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类
魂城的白天亮的极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街上就响起了叫卖声。
“酥油茶哩——”
出去一看，还有银丝面、万三蹄、片儿川，早食甜点一应俱全，看的人眼花缭乱。
四人尚未辟谷，自然有口腹之欲，昨日又警惕至以还未进食，早也饿的前胸贴后背。
裴观又从他的百宝囊里掏出了四粒解毒丸，示意众人吃下，这下也可以防患于未然。
郁遥：“你这怎么什么东西都有？”
裴观自豪扬脸：“这就是壕。”
郁遥：“……”
世界上多我一个人怎么了。
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裴观带着三人走进了一间早餐店，店里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四人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二热切的问需要什么。
小二年纪很小，控制不住化形，蓬松的大尾巴在后面一扫一扫。
还是只未成年的松鼠精。
四人也未表现出什么异样。
裴观大手一挥：“把你们这里的特色招牌都来一份儿！”
松鼠精见是单大生意，态度更加热切，屁颠屁颠跑厨房上菜去了。
等上菜的间隙，周围坐了两名大汉。
一壮些的是个猪头人，猪头硕大无比，面容看着凶狠。
另外一名大汉也不遑之多让。
是个马脸人身的妖怪，马脸上有道从左眼尾到唇角的疤，看着有些骇人。
猪头人语气烦恼，话里却是甜蜜：“我家婆娘也不晓得啷个回事，天天吵着吃这家的万三蹄，每次都晓得催我……”
霍，还是个蜀中猪妖。
马脸妖怪拍了下桌子，语气带酸：“猪老哥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要是有个媳妇儿，那肯定要把她宠上天的！”
两妖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裴观上的药都是极好的，伤口愈合的也快，白峥鸣感觉腰间有些痒意。
他隔着衣服在外侧轻轻挠了下，这才觉得舒坦些。
听到两个妖怪的话，他不禁说道：“原来妖怪也不全是族老们说的那样。”
菜的速度上的很快，不一会儿摆满了小一桌，甘旨肥浓。
众人大快朵颐起来。
口腹之欲填饱后，什么都不是事。
裴观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看街上露出原形的妖怪也觉得长的挺温顺的。
裴观随便找了个路人问了去城主府的路，四人顺着路线一路走去。
四人沿着街道走着，一路上看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景象。白峥鸣好奇地四处张望，心中对魂城的神秘感越发浓厚。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建筑面前，门口站着两名守卫。裴观上前说明来意，守卫便引领他们进入了城主府。
只见走过二门的小穿堂，上了抄手游廊，眼前便豁然开朗，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珍花异草，另有曲水小溪经廊下蜿蜒而过，从花木深处泻入一方奇石环绕的小池，如若仙境一般。
府内宽敞明亮，装饰华丽。
白峥鸣小声嘀咕着：“这城主府都快要赶上我家了。”
在一旁的郁遥：“……”
有的时候，她真的挺无助的。
她很想出一本书。
名字就叫——《关于离殇山队内都是富人，就她一个是穷货怎么办》
踏过小路时，有只成色雪白漂亮的猫趴在草地上晒太阳，懒洋洋地把肚皮朝上。
看见生人时小眼神也一动不动，白峥鸣双手微微颤抖。
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是个毛绒控。
他看着眼前的波斯猫，整个人幸福的快要冒泡泡，他有些控制不住的走向猫，猫冷艳无比的睨了他一眼，以为这四脚兽会知难而退。
却不想，被四脚兽狠狠抱着撸了一把肚皮。
波斯猫震惊的停住动作，忘记了挣扎，如果猫可以说话的话，那就是大胆人类，居然敢碰本大王，爪子不想要了吗！
白峥鸣的动作娴熟，轻轻挠了挠猫下巴，猫舒服的发出呼噜呼噜声，也收起了爪子。
看着这个四脚兽服务得不错的份上，它就大发慈悲的原谅它了！
剩下三人反应各不相同。
裴观内心想要尖叫，他怎么不知道表弟还有这个爱好！
惊讶过后他心里暗自窃喜，他一定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
郁遥也挺喜欢这种生物，毛绒绒的多可爱，跟以前养的兔子一样。
她也手痒痒，四处张望了一眼后确认没人后，她上前几步，蹲下身来摸着猫咪。心里赞叹，这久违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说来也奇怪，除了千年前那只兔子，一开始紧张防备到后面的依赖眷恋，和现在这只波斯猫不抗拒她的抚摸外，其余的带毛生物好像都挺怕她的。
