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里界：回想
再次从熟悉的卧室里醒来。
里予只觉奇异。
仔细地观察周遭的环境，部分清晰又部分模糊，床头柜上的周边手办看得尤为清楚，而床板则是只余一个大概，看不清具体的花纹。
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里予的脑海里。
哗啦一下，脱下裤子，脑袋一埋，是不是很大胆？！
不出所料的，脱下裤子观察，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包括肢体上的毛发都无法辨别只留有一个模糊的影像。
【哎呀呀，哎呀呀，耍流氓啦，真的是让鸽怪不好意思的。】
耳边声音清晰可闻，是那本破书。
“啥情况？讲一下？”
没有在乎鸽子一番故意犯贱的话语，里予直接抛出了他的问题。
【噢，不好说，马上你就知道了，先就当自己在做梦吧。】
【还有，在成熟的幻物附近发出人声可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嗯？说清楚一点啊，什么叫当作做梦啊？”
里予又对着空气不信邪的呼喊了几声，仍然是没有得到梅渊的回答。
索性放弃吧，可同时里予已经摸到了门口，拿起了球棍，根据这么多年阅读小说的经验，大概要发生什么事情其实已经很明了了，现在只需要守住这单独的出入口就——
守住单独的门口？都说了是成熟的幻物了。
察觉到里予的意图，以上帝视角观测的鸽子嘴角似乎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一股强烈的危险预感突然浮现，仿佛有无形之手捏住了里予的心脏，窒息感瞬间穿透了他的全身，强行绕过他的意识，驱动着他的身体跳起。
跳起一瞬，脚下的木板被突破撕裂，尖刺一般的钢爪从其中穿出，差之毫厘，里予堪堪躲过了这次抓取……
第二只！落地的那一刻，另有一只已经等候多时，毒性猛烈的粘液顺着指甲狠狠刺进里予的小腿中，带来钻心的疼痛与全身的麻痹。
被它们抓住，落下，像食物一样摔在地上，一拥而上，以粘液堵住口鼻，四肢被撕扯断裂，胸膛被口牙打开，脖子轻易地折断……
享受这胆大妄为行为粗糙的血食，它们张牙舞爪，各自争抢起来。
心脏肺腑抛向空中，脊柱骨架敲开吸吮骨髓，皮肉横飞，落入怪物的口腹，血液四溅，融合于它们的腺体。
里予清楚地感知到一切，双目挖掉，肉体的生机被彻底剥夺，意识就飞上半空，一边感知着撕扯的痛苦，一边观赏着分食自己的美景——
分食结束则互相争斗，直至一切陷入沉静。
被吃掉了……我被吃掉了！
里予还是从那张床上醒来，双目圆瞪，瞳孔微微张开，捂住心肺，大口地喘息起来，没有一点感知的屏蔽，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被分而食之的体验仍然留有余味。
这是梦吗？这根本就不只是梦！
【唉，小子，还是不太行啊，难度已经为你降低了，继续好好体验吧。】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里予终于缓缓回过神来，他刚才是只被杀死吃掉过一次吗？
头痛欲裂，思绪堵塞的感觉，眼前又浮现出不同的景象，被抓住脚踝，被刺破胸膛，从背后绕袭，前后左右四面夹击……
“7，7次……”
久违的数字提醒，直觉告诉里予，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得被吃掉了七次，每次怪物的数量都在减少，现在应该是只剩下一只了。
深呼吸，调节心率，闭目，再睁开，内有神光。
娴熟地从枕下掏出匕首，不再插于腰间，放弃掉笨拙的球棒，转而剥下其上的绷带缠在右手，手机放在上衣的内袋临时扮演护心镜的角色……
不需要出门了，前后脚持刀站定，左脚前右脚后，握刀在右手，左手则抓住了一片被割破的床单作为软体武器。
四感皆空，听觉在此刻被正式启用，脚步声穿透结构直达耳内，脑海中临摹出整栋老房具体的形貌再精准标记出那唯一移动的目标。
一步，两步，上楼了；
徘徊站定，来了，它在疑惑！
就是此刻！
打开卧室房门，推出木板格挡，侧身闪避，抛出床单短暂压制，快速通过。
