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相
白峥鸣从小被泡在蜜罐里长大，不知道人心险恶，还小的时候，出行时也有一堆人陪着保护着，感受到的也全是身边的善意。
他知道人心可能复杂，却不知道会险恶到如此地步。
他知道没有身处其中的人，是无法评价当事人的所有作为的。
他心里堵的慌，感觉以前受到的信仰好像坍塌了一角，浓重的黑色卷满他的心。
裴观从小就是作为不受宠的庶子长大，人间冷暖早已尝尽，只对人的恶又多添了一分。
一朝势起，身边全是对你好的人。
是非人心，不外如此。
宣难低头掩住眼里的不屑，他早就知道人类有多恶，但不可否认，在那人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友善的。
思及那人，他的眼神不自觉柔软了下来。
场内众人，心思各异。
冷川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裂痕，在阿春的事上，他从来无法冷静下来。
他始终无法忘记，他满心欢喜回到桃花村时，原以为能见到阿春带她离开这里。
却不想，他竟是连尸骨都没有见到。
阿春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他不甘心。
他想复活阿春，纵使大罗金仙在世，也完成不了。
阿春的尸首过了十年之久，早已化为白骨，冷川遍寻方法，最终在禁书里发现了上古禁法，把阿春炼制成了吞魂。
吞魂的弊端也逐渐显露出来。
他不能接受阿春再一次离他而去。
所以他盗走素色，聚阴凝魂，但这方法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阿春经常暴躁异常，严重时还会噬主。
唯有碧云才能继续维持阿春的一线生机。
碧云乃是天地自然孕育而生的灵物，不仅具有灵性，而且还能够认主，这样的宝物在世间极其罕见，现世仅存的寥寥几件也都被严密收藏起来。
如今碧云现身，就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眼前，他绝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然而，他对这群人并不信任。
吞魂的强大众人皆知，但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吞魂其实是可以更换主人的。尽管这个过程充满了无尽的凶险。
关于阿春，任何有风险的事，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他都不会去赌。
他拿出了更直接的办法。
冷川右脚往前一踏，速度极快来到了郁遥身旁，手腕灵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等郁遥回神后碧云已经在冷川的手中。
冷川激动的脸色微微发红。
终于——
在他手里了。
碧云却极为抗拒，像是想要逃脱却无能为力，原本通身碧绿，色泽通透，此时却透着几缕鲜红。
郁遥很想开口。
你看你给这小孩儿气得。
脸都红了。
若是会说话，早就哇哇大哭了。
好在碧云认主，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札记昨日发烫，她将它拿了出来，发现原本后面还翻不动的内容，竟然有一页松动了，上面记载的赫然就是冷川和吞魂阿春的过往。
想来这札记，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或是触发了某种场景，才会显出字来。
所以她今日才有充足的把握跟冷川谈判。
冷川眉心一亮，四瓣羽桑花印记一闪而过，而后飞快沉寂下来。
虚空中顿时撕裂了一道口子，阿春从上面“啪唧”掉了下来，被冷川稳稳接住，放在了地上。
阿春有些不满：“我刚才差一点就抓到鱼了，你把我弄回来干嘛？”
冷川摘了她头发上不知哪窜到的杂草，声音是说不出的轻柔。
“一会儿就好了。”
冷川一挥手，阿春身上的障眼法就被解开。
众人这才看到，素色正在阿春脖子上挂着。
他们跟阿春待了那么久竟丝毫未察觉。
冷川将素色取下，递给郁遥。
“解开你跟碧云的契约，我会放你们出去。”
郁遥毫不客气拿走素色。
反问：“那我们怎么相信你？”
郁遥没思索太久，作出决定。
“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放了我的朋友，我解开契约。”
冷川爽快的答应。
横在脖子上的利刃被收回。
裴观几人站到郁遥身边，呈保护状。
郁遥上前一步，用刀在手上割了一个口子，鲜血一滴到碧云上便泛起光芒，直至光芒越来越淡，到最后完全熄灭。
