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妄自菲薄
“今天怎么换人了,曾大娘呢?”
“她家出事了。”
“她家里怎么了?”
“听说她儿子吃官司了。”
“犯了什么事?”
“听说是和几个不学好的恶少抢劫财物。最要命的是判了绞刑。”
“绞刑,这么严重,也就是说他抢了十贯以上。”
“十贯就是绞刑,这也太重了。”
“太祖时五贯就绞刑。”
“那原来一匹绢还不到一贯呢,现在一匹绢多少钱——两贯,有的地方三贯。”
“这你还真说到点上了,我认为是应该把钱调高一点了。”
“燕相公,就你这一句话就知道您是一位为民请命的好官。”
“当官不为民做主,那还不如回家种地呢。”
“关键是他儿子还小呢。”
“多大了?”
“十六岁。”
“真可惜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哎。”
“燕相公,你有什么办法救救他吗?”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还是刚任命还未到任的。”
燕诜来到蔡玉章的房间和他下棋。
“这雨什么时候停呀,都下两天了。”
“时间不是还很充裕嘛,着急干嘛,迫不及待想要处理政务了”
“你难道不想有一番作为吗?”
“当然想。”
“这不就行了。”
“对了,我刚刚得知一个事情,很值得我们讨论。”
“什么事?”
“你没有注意今天哪里有变化吗?”
“变化今天的饭比昨天的差点。”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多活了一天。”
“你真没发现有什么变化?”
“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今天谁打算的房间?”
“你是说换人了,我以为什么事呢。”
“你不好奇为什么换人了?”
“人家驿馆有人家的工作安排,轮流打扫呗。”
“我告诉你吧,她的儿子犯法被抓了。”
“哦,这样啊,你话里有话。”
“十六岁就被判了绞刑。”
“这世间又少一个恶少。”
“抢了十贯钱就被判绞刑。”
“对普通人家来说十贯钱也许就是所有积蓄,你把人家的积蓄都抢了,就相当于让人家一家人没了生活来源,没了生活来源只能饿死,你说可恶不可恶。”
“你有没有想过原来一匹绢多少钱,现在一匹绢多少钱?”
“你认为罪不至死。”
“是的,我认为应该上调抢劫犯的金额数目。”
“你如果上调就是纵容这些恶少,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抢劫。”
“犯罪是很多问题造成的,比如社会的不公让他们产生了仇富心理,父母的管教,家庭贫困上不了学,于是得不到教化,灾害的发生让他们失去了生活的来源,只能被逼聚众为盗,最关键的是物价飞涨,当然量刑的金额也要提高才对。”
“你说的这些人我都懂,可是我们身轻言微,又能怎样呢。”
“我认为你可以。”
“我……我可以”
“是的,陛下钦点你为状元,就是看重你,你可以上疏陈明此事,这也是你回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我还没正式上任就写奏疏,关键这也不是我辖区的事,我这不是多管闲事嘛,那些审判此事的人怎么看我。哦……你是状元就可以为所欲为,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他们肯定会这么想,到时我就成了众矢之的。你信不信,他们会疯狂的奏劾我。”
燕诜心想,作为朝廷命官,就应该死谏到底,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陛下怎么就让你做了状元,看来我要自己上疏了,就算石沉大海也要上,不能辜负了这身绿袍。
司空纶一行人在曹季酒馆喝酒。
“你说我们普通老百姓就值十贯钱?”
