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筑梦

    这个春节对果儿和高力山来说，是匆忙并充实的。

    正月初五刚过，高力山就请了一帮子人开始了种植。果树的种植是一个长期的投资。为了尽早地收回成本，他们将一百多亩的山冈地分成了好几个区。有一年就能挂果的无花果区、葡萄区；有二三年才能挂果的苹果区、蜜桔区和板栗区。

    高力山知道，果儿的心里一直有草莓情结，想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情怀空间，他就在山冈最下面，临近水源的地方辟出了一小块地，支起了几垄大棚。

    整个正月，高力山和请来帮忙的人一起，早出晚归，在火烧过的这片土冈上种满了果树。果儿则负责每天的午饭、烧茶和下午的点心。一大帮人，满满当当忙了整整一个月。当他们种植停当，撤出果园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农历的二月。

    果儿停下手里送饭送菜送点心的活，来到土冈上，看到坡下的几垄草莓地时，她从心底发出了笑意。她知道，这是高力山给他的礼物，一个记录着她曾经创业历史的礼物，一段记载带给她快乐与焦虑的历史。。

    相对于一百多亩的果园来说，这几垄草莓更像给孩子的一个游戏区。但正是这个游戏区，让果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这是专属于她的温暖。在高力山的心里，已经把果儿宠成了一个孩子。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年一度的农历三月二十五的大青山庙会就要到了。高力山和果儿每天都去查看着果园，走过每一棵树，绕过每一棵苗，查看着，是不是活了，是不是报芽了。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农忙前最后一个节日的到来。

    经过近两个月的生长，果园的树苗开始返青，报叶。远远看去，虽然绿意尚显微弱、单薄，但是与附近的山冈比起来，已经有了明显的反差。由于有了果树的衬托，高力山承包的这片山冈显得更有生机，更加厚重、高大，更有层次感了。而旁边的山冈在他的比较下，那些刚刚返绿不久的杂草，显得低矮、清瘦和微弱。

    年后，巫青云帮着高力山从省里请来了一位果树专家。在专家的指导下，高力山在山冈下挖了一个硕大的水坑，装上了高压水泵，将水管引向山坡。这样不仅方便的灌溉，将来施肥什么的，只要溶在水里，就可以浇到每一棵树下了。

    庙会开始的那天，一波波的村里人往街上涌着，果儿才意识到，大青山的庙会到了。

    据传，大青山的庙会可以追溯到宋代。说是句容县志里有记载，宋代时的东昌一带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望仙”乡。光听名字就感觉透着灵气。当时的白果村，巫姓家族中出了一位光耀门楣的大人物，巫伋。曾一度与岳飞同朝为官，地位不低。因为想念家乡，他捐出薪水，在东昌街南面两里地的地方，造了一座寺庙，还亲自题写匾额“昭圣”寺。如果寺庙一直健在到现在，也该有八九百岁了吧。

    原来的青山村的西面，也有个青山庙。原先的庙会就在青山庙前。但是岁月更迭，青山庙和昭圣寺都早已没有了踪影，但庙会的传统却留下来了。

    每年农历的三月二十五这天，四面八方的商客都会准时聚拢来。无论商贾的大小，都会寻着人多的地方设摊。原来的青山庙会和东昌庙会就合到了一处，移到了东昌街上。

    这天，东昌街上叫卖讨价，卖货杂耍，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按传统的习惯，这天，附近的厂子会停产半天，周边的学校会放假半日。这天，堪比过年。更因为天气变暖和了，人活动起来方便了，这天，比过年更加热闹。

    这样的“繁华”，因为一年只有一次，所以周边的村里人都特别的珍惜。

    这天中午，果儿拎着饭盒，给在果园里忙着的高力山送饭。见村里人纷纷往街上赶，果儿的心也被挠得痒痒的了。

    她对高力山说:“我们也去街上看看吧，带上云云。我有两年没上过街了。我们也去挤挤晦气。”

    农村里有一种传说，人多的地方，人气旺，阳气旺。多挤挤，就能多沾上阳气，去掉晦气和霉运。高力山一身的工作服，脸上还沾着泥灰。听果儿这么一说，心里一紧。果儿为了这个家，已经完全成了一个乡村妇女，身上少了少妇应有的娇嫩气息。

    高力山一边吃饭，一边鼓鼓囊囊地说：“行，我快点吃，吃好了，我们就出发。”

    高力山骑着那辆曾经带着他们连夜奔赴青浦的功勋三轮摩托，果儿抱着高流云坐进了车斗里。阿黄见了，立即跳了上来了。在它眼里，高流云就是它的孩子，孩子去哪，它必须去哪儿。

    果儿笑着对阿黄说：“你倒不客气，我们去赶庙会，你也去啊？全是人，你会被挤掉的。”

    高力山笑了：“你看吧，它鬼精鬼精的。就是我们跑丢了，它也掉不了。”

    高流云见阿黄上了车，高兴地抱着它的脖子。阿黄也趁机用舌头舔了舔她的下巴。

    下午的庙会更热闹了，还没进街，远远地，道路两边已经排满了大大小小的车。

    现在生活条件真的是好了，摩托车排成了队，中间还夹杂着十几辆夏利小汽车。村民们从四面八方的村子里起来，都来凑这一年中商品和娱乐最丰富的盛会。

    高力山将高流云扛在肩膀上。起初，孩子还恐高，有点害怕。他转了个方向，让孩子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孩子顺势抱住了他的头，这样就安心安稳了许多。

    果儿在旁边看着：“你啊，宠上天了，抱着就好了，还骑在脖子上，无法无天了。给人家看到了，像什么样子。小姑娘家家的，比小男孩子还皮。”

