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江宁的光亮
高东看着坐在对面的张正，隐约觉得眼熟，可想了又想，依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些的男人，应该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此时的江宁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东西，这其实并不是他的风格，只是他的内心从那以后像裂开了一道口子，需要不停地用东西来填满，他吃着家里的食物，明明已经饱了，可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只想反复地往嘴里送着东西。
“江宁，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高东担心地问。
“就是想一直吃东西，控制不住。”
“别担心，你这样属于正常反应。”
张正淡淡地说。下午接起的那个陌生电话就是眼前的男生打来的，张正记得他，是林右真的朋友，他同样也是这样介绍自己的，只是让张正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徐鸣轩注射了海洛因，看着掉在地上的针筒，他推测徐鸣轩应该下了很大剂量的海洛因，如果再多点，恐怕眼前这个男生的性命就没有了。
而张正还没想到的是，那份有着自己信息的报纸，居然被徐鸣轩拿走了，不用想，一定会拿给骆驼看，所以摆在自己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个，一是帮助江宁戒毒，二是如果骆驼猜到了自己的目的，那应该怎么从他那里拿走偷拍下来的证据。
“徐鸣轩那里你想怎么办？”江宁不安地问，他的声音不算大，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我记得你和林右真认识一个做记者的朋友吧？我手机里现在就有他贩卖给大学生海洛因的视频。”在张正眼里，对付徐鸣轩简直易如反掌。
“好，那你把视频发给我。”
“徐鸣轩，不是你的朋友吗，他为什么要害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但你说的那些让我觉得似乎自己从来没了解过他。”
“那个人为什么不去死。”高东坐在窗台上，看着张正，“恨不得那个姓徐的人立刻死掉。对，江宁应该怎么办？要不要我们现在就送他去戒毒所？他能不能完全脱离毒瘾？”
“如果他能自己戒断是最好的。”张正看着高东说，“去了那里他会认识其他吸毒人员，即使出来，也很容易被人诱拐复吸。江宁是被迫的，所以现在心理上对毒品没依赖。如果能在身体上忍住，慢慢的会完全脱离的。”
“那他会发生什么事，之前他发作的时候一直用头撞墙，还胡乱的抓挠自己，我不想再看到他受伤了。”
“普遍想戒毒的人，都会用‘冷火鸡法’，就是硬性脱毒，不借助任何药物和外力，全靠戒毒人自己的意志。但这将会特别痛苦，你可以吗？”张正看着江宁。
“我可以。”
“还有一个办法。我可以从骆驼那里买一些海洛因，在你受不了的时候，给你少量注射，这样慢慢进行脱离。”
“谢谢，我不想再注射了。我觉得自己可以挺过去。”
“你会嗜睡，全身发冷，在你现在清醒的时候，想着那些可以鼓励自己的事情，这些事情也能在你挨不住的时候作为支撑你的信念。”
江宁点了点头，已经不再拼命吃东西的他，确实觉得很累。
“我有什么可以帮他的吗？”高东着急地问。
张正想了想：“如果江宁愿意的话，我们一起把他绑在床上吧，这样他毒瘾发作时，就不会伤到自己了。”
高东点点头。
“等一下，我想趁着现在把徐鸣轩的视频发给郑川明。”江宁看了看张正，“就是那个记者朋友。顺便和他解释一下，因为我怕自己未来会有很长一段不够清醒的时间。”
“好。”
“还有柔晶那里，你要说些什么吗？”高东在一旁提醒江宁。
“是啊，还有柔晶。”江宁拿起手机，关上了卧室的门。
躺在床上，江宁觉得眼皮有些沉，他不断打着哈欠，并告诉自己并不是真的困，只是毒瘾带来的症状，他先把关于徐鸣轩的视频转发给了郑川明，看着视频里徐鸣轩抽着烟的样子，他觉得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一切依然是梦一样的感觉，但他肯定这不会是梦。
视频里的这个人叫徐鸣轩，我的高中同学，他住在春川音乐学院2栋家属楼203号，这是他兜售毒品的证据，希望给你的报道提供一些线索，你联系警察的时候，不要说我给你的证据。我暂时要出差一阵子，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事就给我发信息吧。江宁把一段文字发了过去。
没多久，郑川明就回复了信息：
这条新闻太震撼了，我明天就去警察那里报案，然后跟进采访。谢啦。
郑川明没有觉察出自己的异状，那就好，江宁松了一口气，而紧接着要面对的人，能轻松隐瞒过去吗？要怎么和她说才好呢？
江宁看着床头温暖的灯光，想起了5岁时的樊柔晶，瘦弱的她，小心翼翼地按响了钢琴的琴键，她的动作那么轻，像是怕碰坏了钢琴，也像是随时都要从自己身边跑开，她是需要保护的。