“就是,这也太重了。他们当官的杀人都不判死刑,我们这些平民抢十贯钱就死刑,这也太不公了吧。”
司空纶一声不吭坐着喝酒,连喝几杯后开口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想要不被欺负就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不了就只能乖乖认命,谈公平公正是枉然,只会让你徒增烦恼。”
“关键是现在物价上涨了,再按原来的就不行,再不你的物价也回到过去,我们就认了。”
“这一点说到点上了,可是我们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还是我刚刚说的,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时候才有资格发声,不过到那时你的态度会转变,因为你已经不是我们队伍的人了,你的利益和他们绑在一起,除非你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可是那样的人是少数,绝大部分才不管你一个平头百姓的喜怒哀乐,他们认为你就应该这样卑微的活者,像牲口一样,任他们鞭笞而不会反抗,最好是一头绵羊,到死都不吭声。”
“你别说,我刚刚把曾大娘儿子的事告诉了燕诜相公,他也觉得应该提高惩罚金。”
“就是那个五十多才考中进士的人”
“是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关键是他只是一个主簿,也说不上什么话,那位状元倒是可以把这个事情上奏给陛下,兴许能理会。”
旁边有人听到他们在谈论,也过来凑热闹。
“我认为就应该判绞刑,这就是恶有恶报。”
“哥哥,这事没放在你身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那种人不判死刑,放出来照样会危害别人,这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心智还不成熟 ,应该给他个机会,毕竟这么年轻,还有就是确实物价也涨了,也就意味着判死刑的人数也会增加,这就相当于视人命如草芥。你判了流放、重役、充军他最起码还可以发光发热,你知道吗,现在每年的死刑犯已经到两千多人,一次大的战争也不过如此。”
“缪也,人口翻了一翻,死刑犯也翻倍,这也不等于真正的增加。”
“你知道吗,太祖时死刑犯每年才两百人,这可不止一倍,这里面肯定有罚金不涨的原因。”
燕诜犹豫一番后还是决定跟着心走写份奏疏,不然总是不得安宁。
“手分,递铺在哪,我寄封信到京城。”
“我带你去。”
在路上,司空纶问燕诜:“这封信着急吗?”
“是我写的第一封奏章。”
“这样可以走马递,快些。”
“多谢提醒。”
两人来到递铺。
“曹司,燕相公要寄一份奏疏,麻烦走个马递。”
“奏疏可以。”
司空纶没有问燕诜奏疏内容,这是不允许的,不过他猜应该就是量刑金额的事。
“燕相公写了一份奏疏,会不会就是这个事。”
“是吗,很有可能,这燕相公还令人刮目相看了,之前我还一直看不起人家,五十多才得了个主簿,还是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说实话我跟你的想法一样,都是以貌取人,可见我们是多么的庸俗,怪不得人家能考中进士呢,我听其他官员都说是陛下可怜人家,多次不中可怜他才给赐了一个同进士出身。”
“你说陛下会看他的奏疏吗?他的奏疏能到陛下哪里吗?”
“可以,这又不是要举劾那个高官,会故意隐匿掉。”
连日暴雨,冲垮河桥,水流湍急,陆水两路都不能行进,蔡玉章和燕诜只能滞留在驿馆。
几日后,燕诜的奏疏抵达京城的门下省银台司。
朝会上,高高在上端坐龙椅的皇帝说道:“各位爱卿,我刚刚收到一份银台司进呈的奏章,你们肯定想不到是谁写的。”
此时的大臣们开始战战兢兢一声不吭,暗忖:不会是奏劾我的奏章吧。
皇帝看大家都不敢回话,知道他们都各怀心事,他也没有再卖关子就继续说道:“这是今年我收到的第一份新科进士的奏章,大家肯定想不到是谁写的,竟然是最后一名的燕诜写的。”