    高流云对母亲的话当作没听见，阿黄抬头看着孩子，露出不安的神情。它更希望孩子牵着他，它的心里更踏实一些。

    阿黄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它忙碌地跟着，不断地用鼻子识别着果儿和高力山脚上的气息，又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高力山肩膀上的高流云，它忙碌，但专心致志。

    挤过了小商小贩，到了街的尽头，他们又折返回来。这时候高流云的手上已经抓满了气球、冰糖葫芦还有棒棒糖。

    再往回走的时候，果儿拉着高力山进了街上新开的服装店。果儿一眼就看中了一件卡其色的呢绒大衣。他叫住了高力山，让他试一试。高力山不肯，转身就要走。

    果儿下令，让女儿把爸爸拉住。高流云揪住高力山的头发：“爸爸，爸爸，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高力山只好乖乖地穿着试了试。就在衣服往身上穿的那一瞬间，高力山整个人都亮了起来。营业员激动地说：“真好，真好，你就是一个衣服架子，穿在身上真有型，像个成功人士。”

    高力山笑着说：“还成功人士，我就是修地球的，挖土还分成功与不成功啊？”

    果儿决定买下了，高力山不肯：“一天天变热了，买这么厚的衣服干什么？这不是浪费吗？”

    “你懂什么，现在正在换季，打折呢？这么好的料子，到了冬天买，价格翻倍呢。”

    营业员听了他们夫妻的对话，赶忙插了进来：“今天买，还有优惠。今天三月廿五，为了跟外面的小摊抢生意，我们卖衣服，还送一又皮手套。”

    营业员拿出了一堆的羊皮手套，让他们挑。

    果儿挑了一副男式的黑色手套，高力山挑了一副女式的玫红色手套。他们都坚持着送给对方。

    最后高力山急了：“你不要手套，这衣服我也不要了。”

    果儿这才勉强同意，收了下来。

    就在果儿没有上街的这两年，东昌街上又发生了许多的变化。两边的商铺更新了，小店成了超市，供销社成了商场，更明显的是，赶庙会的男男女女衣着也变了，一些时髦的年轻人，衣着的色泽更鲜亮，款式更丰富了。

    高力山看着果儿的衣着，看着她为了家庭劳碌而略显苍白，少了些血色的脸，心里掠过一丝的愧疚。

    果儿与热闹的街市和鲜亮的年轻人相比，才30出头的年纪，已经显得过于朴素，甚至有些老旧了。她的衣着装扮与清秀、俊美的脸蛋，均衡匀称的身材相比，有些不相称，或是过于随意了。

    高力山看着果儿。果儿在装扮上已经明显与社会脱节了。他嘴上虽然没说，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泛酸，心疼，一阵难过涌了上来。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她把高流云又扛了起来，一手举过头，扶着孩子；另一只手，拉起了果儿手：“走，给我买好的衣服，现在给你看件新的去。”

    果儿挣脱了他的手，笑着说：“别拉手，好多熟人呢，看到了不好意思。我买了，回去吧，我有衣服穿呢。”

    高力山不肯，坚持要买。果儿急了，转身就要走。

    “我平时又不出去，看果园，做家务，哪里穿得上。再说了，我也不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等哪天看到合适的，我再买。走啦，早点回去，还要烧晚饭呢！”

    那天，一家三品带着阿黄说着笑着就往回走。在上车的时候，高力山才发现，果儿在给他买的新衣服旁边，多了一双棉鞋。高力山知道，果儿是为巫老太准备的。

    随着麦收季节的到来，邻村进入了夏收的繁忙季节。白果村里却显得很平淡，很安逸。没有了农田的压力，年轻能干活的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了老人孩子，还有不愿离开家的妇女。

    这段时间，村子里一直在流传着栋梁支书要退休的小道消息。说是村里要选一位新的村支书了。

    虽然这不是一个大官，甚至算不上官，但是这件事却引起了全村人的关注。大家在猜想，谁会接他的班呢？

    有人说，村长巫永胜的希望最大，因为他跟栋梁支书搭档已经七八年了，对村里的情况最熟悉不过。再说，村长接替支书，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是也有人觉得，他这么多年一直跟在支书后面，做的是现在事，吃的是现成饭，没什么作为，也没什么魄力。真做了支书，村里也指望不上他什么。

    虽然大家对支书这样的小官，也没什么讨论的兴趣，但是对白果村来说，确是一件大事。已经开阔的眼界的村里人觉得，时代不同了，如果真的新选个支书，应该有更高的要求。当下最要紧的是，要把村里人都拢起来，共同发家致富。如果不能把村里人的生活质量提上去，要这个支书又有什么用呢？

    在大家私下的讨论中，有人把目光盯向了栋梁支书的孙子巫青云。有人觉得，巫青云是高材生，国家干部，现在回来挂职了，如果支书把位置让给他孙子，暂时待上几年，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就栋梁支书的威望来看，未必有人敢反对，说不定，也就选上了。

    爷爷把位置让给孙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再说，这孩子，学历高，一个省委选调生做个村干部，大材小用了，也没人敢嚼舌根子。

    当然，也有个别人猜想，会不会是陈嘉家明呢？如果陈嘉民做村支书，是不是可以给白果村带来新的气象，新的希望呢？陈嘉民在村里工作的两年中，大家也看出了他的能力，看出了他与一般村干部不一样的地方。

    他既有老支书一样吃苦耐劳，与村里人打成一片的亲和力，又有年轻干部敢打敢拼的冲劲。特别是村里人觉得，陈嘉民言行举止中，已经把白果村当成了自己的家。村里的路，村外的路，如果没有他，不可能这么快就修好。再加上他带着大家外出考察，打开了村民的思路与眼界，已经有好几家人开始了大胆的创业。高力山和果儿就是眼前鲜活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