很快她就沉浸在撸猫的快感中。
太阳渐渐大了，晒的人有些晃眼，宣难只瞥了那猫一眼，离它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回廊处，慢慢有人走过来。
赫然是冷川和他的守卫。
守卫见竟有人胆大包天，敢摸小红。
小红是那只波斯猫，名字是阿春起的，说小红这个名字听着热闹喜庆。
自然没有人敢反对，这名字就定了下来。
平日里阿春爱到处玩，时常跑的人影都不见，猫却不随主人的性子，懒的生怕多动一步。
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猫跟主人一样很黏着冷川。
小红平日里除了阿春外只让冷川抱，连下地走路也不想动，是以养的肥嘟嘟、胖乎乎的。
看着平日里高贵冷艳的猫在别人手里撒娇打滚，冷川嗤笑一声。
“蠢猫。”
守卫有些紧张，生怕城主大人发怒。
冷川说完这句话后便往前走，守卫连忙跟上。
倒是不曾计较自己小红还在别人那里。
冷川心里暗忖道：“就这傻猫，被人卖了还要帮着人数钱。”
冷川声音响起：“再过半个时辰，让他们来大厅见我。”
守卫诺诺称是。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小红已经彻底折服在这三只人类四脚兽的手里。
它宣布，这是仅此那两个外，它最喜欢的四脚兽。
刚开始裴观还只远远观望，后面也按捺不住上前。
暖阳撒在少女身上，笑颜如花，抱着猫回头笑道：“宣难，这猫很可爱的，你不想摸摸吗。”
宣难心头一怔。
少女没得到回应，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裴观拉了过去。
“没事没事不管他，他不怎么喜欢猫的，之前在山上范师姐抱了一只猫来，他脸色冷的，把范师姐都吓走了……”
郁遥惊讶道：“还有这事？”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好好跟哥学吧。”
三人又继续撸猫。
宣难神情一动后又是满满的失望。
像她。
却不是她。
守卫出现在四人身后，恭恭敬敬的把他们带到了大厅。
裴观开门见山，问着宝物何在以及如何出去。
冷川面容妖艳，不笑的时候让人心里忐忑不安，笑起来时仿若百花失色。
冷川笑问：“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眼下主动权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里，他们哪里有资格跟他提条件。
郁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法宝，是一个翠绿色的耳坠。
她认真道：“我们可以交换，你把素色给我，我把碧云给你，它的作用你应该知道。”
原本态度懒散的冷川，在见到那枚坠子后就坐了起来，整个人眼里透着股狂热。
冷川将渴望压下来。
他慢悠悠问道：“你们现在在我的地盘里，似乎没有资格跟我提这些。”
郁遥将坠子收回。
坦诚道：“我们这是合理交换，你知道碧云的作用远胜于素色，而且有很大可能可以给阿春再次塑造人形。”
郁遥反问：“你想要阿春一直都是吞魂的模样么？”
冷川神色微不可察的松动。
有希望！
郁遥继续说：“你拿素色，导致魂城有越来越多的妖族聚集，长此以往很容易引发暴动，你很厉害没错，但也不能长期压制吧？所以你经常外出寻找两者平衡之法。但时间长了，阿春会迷失心性，甚至于最后失去理智，变成噬主，彻头彻尾的一个怪物。”
最后两字落下，一阵劲风向郁遥袭来，其他几人离得远来不及反应，眼看躲不过，郁遥干脆就不躲了。
那风留了力，只把郁遥拍倒在地上就算完事，就算如此也让郁遥心口作痛。
裴观窜过去将郁遥从地上扶了起来。
剩下的人也把法宝拿了出来随时应付着。
气氛剑拔弩张。
冷川笑出声。
先是轻声一笑，再是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正色看着郁遥，嘴角慢慢拉得平直。
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
“你好像，很了解我。”
郁遥刚被裴观塞了一颗补气血的药丸，只觉得刚才被打伤受损的心脉好了些许。
没有灵力就是烦。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烦躁的情绪了。
真的很让她不爽。
她越是不爽、烦躁，情绪就越稳定。
在某种方面来说，她跟冷川是一类人。
她慢条斯理道：“你的一切我都了解，包括——”
“十年前被打死的那个男孩不是你，而是阿春，你说对么？”
冷川手下的座椅瞬间成了齑粉。
裴观被挥手甩开，重重的撞上墙壁滑落到地上，白峥鸣宣难二人在原地动不了。
