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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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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擦黑,一声声唢呐窜出屋脊,把白果村夜空上的黑云拉出一道道口子,撕扯成一条条硕大的挽幛。

    天空中最后的一丝光亮,在挽幛的缝隙间透出来,泛着灰沉沉的白色。

    唢呐如泣如诉,绞肠剪肝。

    村子里,又死人了。

    这是长江下游南岸的最后一片丘陵,在中国版图上,是地形由陡趋缓的狭小过渡带。她一头承接着嵯峨山地的余脉,一头开启了长江下游一马平川的沃原,这片土地起起伏伏,波波折折。

    起伏的坡坡岗岗,递减了空气的流速,挽留着空降的暑热。在这盛夏的夜晚,风被窝在了一个个的土岗下,田埂里,失去了冲劲,没有了兴致,懒洋洋地在村外徘徊着。

    村子里闷得像罐子。

    蚊虫围着堂屋里发黄的白炽灯,忽远忽近地绕着、撞着,死缠烂打,没休没止,不知疲倦。知了在经历了一天的嚣叫,依旧烦躁着,深一声,浅一声的,声嘶力竭。前一声刚断了气,稍刻儿,后面又是一声,把气又给续上了。

    堂屋正中,三根竹竿搭成一个拱门。拱门两侧还没有来得及布置挽幛。拱门的横梁上暂且挂着一条红蓝相嵌的长毛绒毯子。这是丘陵人家灵堂里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布置。

    拱门下的方桌上,供着半生的煎鱼、豆腐、茶点、几样水果,还有一碗米饭。米饭上笔直地插着一双筷子。筷子头上染着红色,在灯光下发着黑,像凝固的血。顺着筷子头上的红色往里看,拱门的里面,头朝外,躺着果儿的娘,高来娣。

    按照村里的风俗,家里死了人,堂屋的大门已经被卸下来了。

    一扇,架在屋里,给果儿娘躺着;另一扇,用两张条凳架在了门前的土场上,给吹吹班子的人当桌子。唢呐声就是从那张门板边上传出来的。

    屋里的灯光从门里穿透出来,弱弱的,黄黄的,把屋外攒动的人照得影影绰绰。这些人,有些是被村支书巫栋梁抓来帮忙的,也有些,是来散光景,看热闹的。

    村支书巫栋梁是个歪头粗壮的男人,五十出头。虽然年岁不算大,但是辈分很高。他爹巫老汉到了接近爷爷的岁数才生的他,算是老来得子,十分金贵。按村里的辈分算来,同岁的人中,好多人都得叫他一声叔。

    听说,当年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曾经给新四军送过信。那时候,新四军的部队在离白果村四五十里外的茅山活动,他见过新四军江南游击队里的大官。新四军在江南打日本鬼子的第一个胜仗,就是在离白果村只有十来里远的韦岗打响的。这段历史,栋梁支书在村子的里里外外讲了几十遍,讲得村里人都会背了,讲得这事好像昨天才发生的那样真切。

    老辈人讲,他的头,就是因为送信被伪军给打歪的。头虽然被打歪了,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长大后,这歪头虽然有碍观瞻,却是威信与资历的标志,像军功章一样,代表着一段过往的历史,组织的信任和乡亲们的信赖。他不仅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更是村里多数人的长辈。两种身份的叠加,使得他的威信在村里无人能及。村里但凡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会来找他,让他评个理,说道说道,或是作个公断。他断过的事,基本也就成了定案了。

    他站在门口,叉着腰,冲着吹吹班子大声喊道。

    “停会儿,你们停会儿。听得头都要炸,话都听不见了。等到明天,磕头、下葬的时候,你们再胎气点,卖点儿力气,使劲地吹。这会儿,我还有事要交代。你们歇歇,歇歇。”

    支书的嗓门大,可能是因为头歪,气流不畅的缘故,他说话很用力,中气显得十足,中音还很浑厚。说话时还有个习惯,把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半个凸在外面,像要马上掉下来,气势澎湃。小孩子见了这样的表情,通常会被吓得哭起来。

    长年与土地打交道养成的习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直来直去。他说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直捅患处,从不藏着掖着,黑白立见分晓。因为他喜欢把话说在明面上,村里人就觉得痛快、敞亮。支书的威信也部分得益于他眼神与嗓子的完美组合。