不过片刻，一股巨力便从门板后爆发，带着被偷袭的愤怒，利爪快速将床单切割成一片片布条，誓要撕碎突袭自己的弱小生物——
情绪，成熟幻物的一大特征。
在它的眼中，里予已经飞奔到了楼梯口，两步借力，一步翻越，下坠调整姿态，落地翻滚卸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当它反应过来准备追击之时，里予已经打开房门冲进了厨房。
不似幼稚的幻物，既然猎物已经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那么就稍作等待，调整姿态。
它的嗅觉和听觉其实并不极端敏锐，却拥有着辨别生命信息的特异，善于捕捉源自于心灵以各种媒介发出的信息波浪。
简单的例子，它或许会忽视掉身边因震动意外摔碎的瓷盘但绝对不会听不清十米外人们的窃窃私语，所谓幻物，来自于心灵，自然懂得如何捕获心灵。
身体站立依靠在厨房门的后面，2m高的垂直下落，即使有合适的卸力，仍然使得里予的移动能力短暂受损。
听不见任何异动，里予心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念头。
“更敏锐的感官，更强壮的肢体，如果一个世界全是由这样的怪物组成那又是如何的景象？”
连忙摇摇头，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刻，前七次死亡因为过度痛苦而被里界保护机制屏蔽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此时里予心中已经对幻物有了更多的理解。
呼——
并不再节制自己的呼吸，此刻，右手匕首，左手厨刀，两把开刃利器，肾上腺素狂飙，里予感觉自己简直high到不行了。
哐当！
第一次撞击，后背借力拉开距离。
里予在赌，赌这个怪物确实有着极高的狩猎智商，很明显，他赌对了。
它直接选择了用身体撞开门而非用爪子刺门，它知道使用更高效的破门方式而非一味地依赖利爪，简单的逻辑，利爪破门，受力点小，很有可能“卡爪”而且无法完全破坏。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股病态的笑声突然从里予的口中发出，生死存亡之间的博弈成功让他进入到了一种近似疯魔的心流状态中。
如同无数影视作品描绘的那一般，子弹时间。
在里予的视角中，他借力向前，他转身后斩，他凝视怪物，他扔出飞刀，正中靶心！
匕首直插在了那扭曲的脸庞上，钉在缝合幻物的脑门正中央，短暂的停顿。
“渍。”
口中淡出一声不屑，便是换手举刀再刺，从幻物的胸膛正中自上而下划开一刀，汁液狂涌，没入其中的厨刀刀身瞬间腐蚀殆尽。
薄膜已经被撕破，敌人也遭受重创，接下来只需要……
凌空正踢，酷似特摄英雄最喜欢的招式，只是右手已经再次握住了匕首的刀柄，拔出，后空翻，战斗结束！
战斗结束了吗？
眼前的幻物显然不这么觉得，受伤如此更是激发了它原始的杀戮欲望，情急之下，它竟然学会了同里予一样使用工具！
干枯细长的手臂伸直到厨房的锅具，抓起，以和被扔时几乎同样的动作向着里予丢来，气势更胜，招式更加凌厉，最为重要的，力量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熟悉的体感，危机浮现，来自于灵魂之中的警示奔腾在里予的意识脉络中，操纵肉体，极限举起双臂，抗下这一击——
后果依然严重，几乎可以使人横飞的力道一击便击溃了里予的体势，仿佛被一辆高速下坡行驶的自行车直接骑脸。
后仰在地，脑勺吃到撞击，视线开始昏暗，肢体也失去了控制，开始变得绵软无力，依靠着最后的本能，里予用双手双脚一点点在地面上蹭动挪移，同一步一步间坍塌且速度也变得极度缓慢的幻物开始了生死竞速。
仅仅只有2m的距离，里予此刻笃定它并不会因为之前的攻击就倒下，如此生猛的一击……
现在唯一的生机，身后1m的连通向后花园的窗户！
咬破舌尖，清醒，疼痛代替了昏沉，小刀狠狠地刺入大腿的外侧，纯粹的赌博，赌这几乎完全随机的一击可以避开动脉。
只能成功。
“啊——”
痛苦的哀鸣从里予口中飞出，再猛一拔出刀来，本能缩起的舌头免过了被咬断的命运。
“呵哈，呵哈……”
身体再次被驱动，此时才终于有力量观察眼前怪物的状态，同样的疲软，同样的狼狈不堪。
