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树与她的名字
对于某些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我却往往会记得很久很清晰。
幼儿园时每次周六我们都会回外婆家吃饭，母亲早早地开车接我到乡下，她先送我到外婆家让我和就比我大两岁的表哥玩，然后再去和她以前的同学打麻将。一直如此但除了那次。
“周康啊，这次妈妈要先送一下妈妈的同事和她的女儿回家，一会再送你去外婆家哦。”母亲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回头略带歉意地和我说。
“嗯！”我用手撑着头靠在车门上，目光看着街边的树，没有仔细听母亲在说什么。
初夏的风还很柔和，车里没开空调也不会觉得闷热。“这小子，就想着和你哥哥玩了。”
一个世纪后，随着绿灯亮起母亲终于开动了汽车。窗外风景变换，从一棵树变成另一棵树或许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可你脑中印象最深的还是在等红绿灯时那棵在风中轻轻点头的树。
这里不是外婆家。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我有些发愣，刚刚听母亲说好像还要去接别人。“应该就是这里了，小周，稍微再等一会儿，等接完阿姨马上带你去和哥哥玩好不好。”
我从没这么厌恶拉起手刹时嘎啦嘎啦刺耳的声音，“嗯。”，我依旧撑着头，不动声色。
小时候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耐得住性子了。目光涣散了一会才注意到她们家楼下也种了一棵树，可能是背阴的缘故，它长得弱不禁风，一条枝头上没有几片叶子，偶尔有丝风吹便摇摇欲坠。
可能等到快中午，我没有看车子上的时间，但是在弄堂的那棵树终于迎来第一缕阳光时，她来了。
“来了来了，等很久了吧。”先出来的应该是她妈妈，左右手都拿满了东西。“李芊羽，快点啊，别人都要等急了。”
“别催了，马上来了”
我起初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从那个幽暗无光的弄堂口传来略带埋怨又羞涩的声音，她也紧随其后跑了出来。
虽然那时她具体的模样我已模糊——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真的如天使般降临，还是真的如同照进巷子里那束光，还是只是抱着一堆东西，看起来刚梳的蘑菇头还没服帖，脸蛋红扑扑的沾染了几根发丝，这些我起初不是很在意，但是那个阻挠我去外婆家，妨碍我和表哥玩的女孩已经和不喜欢画上了等号。
我甚至没有和她们打招呼，路上也没有讲一句话，母亲给我介绍说她和我同龄今年上小学可能会分到一个班哦，我也无动于衷，更没有意识到阿姨担心我等久了执意让我母亲先送我去表哥家。
没错，初次见面我俩一句话都没讲。并且因为后座塞满了她们带的东西，她只能和她母亲挤在副驾驶，所以我俩大概正脸也没有看清。当时我不可能想着这些，也不可能会想到她会一直出现在我生活中这么久。
绕了几个弯，车外的场景突然熟悉起来。街边的树变成了一栋栋小平房，然后停在了其中的一栋。
门外没有种树，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绿植和花卉，充分的光照和初夏的温度刚刚适宜它们，就好像少女到了青春期停不住的肆意生长不管心里有什么样的心事都阻挡不了。
到外婆家了！我睁大了双眼，咧着嘴控制着笑声。怎么先来外婆家了？我拉开车把手顺势推开车门，侧过身跳下车，大声嚷着：“妈妈再见！”又重重关上门全然不管身后之事。
那天和表哥玩了些什么早已记不清，但是与她的场景和她的名字“李芊羽”，却被无意识地深深印在了脑海。
幼儿园毕业的那个暑假很快就结束了。毕业没有长大后离别的伤感，那时天真地以为长大和升学是件很快乐的事。
量子纠缠发生了，在小学报到那天，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我整个人愣在了一（1）班的门口。
“小周，已经帮你报好名了，明天就开始上课了，期不期待新同学呀？”母亲拉起我的手准备回家，却发现我一直盯着那张贴在班级门口的同学名单。
我试图看看上了小学还有几个幼儿园和我一个班的。那时不识得几个字的我认得十分费劲，一个一个地往下看。我已经看到我的名字了，“周康”，之前母亲教过我怎么写自己名字，虽然没有好好学但是认出来难度不是很大。
就在我准备继续往下看时，母亲突然拉着我的手指向我不是很眼熟的一个名字，那是已经被我跳过默认从没见过的名字。
“这是不是李芊羽啊？真的诶！周周，你和李芊羽一个班啊！”
见我还蒙在原地，母亲又激动地解释到：“就是妈妈暑假里接阿姨搬家，阿姨家那个女儿！”其实在刚听到母亲说那三个字的时候我已经反应过来了，只是反应过来后大脑就一片空白。
“哦，之前看见过的”，脑中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思考究竟还有多少认识的同学又同班，只是盯着那几个字，几个笔画分分又合合，陌生的文字就变得熟悉起来。
后来什么时候走的，回家路上母亲在和阿姨聊着什么我都没什么印象。
那时我还不懂“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记得当天回家到晚饭时候，我一直拿着平时练习写我名字小白板，窝在房间里写着“李芊羽”三个字。
在听到爷爷叫我吃晚饭时，用袖子直接抹掉我写过的证据，然后立刻冲了出去。
那天吃得特别多，用父亲的话说是吃饱了明天开学才有气力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