    吹吹班子的人见支书有交代,就安静了下来,开始收拾家伙,准备散席。这才听见屋里不断传出“呜呜”的声音。是果儿和妹妹杏儿,跪在娘的遗体前哭呢。

    村里走了人,年长一些的女儿媳妇们都会哭。传统的哭丧是一门技术,要边哭边说,把去世之人的种种过往,种种艰难,种种好处,种种不舍哭诉出来,有情节有情感,有回忆有评价。

    因为这样的哭诉有内容情节可品味,旁边听哭的人,也就能了解个大概,日后也就有了谈资,围观的人自然也就会多。

    可果儿才不到二十,杏儿才十三岁,她们不会那样有板有眼,有章有节的哭法。屋里传出的,除了“呜呜”,还是“呜呜”。

    堂屋的门口,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用小马扎坐在那儿,在人来人往的土场上显得孤零零的,有些格格不入。他不和任何人交流,只是埋着头,不断地往一口破旧的铁锅里添着草纸。草纸的火或旺或隐,映着门里透出来的光,火苗显出淡淡的、幽幽的青黄色,摇曳却无力。

    果儿娘是喝药水没了的。据说头天还好好的,看不出什么征兆。可是过了一夜,就断气了。

    清早起来,她们一声声地叫妈,可就是不见答应。再一看,娘已经没有了气息,直挺挺地躺着,硬在了床上。她身上穿戴得整整齐齐,连鞋子都没有脱。走时的样子看似很安详,没有痛苦的扭曲,显然是做足了死的准备,没有人们想象的喝药水死后的狰狞。

    果儿姐妹俩一时不能接受,更不愿意相信,娘就这么突然地没了。昨天晚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却已经躺在了门板上,无声无息,天人永隔了。娘的脸上被毛巾盖着,脚被两块红砖夹着,任凭她们怎么喊,怎么叫,都已经醒不来了。她们跪在娘的身边,只能一个劲地哭,希望哪一句哭声,能把娘给唤醒过来。

    栋梁支书听着两个孩子的哭声,不禁摇了摇头,低声地叹了口气。他叫住了一个正在帮忙的女人:“桥东家的,你去劝劝两个丫头,到旁边歇会儿,不要老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再这样哭下去,身体要垮了。”

    “劝啦,莫得用,劝啦,拉都拉不动。两个孩子像钉在她妈边上了。还有那个小的,不停地摇她妈。我跟她说了,不能摇,不然,她妈走得不安生。诶,作孽,年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就走了这条路了。诶,真是作孽啊。”说着,抹了一把眼泪。

    支书见差不动两个孩子,紧跟着又交代:“那,给两个丫头找个软乎点的东西垫垫,不能老跪在稻草上,吃不消。”

    “谁说不是呢。你说她们家啊,也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我找啦,没东西好垫。我这就回家去拿,我孙子小时候的旧棉袄还没扔,先将就着垫垫吧。诶,这是作了什么孽哟。”

    转身临走的时候,她还不忘对着门口正在烧草纸的小伙子加上了两句。

    “喂,那谁,你,盆里的纸不要太多,两张两张,慢慢烧。给小鬼买路的钱,火不能断。”

    老支书又向屋里投了一眼,透过发黄的灯光,两个孩子像两只瘦弱的小虾一般,悬着身子伏在架着的门板上。昏黄的灯光下,她们的影子投在与墙的折角上,像两张单薄的纸片。

    经过一天的消耗,她们的哭声里已经听不到多少气力,声音在喉咙深处打着滚,沙哑着、低沉着、疲倦着。

    白果村不大,一百多户人家。不大的村子里,抬头低头都是熟人。熟稔到你家养了几只鸡,他家猪哪天生的病,还有那家的媳妇已经怀了几个月,都像自家的事一样透明。正因为村子小,加上相互的透熟,大事小情都容易被关注,被放大,尤其是死了人。

    来娣的非正常死亡迅速地引起了大家的警觉和议论,关系不论远近,只要时间允许,村里人都会想着上门去看一看,去打听打听死因,或是告慰几句家人。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看,感叹几句生命的无常,表达一点心头的遗憾,也是好的。

    因为是晚上,看热闹的村里人不敢进屋,只是三五个一起,凑在门前的土场边上,踮着脚,探着身子往里看,好像能看明白些什么似的。

    “听说了吗?喝的敌敌畏。有大半瓶呢!”说话的人像是看到的现场,说得有斤有两的。

    “味道那么大,怎么喝得下去的?这药毒性小,上次我只打了两垄地,脸就肿了。来娣可真是遭罪了。”

    “不是说洗胃能救回来吗?我娘家村里,一个人喝了这东西,用肥皂水灌了半天,就救回来了。现在不活得好好的吗?还发福了呢?”

