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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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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暖骑车的速度飞快,甚至超过了她身边的汽车。

    她要把车骑回家,然后赶飞机回辰州。

    她比程凉提前几天回来,几天下来已经在家待不住了。

    在父母的唠叨下,她三下五除二吃了几口饺子,然后提着行李匆匆离家。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给程凉去了一通电话。

    “暖暖?”

    “姐,你什么时候去辰州?”

    “明天,怎么了。”

    “那我就先回去啦,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在悦江跨年。”

    司机操着本地口音问程暖:“女娃,导航这条路堵得很,咱换条线成不?”

    程暖回他:“成,师傅。”

    “好嘞。”

    程凉在电话那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微微皱眉,“你已经赶去机场了?”

    “嗯。”

    “家里人知道吗?”程凉问她。

    “他们知道的,”程暖奸诈一笑,“但不知道我是为了和朋友跨年,我跟他们说学校突然有急事,嘿嘿。”

    程凉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落地了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

    程凉准备挂掉电话,程暖又叫她一声,“姐。”

    “嗯?”

    “新年快乐。”

    程凉嘴角掀起一抹淡笑,“新年快乐。”

    挂断电话,程凉绕过三街小巷,来到一家花店。

    花店精致典雅,门口围着五颜六色的花卉,顶上罩着棚子。即便是冬天,这群鲜花仍然娇艳欲滴的绽放着。

    其中有一个身影在专心致志的浇水。

    “阿芸奶奶?”

    老板是一位优雅不凡的老妇人,她一身旗袍穿着,虽已头发花白,皱纹丛生,但气质丝毫不见衰退。见有熟客来,她放下洒水壶,拢了拢双臂的披肩,巧笑着迎接道:“是囡囡呀,好久不见你了,怎么看着又瘦了?”

    程凉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颊,“没有吧。”

    阿芸走近她,“又要去看你爸爸吗?”

    “嗯。”程凉点点头。

    “还是向日葵吗?”

    “嗯,奶奶麻烦您帮我多喷点水吧,能多活几天。”

    “好嘞。”

    “……”

    老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束完美的向日葵被捧到程凉面前。

    “谢谢奶奶。”

    “不用谢,老样子,一百六十八。”

    “好。”

    趁着程凉掏钱的间隙,老人欣慰的看着她,轻轻拍拍程凉的肩膀,“你爸爸要是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程凉看着怀里的花,苦涩一笑。

    如果爸爸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会很难过吧。

    程凉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花,又买了些东西,去了郊外的平安墓园。

    平安墓园是洛安最偏僻也是最简陋的一处墓地,毗邻一家孤儿院,墓园的园长和孤儿院的院长是同一个人。墓园雇不起员工,大小事宜都是他来打理,由于来墓园的人少之又少,他一般都在孤儿院。

    听说有人来探亲,园长匆匆赶来,他五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穿着一身中山装,像上个世纪的村干部。由于跑的太急,头上残存的两缕头发耷拉到耳边,他用手稍作整理,笑着走近程凉。

    “来啦孩子?”

    程凉嗯了一声,园长从柜台下拿出登记簿,她写下了自己和逝者的名字。

    登记簿很薄,这一年到头,只有区区四页纸。

    这四页纸中,温正泽的名字有两个,一个在第一页纸的第一行,另一个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

    她整整一年没来看父亲了。

    放下登记簿,程凉俯身拎了几大兜东西递给园长,里面有零食、衣物和玩具。

    园长笑眯眯的,同时又觉得不好意思,“你这姑娘,每次来都拿这么多东西!”

    “给孩子们的。”程凉淡淡的说。

    “以后可不许买这买那了。”

    园长叹了口气,程凉从来没去看过孤儿院的孩子们,但每次来时都会带着大兜小兜的东西。

    他看不懂她。

    程凉穿过厅堂进了墓园。走过大片大片的枯草地,温正泽的墓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走近蹲下,将向日葵小心翼翼的放在墓碑前。

    墓碑已经残破不堪,断裂到只剩下下半段,碑顶的裂痕已经被风吹雨淋磨合的没了棱角,四面堆满了丑陋的刮痕,被肆意浇洒的陈年油漆仍然触目惊心。

    即便过去了很多年,每当她看到这些不堪入目的痕迹时,心上都会不由的咯噔一跳。它们不仅永远滞留在了父亲的墓碑上,也永远滞留在她的内心深处,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红着眼睛,轻轻抚摸父亲的碑文,像是与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行着一种默契的见面礼仪。

    “爸爸,我来看你了。”

    程凉从包里掏出纸巾,将温正泽的墓碑从上到下擦拭了一番。

    触碰到父亲的照片时,程凉顿了顿,继而重新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巾,细细的擦拭,动作很小心。

    即便照片会被风化,可爸爸的容貌依旧年轻精神,他仍像二十年前一样,对着她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脸庞。

    温正泽的半边脸被暗红色的油漆遮盖,每当她注视父亲的眼睛时,都能从他一半清澈、一半浑浊的目光中看到两个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自己。

    清澈属于父亲,浑浊属于自己。

    这样也好,父亲可以永远定格在他满怀希冀的年纪,她也可以永远看到父亲满怀希冀的模样。

    她席地坐在枯草地上,拿出提前买好的啤酒,拉开拉环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

    程凉长长舒了口气。

    她对着墓碑说:“爸爸,这么久没来看你,怪我吗?”

    空中吹来一阵风,风不大,但凉飕飕的,她觉得温正泽是在责怪她。

    她没再说话,呆滞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从白昼坐到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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