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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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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妃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你要把我送出宫?谁允你这么做的?你要放弃我吗?”

    这话对也不对。堇凌不死的话,那他本该是他手中一张有力的底牌,皇帝对堇容多有忌惮,早已有东宫易主之意,这样再过几年,未来的皇位是谁的也说不准,到时候,堇凌成为皇帝的话,江山权力便可信手拈来,只可惜,堇凌没有撑到那个时候,因为他的一时疏忽。

    后悔吗?后悔倒是有的,他悔不该对堇容如此轻敌,不过对于国师而言,这种丢掉人命的愧疚感情倒是一点也无,堇凌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愚蠢死去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当初看上堇凌就是因为他那胸无大志好拿捏的性子,如今死了,倒也觉得死有应得,除了皇位不要落到堇容手中去,其他的什么变数,他都可以接受。

    他希望未来的皇位会继续落到昏庸的人手中,而不是堇容那般的励精图治之人。再说奉天的后裔在他面前一个个死去,这对他来说本也就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要让这片从前朝血海尸山中抢夺而来的皇土,再由他们自己一点一点侵蚀掉,而他始终站在刀光血影之后,看他们一个个自相残杀、自取灭亡。后悔?他只感到快乐。

    这点心思,他不会让面前这个同样愚蠢的女人知道。国师抚着锦妃肩头,温柔道,“最近一段时间,宫中会很危险,过几天,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让她远离漩涡,已是他对她最大的仁慈,亦是她的好哥哥为她争取而来的筹码。

    “那么你呢?”锦妃道。

    “等我安排好一切,我自会追随你而去。你的哥哥……他很牵挂你。”

    “我没有什么哥哥,”听到这两个字,锦妃柳眉一竖,冷冷道,“当我被他献给老东西时,我们就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琳儿,那是当年的教主所为,并非他的意思。”

    锦妃阴郁转眸,拂上他的胸膛,“要走我们一起走,我还有言儿,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我怎么能够甘心。”

    一字一顿的声音透露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她已经习惯了宫中呼风唤雨的奢靡生活,前方是一切未知的生活,她并没有把握觉得能比现在过的要好,也和那个早已淡漠的人毫无亲情,那么在这之前,她会夺回她失去的一切,让那些该死的人付出代价。

    。

    “凌儿已死,你却躲在这张龙榻上装模作样。”

    龙榻边,锦妃屏退了一切侍女,只有两人的殿内愈加冰冷,殿内的燃香变得浓郁而又诡异,散发着甜腻的发苦的香气。

    “陛下,还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还不起来,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什么,是你的懦弱间接害死了我的凌儿,既然你这么思念他,不如也随他去了,你说好不好?”那张柔情似水的脸不再,而是被仇恨的讥讽所代替。

    “你爱的人,最后都会离你而去,凌儿如此,皇后如此,容妃也是如此,你一个也留不住,真是可怜。”锦妃掩唇而笑,唇角的弧度全是掩藏不住的疯魔与恶毒,“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真的爱过你,只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罢了,权利也好,荣宠也罢,这只是依附你所需要的手段而已。老、东、西。”

    龙榻上的人剧烈地胸口起伏着,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似嘶吼又似低喃,身体艰难地扭动着,似是马上要坐起,但终究呼呼地喘着一口气,徒劳无功地露出一副狼狈模样。

    “老东西,我很好奇,死在最信任的人手上,到底是什么滋味?”

    皇帝身体悬若游丝,眼睁睁看着最为宠爱的妃子,坐在自己身前,一字一句蹦着杀人诛心的蜜刃,一刀刀捅在他的心口上,他只能睁大肿胀的眼珠,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合不拢的嘴角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流出恶心的口涎,再也不复以往威仪端方的模样。

    香气熏得他头脑欲裂,垂死之际,他才终于想起了那张脸,那张游曳在他的梦境中、倾国倾城的一张脸。

    他以为他会忘记。

    他一直以为他忘了她,但此时此刻,以前的回忆无比清晰,她死时的样子仿佛就在他眼前,美眸那样的无助、绝望,她也许临死之前都在盼望着他能拉他一把,而他终究没有,于是她的女儿,自从知道了他亲口说出的过往后,也再也没有来看过他。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容妃……”

    “以前我总是计较在你心里,到底是在乎容妃重一点,还是我,看来似乎是有答案了。”

    锦妃扬眉,嗤笑一声,“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爱人,说起来,他还颇得你的信任呢,就在你的眼前,你的身边,你想知道吗?”