    “是的,是的,听说喝药水救回来的,都会发胖,也不知道为什么?”

    “晚了,晚了,早上起来,人都已经硬了。她是背着两个孩子喝的药。恐怕,这想死的心,可能早就下定了。”

    栋梁支书站在门口,歪着的脑袋朝这群悄悄嚼舌头的女人们扫了过来,讨论的声音立即变小了一些。

    “喂,你们看到他男人了吗?”这一问,像一块石头丢进了井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又招引来了两个看热闹的。

    “你说巫树林啊,没看到,你们呢?”

    巫来娣的男人叫巫树林。白果村的大多数人都姓巫,祖上是一个大家族。据说白果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四五百年前的隋朝。他们共同的祖上曾是一个官吏,告老还乡,便定居在了这里。村子里的巫姓,往上推个几百年,其实是一支血脉。

    “看到个鬼,怕是早就跟那个李寡妇跑了吧?”

    “不可能!老婆死了,这么大的事,男人能不回来?不怕遭雷劈啊?”

    “诶,来娣也真可怜,这几年一直就没顺当过。前两年查出胃癌,开了刀,吃了大苦头。不是说,恢复得还挺好的吗?两天前我还看到她在菜地里忙活呢。怎么没两天就喝了药水呢?”

    “喂,你们几个娘儿们又在嚼舌根子啦!回家看好你们男人,别又跟哪个寡妇跑了。”议论的人群身后,突然有人低低地插了一嘴。

    看热闹的几个女人转过身来,一看,是村里有名的二两半。他凑了过来,觍着脸向几个女人发着媚笑:“升官发财死老婆。中年男人死老婆,巫树林这个狗日的,怎么这么有福气咧。”

    “啊呸,呸,呸!”二两半的感叹引来了一堆的唾沫。

    “滚远点,你个结不熟的。说给你娘听去。难怪你老婆跑了。你说的是这人话吗?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你也不看看,这两个孩子,多可怜,绝户也说不出这不是人的话。”

    二两半被几个女人一顿狂喷,就灰溜溜地走到土场的另一边去了。

    “还真不好说,来娣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他男人,开着拖拉机在大青山里拉石头,手头活络得很咧。他跟李寡妇的事,采石场上的,人人都知道了。说不定,来娣早就知道了,受不了了。”

    “这种事哪有不透风的,八成来娣是气死的。”

    “诶,孩子这么小,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果儿上个月不是才订了婚吗?喜事还没办,就丧事先来了。就是为了孩子,也不至于走这条绝路啊。”

    围观的女人们,议论着。间隙里,又突然安静了下来。或许她们从巫来娣的遭遇中感受到了,生活与生命的不确定、不济或多舛,感受到了这个死去的姐妹,与自己的人生也存在某些映照或耦合,亦或是给予了某些暗示。总之,突然间,空气变得凝重了起来。

    屋里弱弱地传出两个孩子时断时续的哭声。

    一个男人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快步走到了栋梁支书面前,低声地嘀咕着:“叔,找遍了,没有找到巫树林。也派人去采石场问了,都下班了,场上没人。”男人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歪头支书没有说话,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给男人递了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男人赶紧拿出火柴,给支书点上,然后也给自己点着了火。之后,他顺手甩出半根燃着的火柴,夜色中闪出一小截的弧线,在半空中又隐灭了。

    “对了,李寡妇家,我也去了,门锁着,也没人。”男人吐出一口浓烟,补充道。

    支书盯着说话的男人,脸上显得越发的严肃了。

    “我感觉情况不对。叔啊,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去了在采石场上班的另外几家,说是,树林昨天下午还在场上拉石头的。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还有,听说以前来娣去过采石场,树林跟李寡妇的事,被她撞到过。还听说,李寡妇当时是光着从树林的宿舍里跑出来的,采石场上好多人去看热闹了。”

    栋梁支书用目光制止了男人再想往一说的话,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口烟。烟雾不敢贴近他铁青的脸色,轻绕了一下,就散开了。

    男人停了半会儿,突然又补了一句,不过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叔,他,不会是跑了吧!”