整个变得灰扑扑起来。
至此，契约算是彻底解除。
冷川有些急切的将阿春的手放在上面，碧云吸够了血，才恢复到原本状态。
碧云缓缓浮至空中，溢出来的灵力像一只巨大的网把阿春围在其中。
在这个过程中，吞魂的力量被激发，会越来越纯粹，受到的痛苦越大，就越容易失控。
吞魂有呼吸，自己却感觉不到。
体内灼烧感愈来愈强，阿春脸烧得通红，她轻轻阖着眼，觉得整个身体像是被泡在岩浆里面，沸腾滚烫，快要将她融化。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能分心想，好像自己每呼出一口气，都是热的。
灵力注入其中，一股莫名的破坏欲从心里燃起。
好想……
好想撕碎所有人……
阿春的眼睛变得赤红，原本稚嫩的双手逐渐变得膨胀起来，下一瞬爆开炸成了血雾。
在碧云的作用下，又重组回原本的模样，阿春的静脉在一次次被捣碎，又缝合，暴虐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像苍鹰扑腾着翅膀一样叫嚣。
视线变得混沌，眼前是一片沉甸甸的黑。
一股极为柔和的力量包裹住了她。
冷川看着出手想帮的郁遥，嘴唇翕动了几下，不甚熟悉的吐出谢谢二字。
半个时辰后。
阿春的身体微不可见的绷了绷，然后彻底放松，难以控制的思绪也在那股柔和中被压制，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缓慢睁眼的瞬间，阿春看见了冷川。
阿春微弯起唇：“长高了好多呢。”
人还是年幼的模样，说话却不相同。
阿春继续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冷川瞳孔一缩，喉结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上下滑动，气息灼热，胸腔滚烫，心脏像要蹦出来一样，两腮激动的发红。
他却说不出话来。
郁遥强行运用灵力帮助阿春成功突破，灵力损耗过多让她不自觉软下身体。
在快要栽倒在地的瞬间被挨的最近的宣难伸手扶住了，宣难将人扶稳站好后便松开手。
冷川的灵力过于阴冷，不适合救人，裴观几人因为之前吃的食物，也动用不了灵力。
阿春见状，手上灵力如丝般汇入郁遥体内，将亏空暂时补足。
阿春一直在温声道谢，只是过于成熟的姿态和稚嫩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对比，让人有很大的冲击感。
郁遥觉得体内灵力缓和过来了，这才开口。
“这下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
冷川眼神不离阿春，生怕眨眼一瞬再睁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阿春便不在了。
冷川还怔愣处在状况之外。
阿春有些无奈。
她答道：“这是自然，先前多有冒犯恩人处，还望原谅。”
阿春手心一动，便是好几件珍宝到了郁遥手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阿春拉过冷川的手，在食指处划了一道细口，鲜血汇聚成一条线，下一瞬那条线撕裂开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阿春笑眯眯的挥手。
“有空再来玩儿啊。”
郁遥心情很好，也不介意再告诉冷川一件事。
“对了，告诉你，现如今，是十八岁的阿春。”
说完，几人踏着黑洞离开。
冷川被这话惊的回神。
“你……”
一阵雾来，再散开时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长大的阿春，明媚阳光。
阿春弯唇一笑，眉眼却流露出一抹悲伤。
“这十年，我一直在你身边。虽然身体是个幼童，但好在也是慢慢成长，只是这几年辛苦你一个人熬过。”
冷川睫毛覆在眼睑下，打出一片浓郁的黑影。
却不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安静。
阿春在他身边待了十年，并不怀疑冷川对她的感情，可能乍然相逢，让他接受不了。
阿春还未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搂了满怀，勒的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冷川把头埋在阿春肩膀上，阿春心里柔软，只觉心疼，肩膀处洇湿了一小片。
阿春的动作更为和缓。
“好了好了，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呢……”
