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命运（上）
第九十三章
黑暗的牢房，略微潮湿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腐烂的气味。
苏沐语静静地站在铁栏外，安静地等待着。
时间缓缓地过去，她给的钱很多，足够安抚狱卒燥乱的心，里面的光线很暗，过了很久，苏沐语看到角落的人动了动。
“轩儿呢？”
苏沐语说：“在外面等着，我不让他进来。怕他受惊吓。他听了很多流言蜚语，精神不太好。”
“受惊吓？”听到这三个字，陆泽有些好笑，“你这年纪小小的，怎么就跟老妈妈一样了。”
“……”苏沐语。她嘴巴张开，又合上，想开骂，又忍了下去。
“真的是你的提议？”陆泽问。
苏沐语点头。
沉寂了好一会儿，苏沐语听到陆泽说：“真是个馊主意。”
“谁让我蠢呢，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苏沐语说。
“这么说我们很快就变成乞丐了？”陆泽笑着说。
“倒也不至于，穿的衣服至少可以带几套出来吧，然后把那些衣服卖了，就可以有点点钱，想办法做个生意……”苏沐语说。
“连这一步都想到了。”陆泽说。
苏沐语知道这是陆泽在嘲笑她，她也没生气：“我在说实话而已。”
陆泽没有说话，又开始沉默。
“喂，最难受的应该是我！本来以为是嫁入豪门，结果差点连命都没了，命是保住了，还要跟着你们过乞丐一样的日子。”苏沐语生气地说，“我找谁说理去。你要是死了，谁来赔偿我的损失？”
“你知道，轩儿的妈妈是怎么死的吗？”陆泽忽然说。
“你们不是说病逝的？”苏沐语茫然地说。
“那个仇人近在眼前，我却一直没有办法杀了她。”
尽管陆泽的语气很平静，可苏沐语能够感受到他压抑着的仇恨，她叹了口气：“可是你已经输了呀。”
“我不知道你和她究竟怎么结下的恩怨，我猜，应该是因为你吧。”自那次王宫觐见，她出来后找陆祁轩陆陆续续打听了关于这个王后的事，虽然听着和陆泽没什么交集，可她还是能从一些细节中感觉到她和陆泽之间不普通。
“因为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已经让你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现在还有连另外一个也抛弃吗？那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对你来说，权力和财富都不是你真正的珍宝，你最宝贵的东西，还在就可以了。”
“你要我放弃报仇？”
“你还要报仇，那我也不管你了，你儿子是死是活，也不关我的事，等会我就出去找个有钱人重新嫁了。”苏沐语生气地说。
“你以前可是受不了一点欺负。”陆泽说。
“那是因为我一无所有没有任何牵挂。”苏沐语说，“谁要是真的逼我到绝路，我拿着刀跟她同归于尽都可以。”她看着角落里隐在阴影中的人，抿唇没有再说话，还是做不到吗？
血海深仇，一生骂名、再到一无所有。
谁做得到呢？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做不到吧。
如果她在陆泽的角度，也无法释怀，可是……
“我不想……看着你们两个死。”她眼帘垂下，低声说。里面的人忽的愣住了，过了许久，传来锁链的碰撞声，她抬眸，陆泽站了起来，来到了她面前。
“我知道了。”他有些疲倦，看向她的眼睛却很温柔。
苏沐语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高兴地说：“我去跟陆祁轩说。”
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陆泽的眸光淡了下来。等到苏沐语离开，从另一角落走出一个俊挺的人影。
“离开这个地方，对你来说，也许是件好事。高调的审判，虽说落得一身骂名，却也是一种保护，如果谁还敢动手，就相当于违抗王权。”
陆泽看向隐没在阴影中的人，只听他的声音平静地叙述。
“这是陛下对他们的警告。”
陆泽冷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结局。从我出现开始，你的第一就被我夺去了，我抢了你所有的风头。”
“嗯，现在你被你的自负伤的一败涂地。”
“顾明。”
男人的身形顿住，微微侧目。
“谢谢。”
听到这句话，顾明怔了怔，这是陆泽第一次低下头，这个骄傲的男人真的放下了他的自尊，准备放下这里的一切。
“祝你……一路顺风。”他说。
陆祁轩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出口，生怕看漏了，尽管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出入。
终于，苏沐语出来了，他跑过去：“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啦。”苏沐语说。
面前的男孩脸上的担忧淡了很多，一双漂亮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牢狱。苏沐语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间有些难受。
“以后，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苏沐语心疼地摸摸他的头。
“我会自己穿衣洗漱，就算睡很破的房子也没有关系。”陆祁轩说。
这是苏沐语和他说过的，给他解释的一无所有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能忍受他们的咒骂，我不怕他们都离开我。”陆祁轩说。
“那就好。”苏沐语看到他重新有了精神，心里放心多了，这段时间，他的脸上基本没有笑容，大部分时候都躲在没有人的地方抱着膝盖哭。
他不是一个坚强的孩子，甚至很软弱。
可又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软弱，所以即使想哭，也要找个没人能够发现的地方偷偷地哭，半夜总会被惊醒，苏沐语不知道他到底有几个晚上是睡着的，她不让陆祁轩进去也是不想让陆泽看到陆祁轩如今这个模样。