    歪头支书把叼在嘴里的香烟用手一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又用脚重重地一碾。

    “狗日的东西,还有人味吗?你,胎气点,给我带人再去找,找到了,绑也要给我绑回来。他老婆现在躺在那儿,家里只剩两个孩子,这丧事怎么办?去,快去。”

    男人在支书的指示下,一溜小跑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胎气,是栋梁支书的口头禅。村子里人人都能意会其中的含义,却又都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具体的内涵。在村里人的意识里,胎气,代表着豪爽、豪气。代表一种特殊的大方。这样的人不会计较得失,能够主动让利,愿意吃亏。这种可贵的品质,在物质并不丰富和宽裕的时代里,更显得纯朴、真挚,难能可贵。再加上栋梁支书每次说到这个词的时候,都是那样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的,大家对这个词的内涵就又多了一份情感上的认同,甚至是敬重。

    胎气,这样可贵的品质,栋梁支书有,另外的人,就只有不断追求的份了。因为,这品质太难得了,难得到似乎只能从娘胎里带来,似乎只有上天的恩赐才能拥有。

    栋梁支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口头禅。他只是朴素地觉得,这个词用在哪里都能恰到好处地表达出当时当事的情绪,就像盐一样,处处不能少,少了,就没了味道。

    随着时间的拉长,晚饭后,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你们也过来啦。你说,来娣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这日子才好过几天,怎么就走了绝路呢?”

    “人啊,不到了那种地步,谁能下决心走死路?来娣她肯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了。诶,才四十二啊,年轻轻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其实也就是那一口气,堵着了,出不来,就想不开了。如果能人说说,顺顺气,说不定,也就缓过来了,也不至于认死理儿。”

    “说别人都轻巧的,真摊到自己身上,谁又能好得了多少,诶,这都是命啊!”

    “喂,听村头看瓜的老李头讲,这两天半夜里总能看到,有白马在绕着村子跑。白马到,人戴孝。就知道村里要死人了,还真准哎。”

    “不要胡说八道,老李头就是个酒蒙子。他那眼睛,白天都看不清路,分不清人和鬼人。他的话,你也信?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哪句话像人话?他种的瓜,没有一个甜的,卖不掉,拉回来,猪都不肯吃。”

    “进去看看吧?”有人提议。

    “我不敢,我胆儿小。你胆大,你去。”

    “好像来娣的娘也是七月头上走的吧?他们母女走的时间都一样,不会是被她娘接走了吧?”有女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看热闹的人又吓得聚拢了一些。

    “你要死噢,说得我后背发冷。你们再瞎说,再瞎说,我回去了。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人被激得要发火了。

    “害怕什么?害怕了不正好让你男人抱抱你吗?得了便宜还卖起什么啊?”有人在后面轻轻地跟着笑了。

    “先不要进去了吧,等明天收拾好了,给她穿好了衣服,我们再去看看。现在人才死,毒着呢,不能靠近。”

    “你瞎说吧。又不是癌症死的。喝药水死的,有什么毒的?又不会传染。”

    “你懂个屁,才死的人,都有毒,都会往外放毒。死透了,才会好呢。”

    “还是白天再去看吧,这大晚上的,屋里乱得很。白天阳气旺,我们再去看看。平时都是挺好的姐妹,怎么就一点没看出来她想不开呢?诶,人啊,真是没用,一口气的事,说没就没了。好人不长命啊!”

    一句话,似乎揭开了一种宿命,一种冥冥中不可言说的悲哀。讨论的人群又是一阵肃静。

    一个帮忙的男人从屋里拉了一根电线,将灯泡绑在了斜撑的竹梯子上。门前的土场立即亮了起来。

    歪头支书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又细又长,与他粗壮的身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场边看热闹的村里人,一个个脸上半明半暗,显得立体,又有些鬼魅。

    支书又点着了一根烟,黝黑的脸庞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得粗糙,还泛着汗滋滋的油光。他严肃得像石刻一样,眼睛里充斥着焦虑、愤怒堆积出的血丝。他的眉骨很高,眉毛黑粗浓密。拥有这样眉骨的人,显得硬朗俊美。如果他不是歪头,年轻时一定是一个俊小伙儿。这是他们家族的遗传,他的儿子,也是眉骨高耸,一看,就是一个种传下来的。

    支书吐出的烟雾缠着他的脸,还没等得及完全散开,鼻子里又浓浓地冒出一股来。有蚊子在他的烟雾里舞动,绕过额头的汗珠,绕过他那根特别长的,独一根的,带着弯的长眉,寻找着可以下嘴的地方。蚊子那细长的身影,上下左右地舞动着,借着灯光作背景,清晰可见。

    “得有人守夜啊!”支书自言自语道。

    “你,过来。”他用手指着刚拉好电线的男人,“你,去把村长和会计找来,快去,我在这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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