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刻在身体里的懦弱
虽然这栋酒店公寓地处繁华的市中心，但出入的人群并不多，这里有着严格的安保，张正从大门刚进来就被要求记录身份信息，公寓人员与唐凯确认后，才礼貌地请他乘坐电梯上楼。
张正走出电梯，随着走廊上的指示，来到唐凯房间前，他刚要按门铃，房门就打开了。
“我们去上面天台吧。”
眼前的唐凯穿着一套看起来很舒适的运动衣，头发好像没有特意整理，自然且蓬松，他整个人看起来轻松有活力的样子。
张正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天台，这里的风不算大，轻轻吹动着发丝。眼前一片宽敞，旁边有很多栋比这栋公寓还要高的写字楼，透过玻璃窗，甚至能看到一些坐在位子上的上班族。
“你胆子很大啊，一个人就敢来我这里。”
唐凯点上一支烟。
“这里有什么可怕的。”
张正轻松地说着，他来到唐凯对面，唐凯递给他一支烟，他摆了摆手。
“不怕我把你从这里推下去啊？”
说着，唐凯走到围栏边，两只胳膊架在上面，眯着眼睛向下看着。
张正走到他旁边，同样向下看去：“你找我来这里是想问什么？”
唐凯用充满笑意的眼睛看了一眼张正。
“我只有一个问题，小颖是不是警察？”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如果不是你，小颖大概就不会出事吧。”
张正的伤口像是被人用力揭开一样，他一直没有原谅自己，就是因为他懊悔自己曾在酒吧门前大声说出的话，他问何巧颖不想当警察了吗，如果不是当初自己愚蠢说出的这句话，她应该就不会出事了。
“是，她是警察。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出事。”张正并不想为自己辩解，可他心中也对唐凯有着怒火，“如果不是要查清你这样人的底细，她就不会接受那么危险的任务。”
一时间，唐凯也没了说话的底气。
“所以现在呢，你是在接替她的工作？”半晌，唐凯吐出一口蓝色的烟雾。
张正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问题同样不重要。
“你放心，我不会对骆驼说的。”
“你应该不会开心等着警察来抓吧。”
唐凯把烟仍在地上，用脚踩了踩，然后背靠在围栏上，仰头看着天：“我本来想从这里跳下去的，但刚刚向下看去时，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张正严肃地看着他。
“她离开以后，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看不到终点的马拉松了。直到那天遇到你，我才有一种快要抵达终点的放松。其实你说的没错，她是不是警察，根本没那么重要了。”
唐凯有些释然地坐到了地上：“我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聊天，她说我有弥补和重来的机会。有时候我会自作多情的想，如果她是警察，也掌握了我的犯罪证据，那为什么不和她的上级汇报，然后抓我来呢？我被自己所爱的人给过重生的机会吗？这个问题是我那么多年都不能摆脱的。”
“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每个人都有其他人理解不了的执念吧。”
“我不了解那时你们谈了什么，但如果她最后给了你机会，我想大概是想看到你自首，而不是继续和骆驼再有这样的交易。”
“我有瘾，戒不掉了。”唐凯显出一副轻松的说，“而且，我没办法自首。如果我自首去，大概新闻电视的焦点都是我，可我不想让另外一个人知道，不想让他看到我输了的样子。所以我宁可从这里跳下去。”
说完，唐凯又扭头看了看：“不过，我太胆小了，应该是做不到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脸像是嘲笑自己内心的懦弱。
“骆驼有你的犯罪证据，有很多。”张正看着远处的天空，“哦，还有一个叫徐鸣轩的，你认识吧，他好像很恨你。不过不用把他放在心上，骆驼帮你摆平了。”
“他啊？他就是个小丑。”唐凯对徐鸣轩做了什么压根没有兴趣。
“那你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我没有勇气结束生命，也没有勇气自首。”说完，唐凯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所以能终结我的，是你。你可以从这里推我下去，也可以用骆驼那里的证据报警抓我。”
张正觉得让唐凯如此胆小的原因，是他太过爱惜自己身上的羽毛了。
“虽然这样说很武断，但我想即使她还活着，也永远不会喜欢你的，因为你太软弱了，软弱到连自己的人生都要交给别人掌控。”
说完，张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唐凯转身看着围栏外的天地，觉得是那样广阔，他又点上了一支烟，想着张正说的话。
我是一个和自己相处久了，都会讨厌自己的人。
隐藏在小巷深处的麻将馆，常年都是人声鼎沸的，徐鸣轩跟着骆驼的一个手下，穿过了麻将馆，来到了一处四层高的楼前，在那里，骆驼假借着仓库名义，实际操控着毒品买卖。
“骆驼哥。”徐鸣轩谄媚地笑着，他狡猾地看了看周围，“张正没在吗？”
“你找他啊？他给我办事儿去了。”
“没有，我不找他，我是想给您看看这个。”说着，他把手里拿着的一份报纸，递到了骆驼面前，“您看这是不是他，那件橘黄色的衣服，我可是见过呢。”
骆驼慢慢地拿起报纸，烟雾环绕着他的脸。
