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出事
众人趁着天还没黑透，又玩了一盘游戏，头回有些生疏败给创作者，这回厮杀就变得更加激烈，战况一度陷入胶着，因为明天还要工作，最后只能以平局结束。从留香阁出来，韩素懒得给白墨开宵禁通行证，索性带他回城主府住一晚，反正房间多得是。
开开心心回到家，刚踏进大门就被林筝的贴身侍女拦住，附耳说了几句话，韩素顿时脸色微变，转头对林琉和林璃笑道：“阿兄阿姊早些回去休息罢，明日我让阿墨陪你们去天工坊。”
双胞胎都是极具眼色之人，猜到可能有突发状况，爽快地告辞离开，韩素这才对白墨说道：“白婵来了，阿爹让我过去见她。”
这名字白墨许久未曾听过了，却是绝不可能忘记的，当即沉下脸，“她来做什么？”
“反正事情绝不会小。”月城的人年年来进贡，但从没有大祭司亲至的情况发生，“总之我先去见她，你若心急，就去书房等着，谈完以后我立刻过来。”
韩素跟着侍女一路来到养性斋，里面就三个人，阿爹阿娘，还有一位全身严严实实裹在黑袍里的女性，等韩素对上那双极为罕见的蓝眼睛，对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她轻轻点头招呼道：“许久不见，白婵大祭司风采更胜从前。”
白婵端端正正地俯身朝她行了一礼，“月城祭司白婵，见过左武卫大将军。”
“不必多礼，两位大祭司一向可还安好？”韩素与她没什么交情，略微寒暄几句，便坐到父母身边，安静等待他们说出白婵的来意。
韩靖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卖关子，何况白婵所提之事颇有些匪夷所思，他也想听听韩素的意见，“大祭司此行，是希望我们派人护送她去陇西为二郎效力。”
这要求换个女子提出，都会让人觉得有些暧昧和可笑，但韩素想到月城祭司最擅长的技能，直觉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强自压下，和颜悦色地试探道：“大祭司想要为谁效力是你的自由，我们无从置喙，但上官二郎此刻正与于岑对峙，战场上刀剑无眼，大祭司贸然加入，恐遭遇危险，不如等他返回京都，我们再送你前去如何？”
白婵毫不避忌地迎着她的视线，坦然道：“如将军所言，武艺之道，确实非我长项，然则上官都督目前最需要的，却不是武夫。至于情报来源，或许将军会觉匪夷所思，这我无可辩解，毕竟即使在神殿内部，都存在缺乏信仰之人，怀疑大祭司真能得到月神的指引。”
这番话含含糊糊，但在场三位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如何听不懂内中含义？韩靖见女儿不再发言，清清嗓子说道：“如今已至巳时，还请大祭司在舍下休息一晚，明日我会安排此事。”
“多谢城主。”白婵俯首施礼后起身，一双妙目望向韩素，“可否请大将军陪我片刻？”
韩素也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阿爹阿娘，让儿带大祭司去客房吧。”
城主府的客房各式家具都一应俱全，只需稍作打扫，再铺上被褥即可，这些在白婵踏入城主府之时，自有仆从去收拾妥当，现在直接把人带过去即可。路上韩素让随行侍女跟在听觉范围以外，然后淡淡对白婵说道：“大祭司若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讲，就趁此时最好。”
白婵拉下面纱，露出一张光彩夺目的面容，朝她灿然笑道：“兄长希望大将军三思，究竟是退而辅之，亦或取而代之，如今又走到命运的岔道了，上官家若不成，燕北也许刚开始会辛苦些，却有很大可能更进一步，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韩素脚步微顿，声音中带了几分不悦，“大祭司要求去陇西，不是想帮上官都督么，敢问你现在的说法又有何用意？”
“燕北对月城有恩，当然有权得到优先选择的机会。实不相瞒，月城将来可能会有一场劫难，唯天下之主可解，我们如今所有动作，实属无奈的自救之举，还请大将军见谅。”
这般解释倒是可以理解了，韩素早见识过月城祭司的神神叨叨，对所谓的预知未来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但如果涉及到上官麟的安全，还是宁可信其有。然而她不想在此刻跟白婵多说什么，到达客房之后，吩咐侍女们好好伺候，便告辞去书房寻找白墨。
听完来龙去脉，果不其然，白墨摆出嘲讽脸问道：“你也相信她那些鬼话？”
韩素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冷静说道，“当年去月城，白茗曾经道破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一棒子成功打懵白墨，高冷的表情难得有了裂缝，呆愣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问道：“真……真有此事？为何你从未对我说过？”
“因为你很讨厌他们兄妹，而且那时白茗所言之事，不足以影响我的生活，何必说出来让你烦心。这次却不一样，哪怕预言有错的可能，也不能用二郎的安危去做赌注。”韩素略微犹豫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道，“我想带五百骑兵亲自送她去陇西。”
