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物极必反
一家小小的茶水摊内，坐着为数不多的赶路人，寻找哥哥的鸢也在其中，她的脸上沾了些许风尘，此时的她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这还要从下山那日说起，鸢迎着夜色赶了许久的路，天空已经翻起了一丝鱼肚白，她肚子也有些饿了，便从包袱中拿出鹍几天前煮好的鸡蛋。
一口塞入其中，鸡蛋片刻被她吃的干干净净，正当她准备再吃一个时，一旁的灌木丛中突然爬出一个妇人，她伸出颤抖的手，虚弱的喊道:“我快饿死了，好心人给我一口吃的吧。”
鸢想都没想直接掏出一个鸡蛋，帮她剥去外壳，放在了她的手中。
布满泥土的手掌握住鸡蛋就往嘴里塞去，她连咀嚼都没有直接一口吞下，吃完过后还觉得不尽兴，又是她伸出了手。
心地善良的鸢再次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鸡蛋，剥去外壳递了过去，妇人接过鸡蛋依旧一口吞下。
不过吃完两个鸡蛋后，她也有了一丝力气，慢慢从趴着转而蹲在地上，“好心人，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她们在家里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听闻此话，鸢动了恻隐之心，为了哥哥她是一秒都不想耽搁，可是小孩子又很可怜，心中左右为难。
就在鸢犹豫不决时，妇人来到鸢的身旁拉着她的披风就往家的方向走，鸢就这样被妇人半推半就的拉回了家。
终究还是善良战胜了理智。
二人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鸢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这是你的家？”
妇人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对，快跟我来，孩子在里面都快饿死了。”
鸢也没有多想，毕竟妖族占领了人和域后，没有家的人太多了，她跟着妇人沿着山洞一路前行。
越往其内走去就越庞大，没走多久，她们二人就来到了山洞的尽头，那是一处白骨遍地血迹斑斑的恐怖景象。
少女当场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地上，而妇人则是阴狠一笑，从背后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
“嘿嘿，又能饱餐一顿了。”
匕首居高临下直取少女心脏，就在刃尖刺破衣裳，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隐秘不可闻的神息从少女耳中窜出，从匕尖环绕而上，沿着妇人手臂直直撞在了妇人胸口。
在少女的视线中，妇人莫名倒飞而去，重重摔在地上后顿时没了动静。
就在她差点忍受不住这血腥的画面，欲吐又止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此人善德成负，吾已将她的生机抹除，进入轮回后，来生定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猪猡。”
“谁？谁在说话！”
鸢惊声而起，望着周遭久久不能平静。
声音中透着淡淡笑意，“吾乃你祈神后所降的神福，护你与哥哥相见后，自会消散。”
鸢心中大喜，看来哥哥所说的话灵验了！
她点了点头，口中道:“那我唤你何名？”
“唤吾青冥便可。”
“好。”鸢微微一笑，朝面前拱手致谢谢，“多谢青冥姐姐出手相救。”
“无需客气，这是我的职责。”
青冥出言解释，并缓缓与她道出了事情来龙去脉，“此乃女子雷城中人，与情人私奔来到山中被虎妖袭击，女子为了逃命故意绊倒情人，而她自己逃到了此山洞中，她肚里的两个孩子也被她因饥饿时蚕食殆尽。
有了第一次食人肉的快感，她渐渐上了瘾，开始以食人肉代餐，以饮人血代水。
期间她杀了不知多少好心人，就连虎妖都开始欣赏她，与她沆瀣一气，有了虎妖作倚仗，她开始变得大胆，日日招摇撞骗，费劲心思将人族骗进山洞，最后与虎妖一同吞食。”
在青冥与话语间，鸢实在忍受不住洞内血腥压抑的环境，她感觉有上百道怨魂围绕着自己，顿感身体森冷不已，也顾不得闻言立马跑出洞外呕吐了起来。
吐着吐着她便感觉恶心感缓解了不少，鸢无力地攥紧拳头，十分气愤道:“为虎作伥的大坏人，枉我对她一片真心！”
青冥道:“她扮作这般可怜模样，心善的人都会中她的圈套。”
鸢想起青冥话中提到虎妖，便好奇问道:“可那头虎妖呢？它不是也吞食了好多人，怎在洞中不见它？”
“嗯……”
青冥沉吟了片刻，猜测道:
“我在妇人的记忆中看见，她出去骗人未果，回来时虎妖便消失不见，她以为虎妖见她能力不行便弃她而去。
可妖族对人族怎会心慈手软，走之前肯定会将她吃尽，我猜测虎妖肯定是被斩妖尽师或者布衣净者引出洞外，最后被多人合力斩杀。”
鸢闻言，本就因病而煞白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阳光，那是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而是千百怨魂解脱进入轮回，从而善德加身，灵魂得到了某种升华。
青冥见状，解释道:“恭喜你呀，获得了一千二百二十一道善德。善德越多轮回重生的人生便会越好，下一世或许你会成为某大世家的子女，修炼成仙也说不定。”
鸢闻言并没有很开心，而是慢慢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她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我本是风城蔡家小女，名为蔡稚鸢，与父母、哥哥幸福的生活在风城之中。
可在我六岁时妖族来犯，爹爹保家卫国死于妖族之手，娘亲被妖族鹰犬残害重病，同我和哥哥在风山下居住了几年就病逝了。
她的骨灰洒在了风山之中，这是她临死前的遗言，她想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我和哥哥。
娘亲走后，只剩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我不求富贵与长生，只求与哥哥相见。”
青冥沉默不语，世间疾苦太多，自身只是二重山神，只能做一看客，并不能做救世的主，更何况自己犯下大错神躯遭毁，对于这些苦难她看过太多太多，可有心却无力。
“如你所愿，现在就去寻找你哥哥吧，吾已经感知到他的位置了。”她声音平淡，如一汪死水。
“嗯。”鸢轻声应道，踏上了寻找哥哥的旅程。