    皇帝猛地一个抽搐,想要挣扎着起身,似乎是想要狠狠抓住她,一双眼睁的可怖又大,胸口剧烈地颤抖,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而锦妃只是媚眼一笑,一如她之前对他那般,只不过不再是腻在他的怀中,而是冷眼瞧着他一幅挣扎的模样,从容一步步退去了。

    几天之后,皇帝驾崩。

    奉天举国萧条,一片缟素,琳琅繁华的街市不再,楼市檐角全部换上一杆杆迎风飘扬的白绫,触目一片,皆是满眼刺目的白。

    皇宫里亦是一片死寂,肃穆的灵堂中,无声地跪着一众的皇子妃嫔,均是神色悲戚,更有甚者掩面而泣,但究竟是不是哭先帝,还是哭别人,就无人知晓了。

    堇色身着一身孝衣,素面雪白如霜,久久看着横在眼前的灵柩,神色复杂。

    她终究没能救得了他。

    他死去了,她该是高兴不是吗?是他的薄情寡义害死了母妃,也是他害的自己这般凄苦。

    她应该是大快人心的,可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重复想起,最后一面时,皇帝虚弱的手托着她,沙哑开口道,“朕对不住你……”

    如今这种话再也不必说了,因为他已经死了,彻底无声。

    不知不觉间,堇色觉得闷得难受,她艰难地转移开视线,便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一道挺直如松的背影。

    先帝一去,堇容作为太子,自然会顺理成章继承皇位,他会成为奉天史上最为年轻的帝王,他的清瘦背影依旧如人一般温和隽秀,但是已经无人敢冒犯,人们默默地与他保持了距离。

    他即将会成为一个拂袖引起流血百万的帝王,如今,她与他,便是君与臣的无边鸿沟。

    守灵的时候是不允许进食的,自有一些挨不住的人偷偷准备了一些事物,以备不至于饿得太过狼狈,堇色目不斜视,自始至终倔强地撑着自己,就这样捱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后,众人终于从那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灵祠走了出来,堇色全身虚脱,这使她不得不扶上一边的墙壁,茱萸眼疾手快地稳住了她。

    其实小丫头过得也不好受,主子们受累,下人们只能更甚。

    她们互相搀扶着慢慢走着,突然有野兽的低吼在四周响起,死寂的氛围里,显得令人感到牙酸的恐怖。

    几只恶犬倏地窜了出来,众人吓得一阵尖叫纷纷四散,有的伤了,有的逃了,一时间肃穆的灵祠之前恍若闹剧一般。

    那恶犬身形矫健,幽绿色的眼睛往众人一瞥,便朝堇色二人袭来。

    堇色已经十分虚弱,依旧反射性护在茱萸身前,突然刀鞘一闪,挽丰格挡住了攻击而来的恶犬,一瞬间温热的血淅淅沥沥飘洒在空气里,如同血红飞雨,更多的侍卫纷纷斩杀了恶犬,灵祠片刻后重回平静。

    堇色松了一口气,随即而来的放松使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不可自制地向后倒去,然后触到一双轻柔的手。

    “长姐,没事吧?”

    抬头便对上堇容温润的眉眼,堇色犹豫着,如今倒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为好,好在堇容继续道,“长姐累了,送她回去休息。”

    继任天子的命令,没有人敢不听,随即便有宫人垂首领着堇色而去。

    幽兰殿里,无萧早就坐在廊下,不耐地等着她,突然,他眉毛挑了挑,勾了勾唇角,半晌后,门口出现一道缓缓而来的人影。

    他一个长身腾起,整个人几乎是闪电般冲到她面前,抱起她左看右看,还掂了掂,“瘦了。”

    她素白着一张脸,眼底发青,肉眼看得出来的憔悴,看来那狗皇帝死便死了,她真的是实打实的伤心了。

    无萧心里有些兴味,不舍得再让她走路,便一把横抱起她,在廊下边走边问道,“我让小厨房提前准备了饭菜,饿了吗?我们先吃饭。”

    身后茱萸恹恹地跟在后面,有气无力地冲消失的两个人影招了招手。喂,我也快走不动了,谁来管管我啊?

    堇色虽然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但无萧喂给她一口虾仁,她食不知味地嚼了嚼,便摇了摇头,慢慢放下了筷子。

    “不合口味?那再喝点粥怎么样?”无萧担忧地贴近她,几天不见,他难得的温柔,又贴心地端起玉碗。

    堇色不忍推拒他的好意,便又顺着喝了几口粥,这几天里,她总感觉有一道怨恨的目光在死死盯着自己,而自己背后的纹身亦是灼热。她心惊胆战,生怕一个毒发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纹身始终只是灼烫,并无异样。

    而那道视线,她知道是锦妃。

    她不知道为何从一开始入宫,锦妃就对她满满的敌意和冰冷,她自小端正温和,还从没有一个人如此地怨恨自己,如今她懂了,反而释然了。也许,是该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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