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胆小鬼的幸福是要靠运气的
“这周作业不难，你们回家创作一段代表‘快乐’的乐曲，要能从音乐中感受到你们的快乐。好了，下课吧。”音乐老师刚讲完话，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学生们有的飞快地跑出了音乐室，有的则慢吞吞地收拾着笔袋。徐鸣轩伸了一个懒腰，合上课本，他看着身边的江宁还在低头奋笔疾书地写东西。
“写什么呢？下课了，回教室去吧。”徐鸣轩站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我现在有点灵感，想写完这段回去。”江宁顾不得看他，急着把脑海中的符号付诸笔尖。
“你今天不着急陪樊柔晶去啦？”
每周五下午，江宁上完两堂音乐课就能放学回家了，而其他班的学生还需要继续上文化课，8班每周五下午的三四节是体育课，因此每周江宁都会去操场等樊柔晶。
江宁看了看手表：“马上就写完了。”
徐鸣轩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江宁的背影，他打心眼里承认，音乐这东西，除了不断学习以外，还需要天赋。技巧有学到头的一天，可不论多么虔诚的努力，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
没遇到江宁以前，他相信自己只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所以从小到大，他的奖杯奖状摆满了家里的每个角落，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一天能超过郎朗，成为大众追捧的钢琴天才，可自从认识了江宁，他发现自己所谓的灵感，不过是技术的拼凑，他没有享受过一刻江宁现在的状态，那些音符，为什么不能从自己笔下喷涌而出呢？这不公平，江宁甚至连利兹国际钢琴比赛都不知道，凭什么他能得到老师和同学的喜欢，凭什么他可以那么从容的创作出乐谱呢。
“你怎么还没走呢？我周末可以好好休息了，曲子写完了。”江宁站起来看到站在身后的徐鸣轩，笑着走到他前面，“走吧，我要去找柔晶了。”
“嗯，走吧。”徐鸣轩回过神，和江宁一起走出音乐教室，通过连接主副两栋教学楼的玻璃走廊时，他们看到橡胶操场上8班的人已经集合站好，站在女生第一排第一个，瘦瘦高高的樊柔晶最好辩认，灰色的运动服让她看起来像只轻盈的鸽子。
“樊柔晶可真美。”徐鸣轩忍不住说到，两个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再不和人家表白，你可能就没戏了。”
江宁听到了，没有说话，依然看着远处的樊柔晶，他见过樊柔晶最真实的笑脸，可升入高中的这三个月，那样纯粹的笑脸他却再也没见过了，总觉得她被一团心事包围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能让她开心，如果林右真也在就好了。
等等，林右真？江宁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课本塞到徐鸣轩手里：“帮我放到课桌上吧，我直接去操场了。”说完，他飞速地跑了出去。
徐鸣轩觉得江宁像一只猫，平时冷静理智，有时甚至看上去懒洋洋的，谁都不会理睬，可每次看到樊柔晶，情绪都异常积极，所以他一点都不惊讶江宁刚刚的举动。他低头，打开江宁塞进他手里的作业，看着上面的音符，像是一个个嘲笑的表情，玻璃窗外，江宁迎着阳光跑向操场，徐鸣轩四下看了看，“刺啦”一声，那有着碍眼音符的纸张就被他团在了手里，他不觉得自己卑鄙，只觉得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喔，你看，江宁又找你来了。”殷晓南一边推着眼镜，一边拍了拍樊柔晶，“他一出现，我都不好意思跟着老师乱蹦乱跳了，显得自己很傻。”
其实樊柔晶比殷晓南要更早地发现了江宁。女生总是讨厌太阳的，因此每周五的体育课，不到上课铃声响起，班里的女生大多不会去操场，所以每次樊柔晶来到操场，都能看到江宁抱着书包，坐在固定的草坪位置上，对她露出温柔的笑脸，有时他会拿出一个本子，用铅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从远处走来的樊柔晶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他又捕捉到了什么灵感。不过今天樊柔晶出来时，没在老地方发现江宁，瞬间的不自信告诉她：江宁以后都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她心不在焉地和老师做着热身运动，眼睛时不时看向教学楼，她期待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样，就总能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相信下去的。她相信过父亲会回来，可父亲对于她来说，永远只是一个名词而已。
当江宁的身影，慢慢由小到大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开心过后又有一瞬间的羞愧，羞愧自己刚刚对江宁产生了怀疑，而羞愧之后她又不自主地抨击起了自己敏感的情绪：江宁是自由自在的，你没有理由去期待他对你做任何事，不要太敏感。
“樊柔晶看什么呢！好好热身。”体育老师严厉地说着。
樊柔晶看着老师点了点头，一旁的江宁听到了，对她扮了一个鬼脸，她撇撇嘴。
江宁走向经常坐着的草坪上，樊柔晶的背影正对着他，于是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把她框在了不大的屏幕里，照片里，樊柔晶的两只胳膊没有伸直，双腿弯着，像个紧巴巴的小猴子，他笑着想，这张应该能作为以后威胁她的资本了。然后他又点开了短信，输入了：明天有空没，咱们约林右真一起出来玩儿吧。
不出10秒，他收到了回复：行，几点，去哪儿？
江宁又不由自主地笑了：少见，回复的那么快。我待会儿和烦人精商量完告诉你。
这条短信 发出去以后，江宁就迟迟等不到回复了，过了3分钟，他忍不住输入：有异性没人性，连个好字都舍不得回复，我明天告诉林右真。
又不出10秒，对方发来：真不是你说的那样，手机快没钱了，我还没买充值卡呢。你看，为了防止你生气，我对你付出了两毛五的短信之爱。
江宁刚想回复，樊柔晶走了过来，她身上有着好闻的青草气息，所以人还没走近，江宁的嗅觉就发现了她。
“来的正好，咱们明天约右真和高东一起去玩儿吧。”江宁晃了晃手机，“正在和高东说这件事呢。”