那只手已经抓住脚踝了，踢踹蹬腿，似乎它也没有意料到会是如此的情形，却仍旧是死死地拽住眼前到手的猎物，只需要一点点，拉进自己的身体，便可以消化蜕变，赢得胜利……
但很可惜，这是在梅渊通过心域构建的回想里界中，它即使是真的在此刻杀了里予并吞吃也逃不过销毁重启的命运，而对已经忘记自己身处“梦境”的里予来说，他似乎有了更多的一点想法。
扭头望去，背后的窗户外阳光明媚，只要挣脱此手，就能够脱身而逃。
再看眼前，幻物已经奄奄一息，出乎意料地进入了濒死状态，如何抉择呢？
噗嗤——
匕首直入幻物的眼眶中，从它的脑后穿透而过，里予从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眶上似乎也看到了愤恨和疑惑不解的眼神。
生死搏杀，理应如此，焉有逃者？！
“所以现在呢？我是不是还是得死？”
仰躺在沾满血迹和粘液的地板上，里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被什么侵蚀，腐蚀，只是神经已经麻木，只是觉得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消失。
【嗯，是这样的，杀了它，你还是活不了。】
“呵呵，是啊，还是我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我还以为我无所不能呢。”
【凡人的体质，没有借助心灵的力量，能做到这一步，你很好了，过关。】
听到“过关”二字，自豪与成就感油然而生，熟悉的金光从里予的身上亮起，闪烁不定，最终又逐渐黯淡下去。
至少，止痛了。
“喂，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后没有选择挣脱而是‘反杀’吗？”
【我……】
里予继续开口打断了已经飞在了他视角上空的鸽子。
“我知道我挣脱开它就能避免腐蚀而保下性命，唯一的风险就是赌是我先失血过多而死还是它先一步挺不住赶赴黄泉，我有这个自信。
但，这样我很不爽诶，真的很不爽诶，它要杀我，用最直接纯粹的方式杀我，我也要杀它，我也要用最直接纯粹的方式杀它！
死又如何呢？生活予我以痛，我何必要对之以歌？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凡敢侵略，尽皆屠灭。”
不再飞动，鸽子的白羽突然变得光滑反光，映照出那双疯狂中却又透露出极度理智的眼眸，或许，复兴梅渊三界仙宗的重任确实能够交付于他的手上……
只是还需有更多的考量。
真不知道是如何的本能让他敢于刺出那一刀呢？万一这一刀下去并没有如意料之中那样刺破弱点或者说爆发了有腐蚀性的粘液呢？
里予仿佛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只是已经无法再开口，静待自己在里界的第八次灭亡。
很简单，你说过，他是人，人的话就该有人的结构，从眼眶到大脑，最快脑死亡的捷径，小刀飞它脑袋都没粘液，况且哪里会有东西用大脑来储存胃液消化食物呢……
微微对着白鸽一笑，金光迸发，心灵的世界也正式为里予打开了——
灵魂真名，暂时未知。
“暂时未知？什么鬼！开玩笑呢？”
白鸽看着眼前的天书，鸟眼睛都要突破生物极限怼在一起了，怎么会有灵魂真名暂时未知的说法？
还有，这灵魂之中心域打开，意识突破凡人而觉悟，心灵力量成功寄宿肉体的觉悟者怎么还能出了里界就回归常人啊？
这没道理啊！不对，是没天理啊！
真神天道/命运/天理/上帝/长生天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鸽子最终还是低下头来，默默地盯上了仍昏死在床榻上的里予，又默默地将那一坨消耗殆尽已经发烂凝固变得黑腥臭只余杂质的灵质结晶尘埃从里予的脸上清扫下来。
最后默默地放进了里予的被子里……
“嗯……待会儿孩子醒来就给他这样说好了。
虽然他已经长这么大了，但因为紧张而失禁也是比较正常的事情，我们得学会包容和接受自己，嗯，对的。”
唉，霉冤，倒霉孩子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