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侯府②
翌日，天还没亮，言暮白就被隔壁的动静吵醒，料想是老夫人醒了，他坐起身，理了理被压皱的衣角，快步步入内室。
来到床前，瞧着眼前面带沧桑老人，心中有愧，跪在脚踏上，接过老人伸来的手，“祖母，是孙儿不孝，让您难过了。”
老夫人满脸慈爱，不忍苛责一向懂事的乖孙，“祖母知道，是你爹的主意，祖母给你撑腰，我们不理他。”
言暮白心下叹息，父亲已经承受那么多，怎么还能替他担责，让祖母误会，因而解释着，“祖母，父亲从未强迫过孙儿，是孙儿想去的。”
他握着遍布皱纹的手，满是回忆，这双手抱过他，也打过他，如今却这般脆弱无力。
老夫人眼神沧桑，只看着他，言暮白继续道，“祖母从小教育孙儿，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上不负先祖，下无愧子孙，生不负家国，死无愧于心。祖父、伯伯和父亲都是如此，怎么到孙儿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老夫人依旧沉默，言暮白不安地从那只手上收回视线，抬头望向老夫人，她却早已泪流满面，言暮白慌了手脚，“祖母，都是孙儿不好，孙儿不该提的，您罚孙儿。”他想要替她擦拭眼泪，又不知如何下手。
老夫人按住他无措的手，轻轻拍了拍，“祖母是开心，暮白长大了。”
言暮白心下不定，不敢再多说，老夫人缓缓开口，“你知保家卫国，知侯府荣耀，那你可知战场凶险，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她的丈夫、儿子都葬在那里，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回。
老夫人浑浊却又不失锐利的眼睛盯着着不知不觉长的成人的孙子，言暮白坦然与其对视，吐字清晰，“孙儿知，但孙儿不怕。”
“那便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或许该放手了。
言暮白心中泛起波澜，面上却不动声色，“母亲那里，就劳烦祖母多费心。”
老夫人失笑，这就想着让她当说客了，却笑着应下，“好。”
言暮白眼角微弯，难得有些小孩子气，“谢谢祖母。”
他见外面还黑着，继续道，“天色还早，我守着您再睡会。”
听他这么一说，老夫人确实有了倦意，即便闭上双眼，依旧握着言暮白的手。
良久，见人睡熟了，言暮白小心翼翼收回手，揉了揉发麻的膝盖，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一大早，侯夫人匆匆洗漱，也顾不得吃早饭，带着女儿来到老夫人的院子。
未进门，就看到言暮白从里面出来，穿的依旧是昨日那件衣服，不用想也知道在这里守了一夜。
言暮白向侯夫人见礼，“见过母亲。”同时不免觉得好气又心疼，关心道，“您用过早饭了吗？”
侯夫人着急见老夫人，连带着对自家儿子都冷淡了些，“你祖母醒了吗？”如今她和老夫人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言暮白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据实以告，“祖母早先醒了一次，我陪她说了会话，又睡许久了。”
侯夫人踌躇不定的端详着自家儿子，但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她也看不出什么。
言映雪在旁劝着，“娘，你还没用早饭，先去吃些吧，等祖母醒了再来。”
侯夫人心情不佳，更加没有食欲，但想到小女儿昨夜一直陪她到深夜，又宿在了外间，定然是没睡好的，到底是心疼女儿，“瑞珠，你去让厨房备些，拿到这里来。”
瑞珠听到侯夫人的安排，暗暗松了一口气，“奴婢这就去。”
言暮白依然面色温和，俨然就是一个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好儿子，言映雪有意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把自家哥哥扯到母亲身边。
“娘和哥哥到膳厅去吧，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说完她便自己走了。
言暮白自然明白妹妹的好意，接过侯夫人的手，道，“我扶您进去。”
侯夫人自然不会当着下人的面给儿子难堪，顺着他的力道缓步朝着膳厅而去。
丰盛的菜肴摆上桌时，言映雪也回来了，三人入座。在她有意无意的调节下，侯夫人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也还算吃了一些。
三人吃完饭正准备漱口，就听下人来报，说老夫人醒了，侯夫人也顾不得其他，让瑞珠搀扶着自己，急匆匆地过去了。
言映雪见状，不免开始埋怨父亲和兄长，“哥，你就不能遂了母亲的意吗，又不缺你一个人。”
言暮白轻笑，“可是我是定武侯府的世子，早晚都要去的啊，母亲会想通的，小丫头就不用操心了。”
言映雪被他不痛不痒的态度弄的难受，他们向来都这样，什么事都不告诉她，什么问题都不让她插手，她难道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既如此，母亲那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置气地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罪魁祸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还贴心的安排，“彩妍，照顾好小姐。”
“是，世子。”
彩妍匆匆行礼后，急忙去追自家小姐。
卧房内，侯夫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夫人床前，眼神无助，把老夫人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老夫人知她想说什么，“芳容啊，我们自认为护了暮白十八年，却从未问过他想要什么。”
侯夫人不愿去细想老夫人话里的深意，“母亲，暮白不过少年意气，他又怎会知道其中不易，过些年，他总会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老夫人能理解她疼爱儿子，但自以为是的保护，又是否真的对他好呢，“暮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们该是身后的避风港，不该是那前进的绊脚石。”
侯夫人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母亲，您…”
老夫人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去吧。”
有些话不用明说，想必她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