白墨本来已经默认她的说法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险些跳起来，“什么消息都没有，一个女神棍来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你就打算亲自去救他？凌夏目前还在往我们边境调兵呢！”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韩素认真跟他分析道，“如果我是凌夏皇帝，就不会在此时对燕北发动大战，风险系数太高。之前和铁勒的冲突并不轻松，怎么都该让将士休养一段时日才对。更何况于岑还请求联盟，如果他们将目标放在西北，才算合情合理，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这场仗原本上官家赢面很大的，但二郎若出了什么意外，必须让四郎顶上的话，他这人骁勇善战有余，统帅三军就显不足了。”
在分析和谋划方面，技术帝白墨向来是坐享其成的，只好举手投降，“行吧，就算被你猜中，应该去支援上官麟，那五百人未免太少了，让我带着手下的骑兵营随你同去。”
韩素断然拒绝道：“不行，万一我的猜测错误，凌夏真打算对燕北用兵呢？五百人是我能带走的极限，就算有事，也不至于影响大局，上官麟再重要，都比不上燕北城。”
白墨气得差点又要敲她脑袋，“谁管那家伙怎样啊，我担心的是你好吗！这事儿告诉你爹娘，他们也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说。”韩素冲他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走人。
说服韩靖和林筝确实费了些功夫，最后双方达成折衷的协议，韩素再多带三百人，但得力将领全部留下，有问题随时通过暗影联络。
第二天白婵走出客院时，发现韩素和她的骑兵队已经整装待发，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便是大将军的选择呀？看来兄长注定要失望。”
韩素满不在乎地嗤笑道：“如果因为你许了个更进一步的未来，就任凭自己的未婚夫陷入危险，如此人品月城还敢于托付，那我只能说，你们心真宽。”
白婵低头沉思片刻，随即展颜而笑，“大将军所言极是，昨晚说那些话，是我思虑不周。”
“前事无需再提，我与上官都督心意相通，彼此并无猜忌嫌隙，只要大祭司诚心待人，我们自然会回以相应的善意。”
白婵叉着手深深行了一礼，郑重承诺道：“请大将军放心，月城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在上官都督面前不该说的话，白婵半句都不会多言。”
照理说燕北城无诏不可出兵越境，但由于目前局势混乱、瞬息万变，上官昱不得不向新帝讨了一道旨意，允许韩靖便宜行事。韩素打着看望未婚夫的旗号，随行军士也不算多，自然一路畅通无阻，除了镇守河东的上官骊说话有些酸，韩素全当过耳旁风，留宿一夜都不肯便继续赶路，将他气得半死。
上官麟拦住于岑军的地方在安定一带，与燕北城相隔的距离着实不近，韩素每日急行军，直到进入安定境内，才放缓速度，命探马往前侦查战况，其余人则安营扎寨，饱餐之后回各自的帐篷，滚进温暖的睡袋里美美睡上一觉，就能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了。
在韩素看来，虽然两军已经对峙了二十来天，但应该还未有大规模正面冲突才对。西北地形多是崇山峻岭，于岑军来势汹汹，粮草补给很难跟上，上官麟却无须担忧后勤的问题，只要坚守城池，迟早能够拖垮陇西军，等对方士气低落到一定程度，河东便胜券在握了。
谁知探马回报，有两支军队正在离此地二十里的秋水原干仗，人数还相当可观，韩素心头一跳，急命手下骑兵上马集结，又蹙着眉对白婵说道：“此战在我意料之外，恐有变故，还请大祭司暂时留在这里，等我过去看看情况。”
白婵微一沉吟，随即果断地应道：“我听从大将军安排，只是身边这百名护卫，皆为擅长骑射之人，大将军若不嫌弃，愿为助力。”
这种时候韩素还真不会嫌能用的人手太多，颔首道：“如此多谢大祭司了。”
秋水原是一处极为开阔的平原，韩素率兵赶到之后，登上附近的高地，便将下面战况一览无余，此时于岑军逐渐对上官军形成分割包围之势，局面已经开始向前者倾斜，后者已经有部分士兵乱了章法，想必是入伍不久的新人，其余虽然还在顽强支撑，但若形势得不到改善，全军溃败恐为迟早之事。
韩素看了一会儿，心中奇怪的感觉愈发浓烈，“看这情形，像是在追击时被人截了后路，二郎不该如此莽撞才对啊。”如今若是全力从一侧突袭，或可打于岑军个措手不及，但九百骑兵是否足以扭转战局，而非将自己也陷进去，她还不太有把握。
“大将军，请看那边。”正当韩素暗自评估时，一名何姓校尉忽然叫道，“好像是河东的援军来了。”
韩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队玄衣骑兵从远处绝尘而来，看服饰正是河东军，她眉头一皱，瞬间做出决定，回头命令道：“我们走，从另一头进行突破，与他们两面夹击。”
此次韩素所带都是由她亲自训练、久经沙场的精兵，当下齐声应命，随她如疾风般冲下山坡，先是几轮连射放倒一片，然后换上长兵器冲入敌阵，左砍右刺，杀得好不痛快。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援军也发起攻击，于岑军两侧忽然都背后受敌，很多人还懵懂着就丢了性命，一时间阵容大乱，竟然挡不住区区九百骑兵，让他们成功打通包围，与受困的河东军连成一线。