冷川苍白的手，缓慢的摸上了郁遥的脖子，像蛇一般滑腻，他细细感受着手下温热的跳动。
啊，这种脆弱真是太美妙了。
他只要轻轻一捏，眼前人的脖子就会断掉。
他心里就越是战栗和兴奋。
他很好奇，怎么会有人真的知道这些事。
毕竟，以前知道这些事的人，全部都被他杀了。
那些人被杀的时候，瞪大着充血的双眼，满是惊恐，喉咙里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讲不出。
只能任由冷川将脖子活活拧断。
血流到冷川手上时，他有些错愕，原来这些人都血，也是热的啊。
然后大笑起来。
周围是一地的尸首，断壁残肢，令人作呕，也让人惊惧。
冷川抬手，就有三把短刀横在裴观三人的脖颈处，锋利无比。
只需一下，就会尸首分离。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郁遥也笑起来，身体都在发抖。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乎他们，你动手啊。”
郁遥靠近冷川，凑到他耳边。
声音像毒蛇的蛊惑。
“动手啊。”
“你敢么？”
冷川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这张脸，素净清雅，怎么说的话，就这么让人愉快呢。
看在是同类的份上，他可以让她多活一会儿。
冷川松了手。
郁遥因为骤然脱力，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
死亡的感觉很不好受。
她更讨厌无法掌控的感觉。
她记住了。
一定会让他加倍奉还。
冷川也挥手，那些横挂在三人脖子上的刀也微微后移些许。
给了三人喘息的时间。
“现在可以说了么？”
郁遥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还是费力依然坐到了地上。
葳蕤的衣袍铺在地毯上，像流动的绿水。
郁遥直视冷川：“只要你不介意，我当然可以说出来。”
冷川示意继续。
“你用傀儡线操纵老人，以他的口吻说的事情，半真半假，其中，桃花村里的人，全都是你杀的，我说的对吗。”
冷川摸了摸下巴。
“你很聪明。”
也是变相承认了事情的真实性。
裴观惊讶的直呼卧槽。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好在冷川并没有分一个眼色给他，只是那把横在脖子上的刀微微前进，流下了一道血线。
裴观感到细微的疼痛，又不能往后移，若是直接把脖子弄断了咋整，没有灵力到时候可真的凉凉了。
他很识趣的不再动。
那把刀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前面说的身世那段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说的是真的。但是你或许还有个哥哥，你的父亲带走了他，遗忘了你，你的存在并没有受到喜爱，反而是厌恶。杜小花她们觉得若是没有你的存在，她女儿不会因为难产虚弱差点死亡，也不会被女婿带走一去不回。所以，你反而从小受着欺负长大。”
冷川面色不变，好似讲的事情的主人公不是他一样。
郁遥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换了个姿势盘着。
“自己家都不喜欢的小孩儿，小时候的孩子都很讨厌你，都以欺负你当乐趣，在发觉没人会因为你惩罚他们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而只有一个人小孩儿没有参与到里面，她还保护你，就是阿春。”
“阿春那时跟你一样大，却很瘦小，明明自己在家也不受宠爱，她明明知道帮了你会遭受什么，她还是干了。后面，被欺负的小孩儿从一个变成了两个。阿春上面还有哥哥，所有的活都压在她身上，她只能在深夜，藏着早已冷掉的红薯跑出去找你，两个苦命的人相互依偎。”
“人心就是这么坏，恶意也很莫名其妙。阿春的哥哥看见妹妹总是深夜跑出去，就拿偷情的罪名安在她身上，她还那么小的年纪就受到这种侮辱，更是痛苦，但是她还是记挂着你。她哥哥还是不放过她，把你们的事编造谎言捅出去。阿春父母固执古板，所以把阿春活活打死了。”
“而那个时候你也为了她生活能够好过一点，去街上乞讨，然后碰到了你的师傅。”
“你想回来告别却来不及，等你学有所成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阿春早已不在了。”
“所以，你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冷川双眼发红。
“是又怎么样？他们不该死吗？！如果不是他们袖手旁观，甚至助纣为虐，阿春会死吗？！”
冷川嗤笑：“我只后悔，让他们死的太过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