他本就很清瘦，现在整个人都像是皮包骨头，眼窝深陷，一张脸十分憔悴。
“只要爸爸还活着就好。”陆祁轩说。
“再过几天，就可以团聚了。”苏沐语说，“在这之前，先把自己打扮好，不然你可要挨骂了。”
陆祁轩笑着点点头。
回到陆家，苏沐语就开始整理衣服，她没有什么可带的，在这之前，不可能进行财产转移，再说陆家的资产都被冻结了，除了她原有的宝石这些，不过现在看守的很紧，宝石也带不走。
她叹了口气，把那串紫水晶手链握在手里。大熊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苏沐语的嘴角抽了抽：“如果真不能带走，我再考虑考虑你的方法。”苏沐语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她又去陆泽的房间帮他收拾衣服，陆泽画的那些画不可能带走了，她只能把他们的全家福收好，不知道这座庄园的下一个主人会怎样对待那些画呢？
保持快乐的方法，就是不要想这些事。
她收拾完衣服，出来看着这一间间华丽的房间，突然很惆怅。她曾一度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但这终究不是她的。
比起她来，陆祁轩反倒很高兴，他开心地收拾着自己的衣服，苏沐语看到他把衣服叠成一团，塞进行李箱，整个行李箱只放了几件衣服就放满了，她无奈地走进去：“不是这样子叠的。”
她给他做了个示范。
陆祁轩看着她叠的衣服，学着她的样子。
“这样子？”他试探性地问。
“差不多吧。”苏沐语说。虽然……依旧是一团。
然后陆祁轩继续开心地塞衣服，又是一团乱，苏沐语受不了，自己上去帮他选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这件！看着料子就很贵，到时候我们可以拿去卖。”
“你现在在长身体，这种刚好合适的衣服就不要了，还有这件，太长了，不适合干活，很难洗，不要装这种……”苏沐语边收拾边絮絮叨叨地说。
陆祁轩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苏沐语抬头，正巧看到他出神地望着她，看到她一直盯着他，陆祁轩歪了歪头：“怎么了？”
小孩子的神情和动作总是很诚实，他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从他的神态动作就可以看出来，以前陆祁轩总是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现在她能够轻易地触碰甚至逾越他进他的保护区。
“没什么。”苏沐语把行李箱盖好。
审判的过程是很漫长的，苏沐语站在几百人的审判厅中指证着陆泽所谓的“罪行”，随着尘埃落下，苏沐语这个名字也会名震贵族圈。
不过她也不在乎。
一切手续办下来，明明很速度，却还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真像是一场梦啊。”陆泽说。
苏沐语在一旁签字，一叠叠的文件签下来，她人都要炸了，这时候陆泽看到她的字还笑了下，她瞪了一眼，陆泽乖乖地站在一旁等，不敢再发出声音。
等到签完，警卫把他手上的镣铐解开，他活动了下手腕。
“轩儿呢？”陆泽问。
“我让他去给你买点喜欢吃的东西，趁着还有点钱。”苏沐语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说。
“真是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以后你多的是时间拥抱太阳，你每天都要在外面早出晚归地工作，努力赚钱赔偿我的损失。”苏沐语说。
“这么说来压力真是大呢。”陆泽调侃地说。
苏沐语朝他吐了吐舌头：“还有他的十岁生日都没过，你找个时间给他补上吧。”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也没人提他的生日，不过毕竟还是一个有爸爸的孩子，回家补一个简单的生日就可以了。
监狱里和监狱外简直是两个世界，苏沐语光是看到外面的阳光，就仿佛闻到了外面的清新空气，远处有个小小的影子在像他们两个招手。
陆祁轩抱着一大包的蛋糕！看到他们两个，他黯淡无光的眼睛好像突然有了色彩。
“我饿了，我们快去吃东西吧。”苏沐语拉起陆泽的手开心地说。她走了几步，却发现陆泽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的眼睛盯着一个方向看，神色冰冷。
苏沐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陆祁轩的身后，有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的人，帽檐压的很低，尽管和平时的浓妆艳抹有很大出入，可苏沐语还是认出来了，那是王后叶曼华。
她想干什么？
想刁难他们吗？
如果这个时候还做出什么事，可是明目张胆地违抗国王的命令，那在国王心里，无疑有了反心。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身旁的一个警卫忽然靠近，苏沐语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快跑！！！”陆泽大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泽一把抱起，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她觉得头晕目眩，身体好像飞了出去，可一双手一直护着她，紧紧地抱着她。在烟尘纷飞中，她看到那个女人唇角扬起一抹笑。
血涓涓地从她的头顶和背上流下来，脑海中忽然传来一段对话。
“你的爸爸呢？”
“我的爸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死了。”
不管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