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试探
待林双琼与阮楚回府,已是第二日午后。
阮岫小憩醒来,想着立轩堂那边应该也不用自己操心了,便又躺下了。
玉姝嘟囔着小嘴,忿忿道:“小姐你是没见着二小姐那副温柔似水的模样,恨不得要替了那几个妈妈去服侍赵将军了。”
阮岫赶紧将锦被往上拉了拉,遮过了耳朵,昏昏沉沉地在玉姝的唠叨中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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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昏黄,静夜无声,蝉鸣也随着逐渐浓厚的秋意而消失。
用过晚膳后林双琼将阮岫单独叫到了房内,下人们和上门窗退出了屋内,二人在桌旁相对而坐,林双琼拉起阮岫的手,欣慰道:“阿岫,这次赵将军受伤,你处理的很好。”
阮岫灵动的双眸微动,原来是说这事的,随即面不改色地接过话:“母亲,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样的疏离感对于林双琼来说已经习惯了,她眼底的光黯淡了一瞬,缓和过后依旧染着笑意,“好孩子,我知你懂事明理。”
此刻,林双琼脑海中回想起先前去看望赵琛时,赵琛的那番话,他的言语中满是对阮岫的赞赏,就连一旁的阮楚听后都微微变了神色。
且这次挨了罚也是因为不愿意娶长公主,这让作为母亲的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母亲怎么了?有什么就说吧。”阮岫察觉到她走神,轻声拉回她的思绪。
林双琼抚了抚阮岫鬓边的碎发,平缓地试探问道:“阿岫,你是否有意于赵将军?”
轻微的诧色划过眼底,阮岫柳眉轻蹙,反问:
“母亲这是何意?”
“我总觉得,赵将军对你似乎并不一般。”
“怎会?女儿与他也甚少接触。”阮岫有些不解,但心底却莫名地有些欣喜,她抑制住那缕悸动,淡淡地说道。
“今日我去看他,他当着我的面说了你许多好话。且之前他不是也时常送东西于你吗?”
“可他不也给二姐送了许多?”
林双琼不由得一叹,“阿岫,他一直都是送双份给你们二人的,但那些东西全是你喜欢的呀,他不过是打着给你们姊妹送礼的幌子,偷偷对你一个人用心罢了。”
在出了立轩堂后,林双琼便寻人打听了每回赵琛送给两位小姐的物品,虽是两份看起来一样的心意,但再一琢磨,都是阮岫的喜好。
林双琼这才恍然大悟那番话,心中所料之事也才有了底。
可阮岫那双漆黑的眸子依然未见半点波澜,这倒让林双琼有些意外了,仿佛阮岫早已知晓了一般。
“阿岫,难道你一直知道赵琛对你的意思?”这让林双琼忍不住开口问道。
“母亲,我对这些事没兴趣。等父亲母亲为我选定人家后,我安心待嫁就好。”
说罢,阮岫起了身,向林双琼行了礼,沉声道:“母亲,您看望弟弟们远行回来也累了,不妨早些歇息吧,女儿告退。”
木门被推开,一阵夜风涌了进来,伴随着一声灯花炸开,林双琼叹了口气,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前,无从说起。
看来自己要尽快看好人家了,林双琼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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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孤北宫城内一派肃穆。
静慈宫寂如禁地,殿外四角高高翘起,上面悬挂着刻有经文的风铃,在夜风撩拨下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檐下宫人掌着提灯一排排立于阶下,朱红的殿门紧闭,门前静然无声。
殿外秋风习习,殿内却暖意扑面,虽是早秋,却已燃起了银碳,室内金砖铺地,明珠点缀,幽香满溢。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传来器具砸向地面的刺耳声,伴随着愤恨的怒吼:“他不过是一个毛头将军,哀家肯把云儿许配给他,已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竟敢抗旨!是打量着哀家不敢杀他吗?!”
烛火下,一袭湘红色宫袍、头戴华冠的女子满目凶狠地盯着下方匍匐在毛毯上的男子,其裙摆上盛开着大朵大朵妖冶的金色牡丹,泛着淡淡光泽的银丝勾勒着牡丹精致的轮廓与蕊芯,温润的白珍珠镶嵌其间,极显雍容华贵。
她的五官算不上惊艳,但肌肤白皙胜雪,少许细腻的香粉浮在额间,虽已近中年,皮肤依然好似吹弹可破,足见平日里定是费心保养过。
孙兆昱跪伏在地,虽是眼前女子的亲弟弟,依然感到心怵,忐忑道:“娘娘息怒。现下西疆依然有反击迹象,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赵琛杀不得啊!”
孙兆雅长袖一挥,冷哼一声,“怕不是赵琛这贼小子存了歹念,一味地与林氏等人亲近,这是挑明了要站在那边。哀家本想让他娶了云儿,为我所用,谁知他如此混账,竟敢驳了天家的颜面。阿昱,你说现下该如何是好?”
孙兆昱见她音色平淡了些,方才缓缓直起身,作揖道:
“娘娘,如今谢氏这派已不再与我们作对,便只剩下林氏在军队中还不肯归心,赵琛向来与阮家交好,娘娘既不能让赵琛成为挟制他们的棋子,那不如直接与阮家打交道好了。”
“你是说,让云儿嫁给阮岩?”孙兆雅满眼的轻蔑之色。
一提到林氏与阮氏便会令她想起当年的那个贱人,她心中不禁抵触这个想法。
“娘娘英明。阮岩与赵琛不同,赵琛孤身一人,什么都可置身事外,可阮岩,他若不从娘娘便可以阮家阖府上下的性命相胁,他必定会顾念族亲,接受赐婚。
他舅舅林至成唯有一幺儿却生来体弱,连刀枪都拾不动,日后定然是阮岩继承其兵权,且赵琛又与阮岩交好,如此一来——”
“哀家明白。只是——”孙兆雅眼中厉色一闪,脑中又浮现出那张此生都不愿再见到的脸。
孙兆昱微微抬眼,立刻接下话:“臣知晓娘娘会对此事有所顾忌,但如今您在上,她在下,且公主出嫁后不会与婆母同府,将与驸马同住公主府,如此一来,林双琼自然不会、也不敢对公主怎样。”
这十余年,她将孙氏一族带上权力巅峰,不负父亲临终前所托,一步步坐上了太后的宝座,她本可以就此安享晚年,奈何儿子体弱多病,她不得不把控朝政。
然而贪念一日日滋养长大,年轻时的些许执念在晚年终成了心魔。
突然,她的心中又闪过一丝计谋,也许这将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好了,哀家自会思量此事。再过几日寰儿就要出嫁了,你也回府多陪陪她吧。”
孙兆雅勾起一抹笑,眼中尽是得意,随即示意一旁的心腹钱嬷嬷送孙兆昱出宫。
殿内再次空寂下来,孙兆雅独自走到一幅丹青前,抬手抚摸着画中人物的脸庞,眼中满是复杂,低声喃喃:“陛下,我们的云儿就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