随后她就与青冥来到了这间茶水摊中，路途期间青冥与她讲述了修炼的一些相关知识，让她对修炼的世界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青冥心知自己只不过是一缕念魂，能力有限帮不了她几次，还得让她自身修炼强大，靠她自己寻找到她的哥哥。
自己只不过是她的引路人，引导他变强、更快的与她哥哥相见。
听着歇脚的路人交谈声，鸢缓缓的喝了一碗水，回想起之前那一幕，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差，自己的善良差点害死了自己。
她心中反省着自己，但她也不会为了一次的失败，而失去一颗做好人的心，反倒是想着怎么去分辨谁是好人坏人。
“唉~仕煜啊！这次去风城求援不成，咱爷俩咋还有脸回村子里啊！”坐在鸢旁边座位上的老人掩面叹息。
一旁的仕煜满脸懵逼的看着爷爷，他静静地喝着水，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回家给乡亲们一个交代吧。”
他整理好情绪，揉了揉孙子的头，站起身付了水钱，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仕煜翻下木凳，默默地跟在爷爷身后。
鸢喝完水也想走，可一摸腰间发现自己的钱袋没了，她脑中回想了一遍自己的遭遇，心中已经断定是在山洞中遗失，应该是屁股落地时，钱袋被震落在了人骨之中。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披风取下放在木桌上，哆哆嗦嗦出声:“摊主，我拿这身披风抵水钱，你看成吗？”
正提着水壶给隔壁桌上完水的摊主闻言，双眉一皱两眼一瞪，开口道:“连一铜人钱都要吃霸王餐？！”
周围歇脚的路人闻言，视线都不由得扫了过来，鸢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摊主又气又怒走上前去，将桌上的披风随手扔的老远，鸢想去捡可被摊主一把拉住，“想走，没门！”
“住手！”
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摊主一愣，侧头望去，只见刚才跟他爷爷喝水的小屁孩，正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指着自己。
摊主正想说话，却被小屁孩儿抢了先，“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给我放开她。”
“怎么，你这小屁孩也想英雄救美？”摊主淡淡一笑，说道:“那好，我便成全你，把水钱交了，我就让她走。”
小屁孩闻言瞬间傻眼了，他以为是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弱小，哪会想到是吃霸王餐，可自己逞的能，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
“给就给！”说着，他便从打满补丁的旧衣裳上摸索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最后从鞋内拿出了一块铜钱。
“放鞋里你不硌脚吗？”
“与你何干，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
摊主走上前去，十分嫌弃地伸出去取，可小屁孩死死攥住，这一铜人钱他本是要去买心爱的木剑，可爷爷求援不成，自己也没有单独机会去购买木剑，所以就把此事搁置了下来。
僵持了片刻，他还是松开了手，毕竟这一铜人钱是自己偷来的，现在用来助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那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账清人走，请便。”说罢摊主便松开了手，提着水壶悠哉悠哉的做回凳子上，数着手里的铜钱兴致满满。
束缚解除，鸢飞快的捡起地上的披风，十分爱惜地拍去上面的灰尘。
抬头时，小屁孩已经走远，她还未与他道谢，便快步追了上去。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谢谢你帮我出了水钱。”鸢追上小屁孩，神情有些拘谨说道。
“我叫仕煜，水钱的事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需多谢。”小屁孩挠了挠他寸发，嘿嘿笑道。
未见孙子跟上的仕卫，转头看见身后不远处的二人，他快步走了上去，生怕孙子惹了麻烦。
看见爷爷走来的仕煜脸上浮现惊慌，生怕眼前这位姐姐说漏嘴，是自己帮她付的水钱，要是被发现了，那自己肯定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就在仕煜准备开口提醒她之时，仕卫已经来到了二人身前，“这位姑娘，你找我孙子所为何事？”
鸢看着小屁孩挤眉弄眼的模样，满脸疑问，不知他要表达什么，面对仕卫的问题，她实话实说，“您孙子替我付了水钱，我正向他道谢。”
仕卫闻言，瞪了一眼仕煜，又转而笑脸相迎，“我们丰谷村人都热爱帮助他人，小姑娘不必客气。我和我孙子还要赶路，就告辞了。”
鸢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可青冥突然出声，“与他们一同前往丰谷村，那老人身上有股特殊的气味。”
“等等！”鸢急忙出声，“你们要去丰谷村？我远亲也在丰谷村，我正好想去探望远亲，咱们一同前去如何？”
仕卫思索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好，那姑娘要跟上我们的脚步，路途遥远，时间可不等人我们也不等人。”
“嗯。”鸢口中道，心中却发问，“青冥姐姐，我们不是要去寻哥哥吗？去丰谷村不会将此事耽搁吗？”
青冥道:“丰谷村离我们要去的地方相隔不远，如若获得机遇，那可不是耽误些时间可以比拟的。”
鸢叹了一口气，心道:“好吧，听青冥姐姐的。”
青冥安慰道:“别叹气，吾看你气运极佳，若是获得机遇颇丰，找到你哥哥的时间兴许能减半。”
“真的？！”
“当然。”
听了青冥的话，鸢从年逾半百的老人瞬间转变成原本模样，她蹦蹦跳跳地赶着路，此刻她感觉一点也不累。
而夹在中间的仕煜耷拉着个脑袋，一副即将要推上断头台的模样，用死气沉沉来描述他在合适不过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他拉长着声音，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等待他的将会是一场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