猛地穿透了他的胸膛，箭尖带着糜艳鲜血破胸而出。
缠斗中的无萧听得这一声呼唤，看向了直直而去的弓箭，脸色一变，几乎是不作他想，瞬间闪身来到了堇色身边，箭矢便寻得了机会，重重的插入他的背脊。
挽丰难以置信地看着堇容，他正缓缓放下弓箭，目光暗沉如冰。
两人相拥，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淌开来，堇色惊惶的睁大双眼，身子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那一抹颜色，喉间轻颤着，发出她自己都不曾听过的颤抖嗓音。
“无萧…”
那玄色的衣衫之上，血色蔓延，箭尖穿膛而出的地方，正洇开一抹浓重的血腥。
无萧拧眉凝着她，胸口撕裂般作痛，他轻轻扬起唇角，想给她一个笑容，一抹甜腥猛的涌上了喉间，他俯身一咳。
温热的血蓦地喷洒至堇色的脖颈处，他咬了咬牙，隐隐的将血腥气全数压下，眸光仍深凝着她，顿了顿，轻声吐出两个字。
“没事。”
一瞬间所有的喧闹都停止了，温热的血仿佛将她的肌肤都给灼伤，堇色抬起眼睫怔怔看他，周围安静的肃穆，只有风幽幽地飘向两人周身，温柔地拂起两人衣角、发丝。
感受到她身子的颤抖，无萧浅浅一笑，大掌轻轻收拢她的身躯，轻轻安慰道。
“别哭…”
声音凝了一份别样的轻柔与宠溺，他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眼泪，“哭了，很丑。”
这个话一点也不好笑，她哭的更厉害了。
堇色颤抖地环住他的腰身，悲戚地垂着眼眸，“对不起，是我……”
她不想哭，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无萧一刻不离地深凝着她，星辰般的黑眸中，是不舍，是怜惜，是抹不去的深深眷恋。
眉眼弯弯如月，他薄唇轻动，“不怪你……”
不怪她，就像身体本能的反应一样，看到她遇到危险，他只能不由自主地冲向前去。
这一刻，抛去所有。
他只想让她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看着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泪水将堇色的小脸浸的湿凉一片，她不能跪在这里束手无策，她唤回最后的理智，替他封了止血的大穴。
“你会没事的……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满手的鲜血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眸子似乎也映上一片血红。
然而他玄色的衣衫上还是洇上越来越多的血，已有人强硬分开两人，无萧垂下高大的身躯，无数的长缨枪交叉抵在他的后背。
堇色被推倒在地上，一双眼睛仍紧紧地凝着无萧。
眼前这个少年，似乎从不着调，却总在任何时候给她带来安定，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她从未真正理解过他的内心，也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总是心安理得地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从来未给他过多的关心。
原来，现在才明白，他已为她放弃了这么多。
然而现在，少年低垂着头颅，一幅破败的姿态，高大的身形就这样倾身跪着，背后是无数的缨枪，血色裹上地面的尘土，苍凉到荒芜。
“不行……”她红了眼眶，喃喃道。
不。
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挣脱开一旁要拉走她的侍女，死死地伏在他身上，双手抵住锋利的枪刃，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刀锋坠落到地面，如同一只保护幼鹰的母亲。
“拉开。”见众人都不敢再上前，堇容面沉如水，冷声道。
“为什么！”柔弱的身躯被更多的侍卫拉开，堇色看向始终静默而立的堇容，泪珠瞬间从眼眶跌落，“你答应过的！”
她悲戚地拧起眉心，“你明明答应过的！”
堇容面无表情，眸光紧锁于她。
“长公主神志昏迷，来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照顾。”
见她越来越疯魔，堇容只得自己走近她，一把封了她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