听到右真这两个字，樊柔晶立刻露出了好看的笑脸，江宁后悔自己没早点想到请来林右真这个救星。
“行啊，我晚上给她打电话。咱们去那里？”
“去祥营街！”江宁看着樊柔晶不可思议的眼睛说，“祥营街还在的，只不过变成了我们都不认识的样子。”
樊柔晶依然听得一头雾水：“祥营街不是都拆了吗？咱们的家，和秘密基地不是都没有了吗？”
“嗯，所以我才说变成了我们都不认识的样子，等明天带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江宁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会重新喜欢上那里的。”
“嗯，那我也很期待！”樊柔晶说着，绑了绑鞋带，“我们待会儿800米测验，你今天先回去吧，明天上午10点钟的时候，咱们还是在以前祥营街的那个公交站见吧！”
“没关系，我等你。今天我骑车了，放学可以带你到车站。”
樊柔晶想到江宁的自行车是后面没有车架的，只能坐在他前面的车梁上，想到那样的话就会产生太过亲密的距离，不由得心跳加速，脸红了起来：“不用不用，放学我还要和同学去买东西呢。”
江宁假装生气地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头：“放学不早点回家，瞎出去溜达什么呢。”
又是一个瞬间，樊柔晶忘记了那些捆绑自己的条条框框了，好像回到了那年刚刚认识江宁的样子：“胆子大了你现在，敢对我推推搡搡的了，嗯？”一边说着，一边弄乱了江宁的头发。
两个人无所顾忌地笑着，这份美好却被一个没礼貌的声音打断了。
“江宁，还没回家呢？你还认识8班的人呢？”
江宁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同班两个女生向自己走来。“8班的”，这个词在樊柔晶听起来像是隔断她和江宁的一条深不见底的河，笑容在她脸上立刻消失了，她看了看江宁，指了一下跑道，什么都没有再对他说就离开了。
两个女生看着樊柔晶走得远了，又不甘心地和江宁说：“8班的人，学习都可差了，你居然和那样的……。”
江宁严肃地看着她们，好像把她们还想说的话给吓了回去：“8班怎么了？”
两个女生头一次看到平时温文尔雅的江宁还拥有这样一副凶恶面孔，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她们记住了樊柔晶：江宁肯定被洗脑了，她肯定不是好东西，好看的人都是狐狸精，她们在心里深信这句话。
随着一声哨响，樊柔晶冲出了起跑线，她不断地加速再加速，好像速度只要够快，那些烦恼统统能被甩掉，可她只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她想找回自己失落的勇气，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可以，她发现自己很久不敢正视江宁的目光了，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住在那样温柔的眼睛里。
“跑得还挺快，我都追你半天了。”
樊柔晶忽然发现江宁跟在自己旁边。
“不用和我说话，好好跑步，也别因为我放慢你的步子。我可不希望让你800米不及格。”江宁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刚才那俩同学，只是好奇我交友广泛，开学才几个月就认识外班的人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樊柔晶没有说话，她明白，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心里的秘密。
“如果有什么麻烦，就告诉我或者右真。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江宁又深呼吸了一次，“和右真的。”
樊柔晶觉得汗水进了眼睛，她点了点头，没有看江宁。
“那明天10点，咱们公交站见。”江宁向着外圈跑道跑去，然后又突然回头补充，“早点回家，别玩得太晚了。”
樊柔晶确定那个距离，是江宁不会看清她脸庞的距离，冲着他又点了点头。她看到一束好看的阳光打到了江宁身上，就像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光芒四射的，好像只要跟在他的身边，自己心里所有的不安阴暗都能消除。
高东打开门回到自己的小屋，急忙把书包甩到书桌上，然后沉重地躺到了床上。他伸出手，看着自己十只手指有六只缠着创口贴，不免在心里骂起自己来：我这也太笨了，切个菜而已，遍体鳞伤的。
他晃动了一下各个手指，思考了一会儿，便把六个创口贴全都摘了下来，看着因为在创口贴下长时间不接触空气而变白的手指部分，他想：缓一晚上就恢复了，没事。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不想看到明天樊柔晶的嘲笑，那家伙肯定会准备一堆酸了吧唧的词汇形容我的厨艺不精，可不能让她得逞，当然，林右真看到了，肯定又会流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最不希望看到这个了。
有半年时间没有见到她了，不对不对，是她们，也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对，明天还要问问她们俩买没买手机，手机号是多少。咦，说到手机，我的充值卡在哪里呢？他翻了翻上衣兜，没有，又翻了翻裤兜，有了，于是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撕开充值卡的塑料膜，刮掉了密码层，拨通充值电话，听到余额为5023元时，又沉重地躺下了。
闭上眼，他想到初三春游时，林右真说起父亲为她攒钱不去复健时，滚着泪珠的脸，又赶紧起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放在铁盒里的积蓄，一共400元，是他这个月的生活费，他全部塞到了钱包里，他想，不让女孩子买单是一种绅士风度。他拍了拍钱包，满意地塞进了裤兜里。
等到我成为签约歌手的那天，就会买下一个又大又好看的房子，然后房间一角会专门用周杰伦的cd和海报布置，每周都让她们来我家玩，每次我都给她唱《开不了口》，唱得多了，她就能明白了吧。
我们很难承认喜欢一个人，大概是因为对自己不够自信。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胆小鬼的幸福，都是靠运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