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离开
第九十二章
淡金色的阳光照在白色的大理石铺成的石阶上，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吹动少年的暗红色方格围巾，上年望着天上飘动的几团云朵，拉了拉脖子前的围巾，挡住自己的脸。
走出那座华丽的宫殿，苏沐语回头仰望着这令无数人醉生梦死的迷城，多少人在其中沉落，再也没有见到阳光的机会。
她想起国王最后那句话，不要怪她？
在没有药物的作用下，他还能说出那样的话，看来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即便她做了那些事，也能原谅她。
难怪陆泽斗不过她……
“回家。”顾明说。
苏沐语点点头。
坐在车上，车子走了很长一段路，顾明静静地坐在车上，一言不发。
苏沐语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您一开始就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顾明问。
苏沐语看着他平静的神情，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今天国王送的剑，要好好珍藏，另外，剑术可不能落下。”顾明说。
苏沐语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学着顾南之的声音说：“知道了，爸爸。”
他还在帮她掩饰。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顾南之是她假扮的，他在偷偷地帮她。苏沐语突然很感动，想不到最后能帮她的，反而是一直跟陆家看起来关系不太好的顾明。
“我很羡慕他，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做着其他人永远都不敢做的事。”顾明忽然轻声说。
苏沐语愣了愣，同样的话，在来时的车上说的和现在说的，却又不一样了。
“羡慕和讨厌可以并存。”系统说。
回到顾家，顾明带着她来到顾南之的卧室，关上门，苏沐语跪下，朝着他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你不用谢我，”顾明淡淡地说，“我并不是你们的朋友，我只拥立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只是顺应他的想法而已。”
他用了“只”这个字，只选择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谁都不重要。
“可我觉得，还是您想帮我们，所以我才可以这么顺利，陆祁轩也可以安全地回陆家。”苏沐语说，“所以我要感谢您。”
顾明怔了怔，他淡淡地笑了下，像是有些释怀，是对那些被岁月磨平的锋芒的释怀。
“我儿子在哪？”
苏沐语立刻跑到洗浴室，顾南之正躺在一旁。
“不要装了。”苏沐语说。
顾南之只得睁开眼睛，谁知眼睛睁开，就看到自己的爸爸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他突然觉得腿软，悖悖地叫了声“爸爸”。
“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回去。”顾明说。
“好的。”苏沐语点头。
苏沐语给了顾南之一瓶治外伤的金疮药，然后换上小女佣的衣服回去了，顾明倒还是给她找了个回去的理由，对外说雇这么小的女孩做女佣不合适，给了她一笔钱，还找了个很有名的医生去为她父亲治病。
“你冷吗？”少年温柔的声音问到。
女孩抬眼看他，目光交接的一瞬，她慌忙地低头，身体有些颤抖地退后，她的手不停地捏着衣角，外面套着的外套，这不是她的衣服，是少年披在她的身上的。
侧颜清瘦的少年凝视着她，清透好看的眸子里映出她的模样，他好像想跟她说话，只是她一直低着头，缄默不言。
女孩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她什么疑惑都不想去问了，她也不想离开，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
这就想是一场梦一样。
清隽的少年静坐在她的身旁，她似乎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凉凉的风拂过两个人的发梢，此刻静谧的像是某个风景如画的乡间。
她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跟他说话，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他被衣着华丽的女孩包围着，望而却步，她知道，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后来，他被人拒之门外，被驱赶，所有人离他而去，他跌落神坛，再也不是那水中月镜中花。她可以轻易地触碰他。
可她还是不敢靠近。
只是这次的不敢靠近，不再是因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身份……
她没有勇气去陪着他承担这一切，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我该回去了。”
“可以再陪我一会儿吗？”少年轻声询问，无限的温柔中带着令人心疼的小心翼翼的哀求。
可是……她没办法陪伴着他了呀……家里的父亲需要她照顾，她不能陪伴着他亡命天涯。
“对不起，我要走了。”她再一次说，这一次语气比之前的坚定。
少年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如果被别人看到我跟你在一起，我也会被你拖累。”她站起来说。
她再次看向她喜欢了很久的少年，他黑如长夜的眼眸中闪过受伤的神色，就像是被荆棘刺伤的猫儿，让人心疼地想要抱住他。
但她连站在他身边都会感到害怕，害怕被他拖累。没没有了那层身份，他什么也不是，他连自己的温饱都顾不到。
最终，她也跟那些人一样嫌弃他，背弃他。
他的手无力地松开，望向她的眼眸悄无声息地垂下：“对不起。”
女孩退后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身形清瘦如蒲苇，仿佛风吹来，就会倒下。从前的他如众星拱月，现在便像是丧家野犬一般，人见人厌。
“再见。”她听见自己冷冷地说。
她转身，却看到他突然呆呆地望向一个方向，清澈的眼瞳映出一个淡淡的人影。这个人影出现的刹那，少年站了起来，他似是想上前，又止步遥望。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个张扬明媚，无论在哪都无法让人忽视的女孩缓缓走来，她穿着佣人的衣服，却像是一朵灼灼其华的花。
他眼中的长夜好像燃起了光。
“原来她还在呀……”她错愕地说。
“嗯。”少年点点头，“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他对着她笑了，那笑容温暖的像是穿透乌云的天光，就像两年前她父亲生病，她走投无路时，微微抬头，乍然看到他站在她面前，他拿着林家招聘佣人的传单给她，温柔地笑着。
他终于奔向了女孩。
苏沐语看着跑过来的陆祁轩笑了笑，她迷晕小菊的药效只够一个晚上，而她的计划持续到第二天，小菊第二天会醒来，再加上陆祁轩没有安全感，她就让陆祁轩找小菊陪着他。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苏沐语耍了心机，她知道小菊喜欢陆祁轩，如果陆祁轩提出帮忙，她一定会答应的。这个女孩每次看到她来林家就特别高兴，可只要陆祁轩没有跟过来，她就很失落。别人看不出来，苏沐语可是一眼就发现了。
“小菊，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祁轩，这是我对你的感谢，有这笔钱你以后就不用去林家做事了，明天还会有一个医生去你的家里，帮你爸爸看病。”苏沐语说，“有人帮你出医药费。”
这一笔很大的医药费，顾明承包了。
小菊呆呆地看着她，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她一时间不知所措，拿着钱窘迫地站在原地，脸火辣辣地烧，她回过神来，只看到那个女孩拉着他的手，奔跑在破旧的马路上。
多年后，作为外交官部长秘书的小菊抱着文件昂首从他的身旁经过时停下脚步向他问好行礼，这时候她终于有自信抬眸和他对视，可这位令无数人仰慕的冷俊如剑锋的将军微微颔首，便匆匆离开。
他们每天都会在这里擦肩而过，可他的眸光再也没有像那个清晨一样停留在她的身上。他不记得她了，她和无数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他们两个的恩怨早就在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了结。
时光抹去了他眼角眉梢的温柔，夺去了他的单纯，他冷厉而决然，眸中是经久不化的冰霜，周身透出的冷让人望而生畏，脸上再无笑容。
他被人敬仰着，被人所惧怕着……
在舞会上，在闹市中，在政要云集的政厅里，她无数次驻足偷望他，他的眸光总是落在那个张扬明媚如钻石般夺目的女子身上。
用尽一生，只得到一个冷冷的背影。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不顾一切地跟着他，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