良久，传来闷闷的一声“好”。
………
郁遥四人踏入黑洞中，再睁眼发现在原来的地方，还是桃花村。
这次是真正的桃花村。
房屋塌陷，一片焦土。
裴观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呢，不错不错，仅次于我啊。”
郁遥不理裴观的插科打诨。
裴观轻轻撞了撞郁遥，说道：“哎，你之前说让冷川动手那眼神，太逼真了！我还以为你真不管我们了，好在我对你的爱还是没有白费……”
裴观还要说话被郁遥打断。
“再叫就扔你见魔眼花。”
提起魔眼花，裴观讪讪不语。
他现在还心有余悸，怎么有长得那么别致的小东西。
真是不讨人喜欢。
想到这儿，裴观又想起了郁遥最后那句话。
郁遥不告诉他，裴观就一直在耳旁问，郁遥很多次忍不住想揍裴观，还是宣难看不下去，开口解答。
裴观听完后感叹：“真是神奇。”
却也不免唏嘘。
白峥鸣有些纠结，也不知道该说与否，整个人显得有些不安。
裴观叹气，他这表弟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裴观自是能想到他在想什么。
冷川和阿春自幼受的冷眼欺负颇多，报复回来也情有可原。
裴观上前开解他。
“有因必有果，他们也不尽然无辜，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本是如此，你也不必太过纠结。凡间事要少涉及，避免沾染因果，到时的影响谁都说不准。”
白峥鸣点头。
裴观轻叹。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欠债还钱尚且天经地义。
若换个角度，他被全村人那样对待，只怕做的比他更过火。
他也能理解，白峥鸣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不曾见识太多的恶，也对恶意行为的底线不了解，所以他总是用最大、最宽容的心态去对待别人。
好在到现在，身边的人，对他也是极为喜爱的。
这是他从来不曾体会到的。
一行人脚步匆匆。
腰间玉牌亮了起来。
莫惊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们人呢，我们这边解决了，你们那边如何？”
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裴观说了在玉京城内见面，到时在细说。
那边应答后裴观将通讯切断。
出来一看，三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任务的截止期就在今天，裴观也不免惊讶，他们在幻境内待了三天竟是外面世界的三月。
脚步不免加快。
灵力也能使用出来，四人为了快点集合，在腿上贴了神形符，动作轻盈的似一阵风，眨眼身影在数十米之外。
四人很快到了约定点，见三人等在门外。
裴观拍拍莫惊春的肩：“怎么回事，还讲上客气了，直接进去便是啊。”
莫惊春回以一笑：“门外有禁制，进不去。”
裴观这才想起来，尴尬的把手放下来。
裴观上前把禁制解开，招呼着众人进来。
屋内闻人琅听着裴观绘声绘色的讲述，仿若身临其境，很配合的给出反应，听到最后已是义愤填膺，再后面感动的两眼泪汪汪。
裴观很满意。
就是需要这种配合感。
两人你说完就轮到另一人说，最后两人进行了一个战术性的总结。
觉得能完成这任务，他们，简直太棒了！
通天卷轴颤颤从七人袖子里发出来。
憨态可掬的在半空中扭了扭。
卷轴在眼前舒展，上面滚动着一行发着光的字。
赫然是提交任务。
七人点了下卷轴。
卷轴亮起金光，示意任务完成。
裴观耐心等了会儿，发现没有任何变化。
他问道：“奖励呢？”
卷轴转身用屁股对着他。
过了片刻，卷轴又巴巴地转过来，又亮起了一行字，示意众人写一份总结交上去，才会发放奖励。
裴观：“……？”
气笑了。
“你当考试呢？怎么其他的弟子不需要写这个，哎你这见人下菜碟是吧？！”
裴观说着说着就要起身去揪卷轴，被卷轴灵活躲过。
郁遥无奈扶额。
卷轴通灵性，原来裴观的卷轴真的随了它的主人。
郁遥的卷轴黏糊糊的，在郁遥的手侧蹭了一下，像一只粘人小兽。
郁遥摸了摸它，卷轴扭的更欢了。
莫惊春被几人的目光注视着。
“……”
他无奈道：“我写。”
闻人琅欢呼起来。
她自小就不喜复杂绕口的东西，更别说写什么总结了，那是万万不能的。
莫惊春很快将事情经过整理成册，交了上去。
莫惊春的卷轴很是满意，拍了拍他的头以示鼓励。
册子被卷轴吞下。
奖励噼里啪啦的像倒豆子一般从卷轴里出来，把桌子堆的满满的。
奖励分配，自是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