大臣们扭头互相看着,一脸茫然,好像在说燕诜是谁
“我估计你们也不知道是谁,你们只知道状元是谁不是吗?我告诉你们,他就是五十多岁才中进士的人,看来我没有看错人,他也没有辜负朕的一片心意。”
一位大臣认为机会来了,赶紧第一个说道:“这足见陛下知人善任,体恤微小,仁爱宽厚。”这位大臣说完,其他大臣也齐刷刷重复了一遍,皇帝也是心里美滋滋的。
“他在奏章里说希望把盗贼的量刑金额提高,大家认为怎样”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把量刑金额提高,这会助长盗贼的气焰,助纣为虐。特别是遇到饥馑之年,盗贼没有严刑峻法,他们会有恃无恐,劫掠良民,这会让遵纪守法的良民寒心,进而效仿也会加入进来,以至于聚众为大寇,打家劫舍,甚至会攻占州县仓廪衙廨,后果会很严重 ,这就是历朝历代对盗贼施行重刑的原因。”
“陛下,同僚的部分我赞同,”另一个接过话说起来:“盗贼是应该严惩,可是现在物价上涨,量刑金额也要提高才对,不然监狱将人满为患,死刑犯也会成倍增加,还有就是如果量刑太严,盗贼手段会也会更加狠毒,反正被抓也是一死,他们就肆无忌惮,不考虑下手轻重,明明只是想劫财劫粮,知道迟早会是一死,干脆向受害者下死手。”
“各位爱卿说的都有理有据,但是天下之人皆为我的臣民,盗寇猖獗我们要从自身找原因,不能老是把问题推到盗寇的身上,这样不能根治。饥馑之年,盗贼侵扰良民,州县不能振恤安抚,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平时盗贼打家劫舍,原因有很多,比如地方教化不到位,富豪官吏长期欺压,心生劫富济贫的心里。民间借贷,遇上凶年,还不上,导致卖地,甚至卖女,走头无路沦为强盗。再则人死不能复生,应当体恤犯人家属失去至亲的悲痛,现在物价确实高了很多,量刑金额也应该提高,有的年少无知,还是给一个从新做人的机会。”
说完朝臣们齐喊:“陛下圣明。”
“燕诜还在路上就写奏章上报自己的所见所闻,可见他为国为民之心切,应当给予嘉奖。其他新科进士们一路上就没有遇到问题吗,我认为不是,估计很多人还沉浸在登第赐官的喜悦中不能自拔,如果朝廷多一些燕诜这样时时忧国忧民的官员,强盗不知会减少多少,而不是只知道用严刑峻法威慑,刑法是下策,不得已而为之。”
“臣等谨记陛下圣谕。”
陛下让大理寺审详官详细看过案卷后驳回绞刑判决,按流徒结案,最后脊杖二十发配岭外。盗贼死刑量刑金额提升到二十贯。
“司空先生,好消息,好消息,曾大娘儿子的案子改判了。”
“是嘛,真是个好消息,不过这要感谢燕相公,这都是他的功劳。”
“是啊,没有他的奏疏,这孩子的日子就到头了。”
曾大娘过来上班后司空纶问她:“曾大娘,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减刑了吗?”
“这都是我每天烧香拜佛祈祷感动了上天,老天爷放了我儿子一马。”
“你错了,大错特错。”
“哎呦,不能这样说,这是对神仙的大不敬。”
“我告诉你吧,是燕相公写了一封奏疏上报给陛下,陛下觉得有点偏重减刑了,你要感谢燕相公才是。”
“陛下听他一个小小的主簿肯定是老天爷托梦给陛下了。”
“好吧。”司空纶气的哭笑不得。
司空纶觉得不能让燕诜这样的好官寒心,于是就冒充曾大娘给燕相公写了一封感谢信。
王骐看到李向富最近花钱大手大脚,有些为他担心。
“李兄,我看你最近出入酒楼妓院,曾大娘儿子可是前车之鉴,你可要注意了。”
“你想那去了,我怎么会干那事。”
“那你最近怎么变的有钱了?又是富春楼又是丰乐楼。”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哦。”
“你还不信任我”
“卖画挣的钱,都是干净的。”
“卖画,你会画画你蒙谁呢。”
“我是不会,有人会,你知道的。”
“你说王画师”
“那也是犯法的,他不是画春宫图的吗?”
“春宫图”
“还有我跟你说,他喜欢赌博,你要离他远点,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也找他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