韩素策马一路冲到两军的中心，只见上官鸿正与一名青年将领激战，上官家四郎的勇武天下闻名，此人却能与他匹敌，想必绝非无足轻重之辈，韩素心念急转，命左右骑士将自己护住，随即张弓搭箭，直指那名敌将身下的骏马。
交战的两人位置更换频繁，能有足够的眼力和速度敢于射箭的寥寥无几，若说射人，可能韩素还会为防万一心有顾忌，射马着实不在话下。铁箭离弦，转瞬之间便狠狠钉入目标的脖颈，如此重创，无论何种神骏都不可能支撑，当即踉跄跪倒，将背上的人也甩了下来。上官鸿可不是会白白放过机会之人，见对手落马，立刻高举长槊全力砸下，那敌将反应却也极快，千钧一发之际，横刀挡住这致命一击，随即迅速滚开。附近的于岑军纷纷赶来救援，等上官鸿干掉碍事之人，对方已经换了坐骑，但眼看情势逆转，方才落马的确受了伤，又震得虎口迸裂，此时他已无心再战，一声令下，于岑军便开始且战且退。而河东军之前损失颇重，上官鸿纵使不甘，也不能贸然率部追击，目前最重要的是收拢整合。
压力解除，上官鸿这才发现韩素的到来，顿时惊讶地睁大双眼，“三娘阿妹，你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莫不是我打得太累，才会产生幻觉？”
韩素朱唇轻扬，朗声说道：“有些事，顺便来看看你们，方才那箭我射的，你说是不是幻觉？”
上官鸿愣了愣，随即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啊，多谢三娘阿妹相助，他是于岑的长子于继武，性格残忍暴烈，却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他未曾受创，于岑军恐怕还不会轻易撤退。”
“好说，”对那敌将的身份韩素早有猜测，算不得意外，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疑惑地问道：“为何不见二郎，他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上官鸿原本兴奋的脸迅速垮了下来，支支吾吾地说道：“嗯，那个，阿兄他……”
没等他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忽然有一名骑士飞奔而至，冲着上官鸿和韩素抱拳道：“原来是韩将军来援，大都督请你和上官将军过去相见。”
来人竟还是个认识的，韩素双眉一挑，“没想到会在此处与萧都尉重逢。”看样子，那次谈话之后，萧栩是真的想通了，上官家能够继续用他，也是胸怀宽广，颇具王者气度。
听说上官麟在这里，上官鸿立刻露出担忧的神情，焦急地问道：“萧栩你说什么，阿兄也来了？他……他应该好好静养才对，你们为何不阻止？”
韩素从他话中察觉出端倪，之前压在心中的不祥预感又变得强烈起来，“四郎，你什么意思，二郎究竟有何不妥需要静养？”
萧栩轻叹一声，截过话头，“韩将军，此事一言难尽，总之请你尽快过去吧，我担心大都督支撑不了太久。”
“请带路！”听了这话，韩素哪里还顾得上深究，恨不得马上赶到上官麟身边。
心急归心急，韩素还是暗中留意了萧栩前行的方向，正是之前河东援军发起攻击之处，再联想方才提起二郎时上官鸿惶然的表情，莫非此次出战，是他自行决定？难怪全不像上官麟的风格。
上官麟所在之地是河东军伤亡的重灾区，一路经过尸体无数，行动无碍的将士正以最快速度寻找战场上受伤的同袍，为他们做紧急处理，再送去医护队救治。如果说方才敌军撤退上官鸿还有着喜悦之情，如今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当上官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他忽然猛地拉住坐骑，跳下马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万分悔愧地说道：“阿兄，都怪我不听你的叮嘱，贸然率军出击，以至遭此挫折，请阿兄重重罚我。”
此时韩素的马也跑到近前，她叫了声“二郎”，上官麟的目光立刻从弟弟身上转移过来，瞬间流露出一丝暖意，但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确实不像无事的模样。
“原来是阿蛮妹妹援手，多亏有你。”他唇边淡淡的笑容在转向上官鸿时消失无踪，静了一会儿才轻声叹道，“四郎，现在非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此地并不安全，我们需尽快撤回城中。”
“我手下的人折损不多，可以帮忙救助伤兵。”韩素刚刚转过身想将命令传达给手下，忽然听到好几声惊恐的呼喊声，她当即回头，只见上官麟倒在上官鸿怀中，似乎已经昏了过去，心头一紧，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沉声问道，“二郎到底出了何事？”
抢在上官鸿回答前，萧栩插了进来，“韩将军，大都督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先带他回去再说可行？”
这番保证无疑安抚了韩素慌乱的心情，她深深吸一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萧都尉说得有理，何校尉，你带一队人去接大祭司，让她速来为上官都督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