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只消失的自动铅笔
“就是他拿走的。”李莎莎一边紧锁眉头地翻着笔袋,一边冲着围在周围的老师和同学说着。
孙乾在旁边不停地摆着手:“老师,我没有,我都没见过。”他瘦弱得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此刻紧张的他,不停张望周围的人,像是寻求帮助也像是请求相信。
“莎莎,你再找找,是不是落在家里了。”一旁的班主任看了一眼孙乾,又低头看着李莎莎。
“不会的,我带过来了。那是周末我爸新给我买的自动铅笔,要21块钱呢。”委屈的李莎莎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就是他拿走的。”
“为什么你非得说是孙乾拿的呢?”班主任问到。
李莎莎嘟着嘴:“因为……因为,他……”她没有说下去,升入5年级后,大家已经懂得了更多社会法则,知道“穷”这个字眼最具攻击性,最容易伤害别人的自尊心,李莎莎并不想伤害孙乾,只是她太着急找出自己那根宝贝的自动铅笔了,而且她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觉得,孙乾最有可能拿。
“老师,我真的没拿,您看。”孙乾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书包和铅笔盒拿了过来。铁皮铅笔盒上的油漆已经掉落的不像样子,隐约能看出来之前是深蓝色的,四个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和凹陷,打开以后,里面只有被削到短得像小拇指长短的木杆铅笔,三根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唯一一根正常长短的铅笔,笔头被劣质的塑料笔帽小心地保护着,一块全是黑手印的橡皮上用小刻刀歪歪扭扭地刻着“s”。
洗得已经磨白发旧的深绿色帆布包,前面的口袋拉锁已经生锈拉不上了,里面凌乱地塞着卫生纸,放着书本的大口袋里除了几本书和练习册,在角落里还塞着几个已经吃完的干脆面口袋,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谁偷完东西还往自己包里藏。”徐念念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着,像洞悉了一切似的。
“徐念念,这里没你事儿,你闭嘴吧。”樊柔晶听着觉得刺耳。
“抓到小偷了,还不准别人提了?以后我们都丢东西怎么办?”徐念念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我没有,真不是我拿的。”孙乾在一旁无力地辩解,“老师,真不是我拿的。”
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着急,老师会查清楚。”
林右真看到樊柔晶气哼哼地走到徐念念旁边:“没证据证明是孙乾拿的,所以你最好少用那么难听的字眼。”
“柔晶说的对,我们一起帮莎莎找找看,说不定是落在教室哪里了。”班主任为了避免徐念念再次出口伤人,赶紧带头走向讲台附近开始寻找,“来,大家回自己座位好好看一下。”
徐念念白了一眼樊柔晶,鼻子发出小声的“哼”。
放学后,河畔清爽的风似乎也没有吹走学校的不快乐。
“那最后找到了吗?”江宁认真地问。
“没有,哪儿都没有。”樊柔晶无奈地摇摇头,“所以孙乾还是没洗脱嫌疑。”
“我总觉得大多数同学都怀疑孙乾,只不过他们没有说出来而已。”林右真转头面对江宁,“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是让人难以承受的目光。”
“可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呢?”
“因为前一阵他爸来学校了……”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在班里也听到了。可这样也不能冤枉他啊。”没等林右真说完,江宁迫不及待地发表了意见。
那是一个周二下午,在一堂怎么听也听不明白的数学课上,林右真用手托着脑袋,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不要睡着,突然“咚”的一声巨响,教室门被人用力的推开了,吓得她困意全无,老师和同学们都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孙乾的父亲。
“你给我滚出来。”他仿若无人的对着孙乾大声斥责,“别给我磨磨蹭蹭的,快点出来。”
孙乾吓得不轻,他不敢往前走一步,只是闪烁着双眼,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抠着课桌的边缘。
“给我滚出来。”孙乾父亲见儿子没有动,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他的课桌前,像拎小鸡仔一样的拽着他出来了。
数学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女生,没有太多社会经验的她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阻止孙乾父亲的粗暴举动:“您不能这样,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去办公室谈。”
“我和这小兔崽子出去说,不耽误您上课。”
见两个人走了出去,数学老师也跟着出去了,随手关上了教室门,但孙乾父亲的大嗓门依然能让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把我衣柜里的钱拿哪儿去了?”他大声地问着。
“我不知道,爸,我都不知道衣柜里有钱。”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后,传来了数学老师慌张的声音:“你这人怎么这样!孙乾,没事儿吧?”
“你妈都告诉我了,她看到你拿了!”
“她不是我妈,她说谎!爸,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孙乾大声地哭着。
屋里的同学不安静了,有个外号“小灵通”的男孩说:“他爸妈早离婚了,那个不是他亲妈。”
“我也听我妈说过,好像是他亲妈觉得家里太穷,就抛弃他们父子自己走了,然后他爸在发廊遇到的这个继母。”
“喂,你觉得钱是不是孙乾偷的啊?”徐念念小声问坐在旁边的林右真。
“肯定不是,这都不用问。”林右真很少用这种斩钉截铁的口气。
“说不定是他呢,因为大多数人都会相信小孩是无辜的吧?所以他会利用这种观念实施盗窃行为。”徐念念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让林右真不想再多和她讲一句。
这时,外面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是校长和一些男老师,奇怪的是,祥营街居委会的老奶奶也赶过来了。
“乾乾爸,你赶快回家看看,你们家,都让别人搬空了,你媳妇儿又跑啦!”
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们没法看到外面大人的表情,只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老师推开门搂着孙乾走进了教室,他脸上红红的印记证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大家做的一场梦。
那天下午,孙乾一直趴在自己的座位上,随风飘起的窗帘时不时轻抚着他的脑袋,一小群叽叽喳喳的学生远远地议论着他,老师过来不断安慰着他,这一切与他有关,也与他无关。
第二天,当作为数学课代表的樊柔晶过来收作业的时候,他皮笑着说:“给我一本抄抄,我没写。”孙乾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如同前一晚父亲那样,他躺在床上吸着烟,地上是5瓶空了的啤酒瓶,他没有问孙乾脸上那还未褪去的红色是不是疼的,他像什么也发生过一样,告诉孙乾晚上没人给他做饭,饿了桌子上有剩面条。
很多年后,当林右真再次遇到孙乾时,想到了这样的一句话:生命微始,我们都渺小脆弱,有些人经历层层命运考验,最终找到了出口的光芒,而有些人则永远困在了戏弄他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