我要出差去了，可能有一段时间不方便联系……
打完上面的字，江宁看了看，觉得那么说很奇怪，于是按下删除。
我要负责一个新项目的配乐，暂时有段时间不能联系你。
打完字，江宁想了想，删除了。
我最近有点忙，可能回复你的信息不会很及时，你别着急。
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江宁觉得心虚，又删除了。
突然，他觉得浑身上下像爬满了虫子一样，大脑开始眩晕，他知道自己又要面对一场硬仗了，能挺过来的，一定可以挺过来的，他还没有编辑好给樊柔晶的信息呢。
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高东和张正赶紧推开了卧室的门，他们看到江宁整个身体蜷成了一团，痛苦地闭着眼，他不断地用双手揪着喉咙，好像喉咙里面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让他看起来像喘不过气一样。
虽然已经见过了这样的场面，但高东依然有些惊慌。
“你去拿一些柔软的衣服来。”张正把江宁的手从喉咙那里拿下来，使劲按着他的双手。
高东慌忙地从衣柜里找出几件摸起来舒服的t恤和衬衫。
“你压着他的这只手。”
说完，张正用t恤把江宁的左手绑在了床头上，高东也学着他的做法，绑住了江宁的右手，看着挣扎的江宁，高东心疼起来。
“绑着他会不会更难受？”
张正用衣服绑着江宁的双脚：“难受也比弄伤自己好，毒瘾发作的人根本没有疼痛感，有些人甚至用刀子割伤自己。”
一听这个，高东吓的不敢多说，看着江宁难受的样子，他恨不得把徐鸣轩碎尸万段。
“江宁。”高东小声念着他的名字，难过的不知道说什么。
“冷，太冷了。”
江宁哆嗦地说着，可明明室内温度很高。
“怎么办？他是真的冷吗？”高东不知所措，“给他盖上被子，会不会热中暑。”
“你去拿被子，给他盖上。”
像是得到了正确的命令，高东从衣橱里找到了羽绒被，盖在了江宁身上。
江宁觉得身体里有千万只毒虫，它们有的发热，有的发冷，在自己身体里来回交错，他有时感到窒息，好像随时都会喘不上气，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完了，我完了”，他觉得自己一直睁着眼睛呢，可他却只能看到望不见底的黑暗，他害怕地想是不是自己眼睛瞎了，于是不断让眼睛睁开与闭上，可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痛苦的想大声呼救，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能让朋友担心。
在高东眼里，江宁一直闭着眼睛，只是眼珠不停地转动，额头不停流下汗珠，可他却一直说自己快要冻死了。
张正平静地看着，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习以为常。
“他不会死吧？”高东怯怯地问着。
“老实说，我也不确定。这样的强行戒断除了意志，也要看他自身体质，这是最痛苦的戒毒方法。”
高东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怎么能看着江宁死呢，那个叫徐鸣轩的人是谁，突然他想起江宁的手机，从地上捡起来以后，他迅速找着电话号码。
“自然会有人收拾那个人的。”张正似乎看穿了高东的举动，从他手里拿过来手机，“江宁现在已经够痛苦了，你不想看到他清醒以后知道你去给他报仇时的自责吧。”
高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明白，如果江宁知道自己去给他报仇，一定会难过。
“不要做让他更痛苦的事情。”张正语气有些冰冷的说，“你在这里先陪着他，我去给他弄一些吃的。他待会又会饿的。”
看着张正离开的背影，高东忽然想到了林右真，这是她喜欢的人吧，的确是个优秀的人，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会很安心吧。
江宁在黑暗中看到了火花，一簇一簇的火花连接成了一大片的火海，他看到父亲回头对他笑了，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向着火海跑去，他想跑过去拦住他，但他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
悲伤的情绪还没有过去，火海变成了真正的海洋，他看到樊柔晶站在海岸边，孤独地放着烟花，他想过去陪着她，可他依然一动不能动。这时他看到樊柔晶向自己挥舞着手里的烟花棒，她发现自己了，在海岸边开心地跳起来，他听到樊柔晶对自己喊“快点回来，要快点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能和我一起去德国吗？不，不只是德国，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我们都要一起去看看。
沉重的黑暗里，江宁恢复了思考能力。要快点醒过来，要快点把心里话告诉樊柔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