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即使我们手中空无一物（一）
2003年9月，似乎夏天过于任性霸道，明明已经是入秋的季节，可午后的阳光依然强而有力地穿透玻璃窗，使教室的温度升高，再活泼好动的学生都不想多动弹一下，挂在墙上的3个电风扇，左右摇着头，仿佛它们在对这些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学生们表示同情。
学校楼道只有靠近楼梯的一侧有窗户，朝向也并不好，阳光不能随意进来，再加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因此与教室相比这里格外阴凉，可大多数学生还是宁可选择在热腾腾的教室里无精打采，也不想站在这里感受凉爽，这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一上午的学习太苦，需要用午睡来缓解疲劳。
这是春川商贸学校，本来它是一所中专校，但这几年又开设了高中部，因此中考分数介于高中与中专的学生们，大多都考上了这里，林右真就是其中一员。
学校一共四层，一至三层都属于中专生，四层涵盖了高一到高三的所有高中生。中专生们每天下午3点钟放学，那时候正是高中生们下午第三节课的课间，在四层的高中生们，有时候会趴在窗户边，看着中专生们推着自行车走出学校的自由身影，格外羡慕。
这所学校还有个传统，每学年结束，会劝学习成绩较差的高中生转到中专，因此本身就因为成绩不好考不上正式高中的学生们，就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不学习了，因为他们觉得学习再差都有中专可以读，仗着16岁的大好年华，浪费时间到学习上，实在不值，因此，商贸学校高中部是远近闻名的烂高中。
但考入进来的林右真却觉得这是一所极好的学校。
首先，不论学校好坏，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可以在书上和作业本上，光明正大的写上“高”字——高一1班林右真。
其次，本身她也并不是一个脑袋灵光的人，她更喜欢把精力放到课堂发呆和乱做白日梦上，普通学校的老师总是爱上课提问，可商贸学校的大部分老师，似乎对台下乱讲话的氛围都习以为常了，他们不喜欢提问，只是机械地讲述教案上的内容。
最后，她觉得班里的男生们真的很有趣，会带着吉他来学校，课间或午休时，一定会有好听的吉他声，男生们有时会唱周杰伦的《晴天》，有时候会唱beyong的《光辉岁月》，或者陈奕迅的《十年》，他们聚在教室后面，椅子不够坐，就会坐在桌子上，那是一群身上有着光芒的男生，林右真喜欢这样的男生，他们的自由洒脱把青春演绎的格外生动。
但林右真并不好意思回头看他们表演，而是假装低头看课本，认真听他们唱歌，这会让她想到高东，那时候的自己也总是用翻阅课本掩饰内心的羞涩。不一样的是，现在假装翻阅课本时，并不再一心一意的听歌了，而是会开小差的想着高东在新学校是不是也会给某个女生唱歌，想着如果江宁和樊柔晶也在的话，那么高中就会更有意思了。
春川三中距离商贸学校骑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这是春川市有名的重点校，考进这里来的学生似乎一条腿已经迈入了重点大学。从学校师资，到校园环境，再到学习氛围，在这里的感受绝对和商贸学校天差地别。
学校的建筑十分现代化，共有六层的主教学楼，浅黄是它的主体色，一二层的外墙用深咖色当作基底，墙线是亮眼的白色，有着通透落地窗的空中走廊，连接着主副两栋教学楼，副教学楼一共五层，提供学生各种器具的实验室、美术室和音乐室，是这栋教学楼的主要用途，没有课程安排的时候，这栋楼静悄悄的，因此，每年高三生都会在这栋楼的顶层度过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副教的一层西侧有室内多功能厅，中间有领操台，两边又有篮筐，阴天下雨的时候，体育课会在这里进行。东侧是音乐教室，大家能叫上来名字的乐器，这里全部都有。
三中的艺术特长班是最让本校师生羡慕的了。
老师羡慕，是因为学校对于特长生们的录取有着严格要求，不仅要有艺术上的特长，同时文化课的成绩也同其他学生的录取线是一样的，因此，艺术特长班的学生，不说十全十美，也都是十全九美的，他们一般都天资聪颖，有些老师比喻，给这些学生上课，有时感觉不像授课，而是在互相切磋交流一样。
而学生们羡慕艺术班的学生，无非就是因为年级的校花校草全出自那边，如果非要和学习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羡慕他们有些人可以免去高考，直接升入国外一流的学校深造，所以就连三中的一些学霸都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不学学美术或者音乐，这样就能进入艺术特长班了。
高一共有8个班，前3个班都是艺术特长班，后5个班按照中考成绩划分，8班是中考成绩略低的学生，樊柔晶就在8班，当她刚刚得知自己分数的时候，还很开心，觉得能到三中的分数线就很满足，可重点校就是重点校，从返校那一天开始，她就被一种无名的压力笼罩着，好像他们8班的人，在其他班级眼里都低了一等，尽管他们中考成绩已经很优异了，可在这里并不能找到骄傲。
窗外依然有蝉鸣，微风把蓝色的窗帘吹了起来，也给教室送来了一丝清爽，樊柔晶放下笔，揉了揉眼睛，吃完午饭，她就一直在做生物题，入学以后的各种模拟测验，让她的自信一点点消失。
午后空气的味道闻起来还是一样熟悉的，她趴在桌子上，嗅觉仿佛能够带她回到过去，同样是这样的午后，同样是这样的温度，同样是这样轻柔温厚的秋风，她闭着眼睛，好像看到江宁还坐在自己身边，无聊的他翘着二郎腿，拿着铅笔在课本上涂涂写写，偶尔他会抬起头，把在课本上乱写乱画的涂鸦拿给自己看，她笑着说觉得高东的用色更为大胆，因为高东总是借林右真各种颜色的记号笔给课本上出现的人物画个帽子或者外衣，高东听到了自己在说他的名字，便会回过头说，“烦人精，我可没招你啊”，这时候的林右真会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没人说他坏话。
一切都发生过，也好像正在发生，但樊柔晶的眼睛睁开时，他们又都不见了，像是从没发生一样。
樊柔晶觉得有些热，起来走出教室，想去楼道另外一侧的水房洗洗脸，刚来到水房门前，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江宁推着装满空饭盒的餐车向门外的食堂走去。
午间的楼道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可高三8班和高一1班的距离，让樊柔晶不敢叫住江宁，暑假明明还在一起兴高采烈的玩耍，每天也都会碰面聊聊天，可樊柔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是变了的，她有时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站在江宁的旁边，他还像以前一样，在哪里都是光芒万丈的样子，可自己却在年级最差的班里，成绩再也不是数一数二的了，能够让她骄傲的事情，好像没有了，也似乎，她从来没有一件事真正为自己骄傲的事，只不过那时身边总是有林右真和江宁在，让她没有发现自己原来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