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残存的人性
半日闲心理诊所。
市千站在红黑相间的窗帘边，看着窗外小院中，植物郁郁葱葱的模样。
何易北手中夹着一支钢笔，面前的本子上是一张线条流畅的人物速写。
市千转过身，问道：“你看到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市千，我想你当时很亢奋吧，你的玩笑话被警方认真钻研了好久，他们都陷入混乱了。”何易北看着市千，温和地说道。
市千走向旁边的长沙发，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说道：
“是么，真是不懂幽默啊。”
“那么，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谈什么的？”何易北继续完善着那张人物速写，笔尖在纸张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继续上次的话题，高丽的事情还没有和你说呢。”市千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语气平静。
“我在高丽遇到了另一个同类，前阵子在高丽闹得沸沸扬扬的十字架杀人魔案件，何易北你有听说过吗？”
“多少听过一些，我原本还以为是你干的呢。”何易北露出微笑。
“……部分是吧。”市千叹口气。
“嗯，不过十字架杀人魔听说已经被高丽警方给击毙了？”何易北问道。
市千闻言，神色黯淡了些：“他不是被击毙的，他是自杀。
他用七宗罪的方式审判罪人，在最后把自己也审判了，他是恪守原则的殉道者。
对此，我很欣赏，也很遗憾。”
何易北放下钢笔，合上本子说道：“原来如此，你们原本有机会成为朋友的。可是，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赴死。
市千，想必你心里不大好受吧？”
市千并未作答，似乎对何易北的话语表示了默认。
“这就是上次你找我来恋爱咨询的原因么？
市千，你由于失去了一个朋友，这种不快与空虚促使你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能够理解你的人物，所以即便是正常人对你的邀约，你依然在内心深处产生了犹豫。
你的嘴上说着不可能会喜欢上对方，终究会分手。但是在心里却依然期望着有个人能够理解你，和你携手走下去。
你其实……”
市千打断了何易北的话：“何易北，不用继续分析了，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不要再说了。”
察觉到市千语气变冷，何易北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翡翠跳上了沙发，蹭着市千的手，市千顺手摸了摸翡翠的头。他感觉心情稍微平复些了。
何易北喝了口茶水，问道：“市千，你和你的家人相处得怎么样？”
“我和家人关系不错。
如果去掉我妈想淹死我，我爸说我是混账，我杀了妹妹的狗的部分的话。”市千淡淡说道。
“不过，他们都选择遗忘过去，就当无事发生了。为了他们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装作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所以我们一家人也算是和谐相处吧。”市千说道。
“我记得你当初说杀妹妹的狗是因为忍耐不住了，才将它作为了替代品。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原本想要杀的是你的家人？”
市千眼神淡漠地看了眼何易北，旋即他露出了微笑：
“……你猜的没错。
那时我意外得知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的消息，我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怪不得家里人都这么善良，只有我好像是一个异类，什么都感觉不到。原来我确实是家里的一个外人啊。
一想到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继续忍耐和伪装便成了一件煎熬的事情。我拿着刀打算动手的时候，斑比却跳了出来对我一直叫。
老实说，斑比一直都不是很喜欢我，也许它能明白我对它的喜欢是伪装的吧。
所以我把斑比带到外面去，这很简单，它一直不停地叫，我觉得很吵，就把它大卸八块了。短暂的杀戮让我暂时冷静了下来，后面发生的事情……你已经都知道了。”
何易北看向市千，说道：“可是市千，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忍耐和伪装这一条对你来说很煎熬的道路。
我想，也许在你内心深处，你是在乎你的家人的，远比你以为得还要在乎。”
“你说得有道理，何易北，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忍耐，也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市千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翡翠跳下了沙发，慢慢走远。
“不，市千，这一点能说明一些问题。
爱分为很多种，不只有爱情，亲情也是爱的一种。
我之前对你的预估也许出现了偏差，虽然你体会不到爱情，但不代表你的心里没有爱。”何易北说道。
市千愣了一下，他表情古怪道：“何易北，你是说，我的心里有爱吗？哈哈。”
何易北笑了笑道：“你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家人，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受到伤害，即便在你最开始濒临失控的状态，你也忍住了没有对他们下手，市千，这不能说明一些问题吗？
你在乎他们，如果不爱，又为什么会在乎呢？”
市千皱眉思索片刻，随后他低声说道：“也许，你说的对。我……爱我的家人？”
市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有些无法理解自己内心产生的变化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就能够去爱别人吗？”市千疑惑不解。
“爱本身就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它能够使柔弱的人迸发出无限的勇气，使平庸的人激发出意外的潜能，时而又会让亲近的人成为互相憎恨的敌人。
爱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每一个人对爱都有着他独到的见解。
它不需要你去理解，而是用心去感受。”何易北抿了口茶水。
市千惊讶道：“原来……我还有爱，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有爱么。”
“市千，也许你对家人的这点爱，是你最后残存的人性了。”何易北说道。
市千咧嘴笑道：“何易北，你说话真是不留情面啊，在你眼里我难道一点人性都没有吗？”
何易北平静说道：“市千，这个问题你自己心知肚明。”
市千歪头，漆黑的瞳孔饶有兴致地看着何易北：“何易北，那你呢？
能够如此理解我的你，又是否还有人性呢？”
何易北露出了微笑，看向市千，并未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