“身高啊，体型啊，都一样，而且即使打上马赛克，我觉得这脸型也很像。”徐鸣轩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就是想提醒您，您那么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可别让人骗了。”
骆驼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仔细读着报纸上的每一个字。
“我想您对待他也是不错的，但他明显来您身边就带着目的的啊。您可要自己防范好了。”
骆驼把报纸放下，继续悠闲地吸着烟：“你搞错了吧？这怎么可能是张正呢？”
徐鸣轩的笑容僵了下来。
“我们俩是在监狱认识的，他只读到了高中。”骆驼又拿起了报纸，“什么牺牲的女朋友卧底警察，卧底毒品交易的，我可从来没杀过女人。而且，我要用什么人，自己不会查清楚吗？”
骆驼不容知否的语气让徐鸣轩没了底气，反而有些害怕起来：“我只是给您提醒，也许就是长得像。”
“小徐，你要是再多管闲事，或者走漏什么风声，你当心我让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清零。”
“是，骆驼哥。”徐鸣轩见事不妙，决定尽快离开这里，“我一定什么都不说的。”
徐鸣轩离开以后，骆驼身边的两个人也拿起报纸看了看。
“骆驼哥，这个人和张正看起来确实很像，到底是不是他啊？”
骆驼没有理睬他们。
江宁到现在依然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再一次发作的痛苦让他认识到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所以就在他此刻清醒的时候，他给林右真打了一通电话。
“右真，能把那个人的电话告诉我吗，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你放心，我不会说你什么的，只是我朋友和他们发生了一些矛盾，我想和他沟通沟通，看怎么能帮我朋友。嗯，好，那你把电话发到我手机上。”
挂上电话，他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高东说：“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什么叫没事？你不报警吗？还有，什么右真喜欢的人？和这件事有关吗？”
“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和你解释，不过右真喜欢的那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如果下一次你再犯毒瘾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戒毒所？”
“一切都等我和那个人联系以后再决定吧。别为我着急，现在急也没用了。”
“你倒是沉得住气。”
“别担心，你赶紧忙专辑的事情吧。推广什么的，应该早就定好时间了吧，别耽误了。”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呢。”高东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我担心那会要了你的命，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干别的事情。”
“你没心情也要把该做的事情做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这是现在，你都不记得之前多痛苦了吗？”高东抓起江宁的胳膊，上面有着明显的抓痕，“这都是你自己弄伤的，还有你的额头，如果不是我使劲拽着你，你都要用墙把自己的脑袋磕烂了。”
江宁额头有一片淤青，即使不照镜子他也能感觉到额头上的阵阵疼痛。
“你先联系那个人，等他来了，我再走。”高东没好气地看了看江宁，“但我很快就会回来，我先把母带给叶可，再安排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就回来。”
“是，我知道。”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件事的。”
“回去的时候，记得把我家的备用钥匙拿走。”
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张正走在熟悉的校园里，学校变化不大，只不过教学楼被新粉刷了，路边多栽种了一些新的绿植，宿舍门前的流浪猫似乎比以前多了。他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多看看那些有富有朝气的学弟学妹们，好像看久了他们，自己也会变成其中的一份子。
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袋，在外人看来，他像是在午休的老师。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坐在这里写一封长信。
不过现在既没有笔也没有纸，索性就只单纯享受阳光带来的美好吧。身上暖洋洋的，那种好久未曾体会过的轻松重新出现了，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彻底回到这样简单美妙的生活里了，他对此格外有信心。
电话响了起来，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张正好奇地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