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寿宴
茶气氤氲,叶香缥缈,柔光淡淡地照在阮岫身穿的抹青素衣上,阮岩接过茶杯,一口下去,眼神里充满惊奇之色。
“好茶!我平日里行军打仗糙惯了,妹妹可别笑话我是粗人。”
阮岫莞尔一笑,“怎会。阿岫见兄长为人开阔爽朗,饮茶如饮酒,倒也符合兄长的气性。”
一丝狡黠闪过她的眼中,二人忽的对视,继而又大笑起来。
也许是血缘的力量,让她对这位哥哥感到莫名的安心,不一会儿便熟稔了起来。
阮岩命一旁的小厮呈上来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似是从碧绿的湖水上取色,无暇坚韧,折射着柔和的光晕,欲滴的翠绿让人见了便移不开眼。
“这本是一对,另外一只我寻人送去给了阿楚。这对翡翠手镯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现下送给你们姊妹二人,你可还喜欢?”
阮岫将玉镯戴上左手,清凉温润的翡翠贴于洁白似月的肌肤,与其袖间的青色相呼应,玉姝连连夸赞“真好看”。
阮岫低眉一笑,说道:“那就多谢兄长了。兄长何不将这对玉镯留给未来的嫂嫂,这玉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阮岩摇手摆脑,一脸得意地说道:“放心吧,你未来嫂嫂的彩礼母亲早就准备妥帖了,轮不到你来添妆。”
兄妹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了起来,院内传来阵阵欢笑之声,云岫苑外的转角处忽有人停下脚步,似是听见了这院内的声音。
“小姐怎么停下了,不去面谢大公子了吗?”阮楚的贴身侍女春谙,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
阮楚垂下眼帘,转了转左手上的翡翠玉镯,轻叹一声,说道:“回去吧,我们改天见到兄长了再当面道谢也不迟。走吧。”
人家兄妹正团聚,此刻进去怕是徒增尴尬罢了,到底不是一母所生,焉能指望人家待你有多真心呢。这镯子无非是怕人说闲话才顺便也送了你一只罢了。
想起几日前阮岩才回府,自己主动前去看望,却也只是淡淡地寒暄了几句,当时也未提及有翡翠玉镯相赠之事,如今阮岫回来了,便有礼可送了。
阮岩十一岁离府,自己与他好歹相处的时间比阮岫要多,可为何他待自己总是这般不冷不热,儿时亦是如此……
阮楚取下了手中的翡翠玉镯,将其交付给了春谙,侧过身说道:“我们去看看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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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五月初八,正是阮仲华四十大寿的日子。
阮仲华作为大齐从二品银青光禄大夫,虽实权不多,但混迹朝堂多年,一向口碑也立得住,再加上有个声名赫赫的大将军舅子,送帖子便送了大半个都城,这一日阮府前川流不息,都城内只要是稍有名望的人家都赶来祝寿送礼。
阮岫已在小院子里休养了好几日,今天这场面再称舟车劳顿、身子不适怕是多有扫兴,便早早的洗漱穿戴好了母亲所准备的衣裙。
看着铜镜中满头钗饰的自己,阮岫只觉得别扭,便对着风荷说道:“有些夸张了,取一些头饰下来吧,还是清秀的好。”
风荷会心一笑,说道:“三小姐天生丽质,便是只绾发髻,不簪何物,在人群中也是譬如星辰般的人物,让人挪不开眼的。”
说罢,将两侧的长珠金柄流苏钗取了下来,又忍不住偷瞄了眼这位三小姐,心中暗暗想道这阮三小姐便是都城第一美也是当得的,她见过不少贵人,但能有这位小姐姿色的她倒的确少见。
玉姝一听旁人如此夸耀自己从小跟随的主子,也是喜自眉梢延展开来,调侃道:“我们小姐从小便听惯了这些话,风荷姐姐夸的再厉害,我们小姐怕是羞都不会羞一下呢。”
阮岫乍一听,大家闺秀沉稳文静的模样也绷不住了,便一手拿起台面上的玉如意佯装着要去敲打玉姝,没好气地说道:“好你个玉姝,如今越发滑头了,我改明儿定要罚你去后院做些浆洗烧柴的累活,看你还乱不乱说。”
玉姝立马机灵地跳开,眼瞧着便要跑出了房门不料一个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粉衣女子。
定睛一看,原是二小姐阮楚,吓得赶紧跪倒在地,慌张地说道:“是玉姝莽撞冲撞了二小姐,还请二小姐责罚。”
阮岫闻言也赶紧出来一瞧,阮楚一脸柔和地笑道:“快起来吧,你是妹妹身边的贴身侍女,我怎会怪你。”
“姐姐来了,都怪我没约束好身边的人,冲撞姐姐了。妹妹代玉姝给姐姐赔个不是。”阮岫略微有些疏远地说道,她自幼便是个慢性子,一时之间难以与人很快地亲热起来。
阮楚似是不太在意这些,走过去将阮岫挽着说道:“快别这么客气了。是母亲让我来看看妹妹是否已准备妥当,外面已有一些宾客来了,父亲母亲他们都在前厅应付着,妹妹若是好了咱们便去前面见见外客吧。”
见是推脱不了了,阮岫便点了点头,由着阮楚带着自己往外走。
穿过后院的花园子,隐约有两男子立在槐花树下,白色的花蕊迎风浅浅晃动,树上一簇又一簇地堆着,淡淡的槐花香自散在这天地间。
阮楚眼中一亮,提声唤道:“赵琛哥哥!”
原是赵琛主仆二人。
阮岫想起几日前玉姝说西威将军府走水,一时不能住人,阮家便留赵琛在此长住了。
赵琛在这都城内举目无亲,身世与当年的林至成很是相似,都是平民出身,凭借一身战功立业,再加上此前救过阮岩一命,与阮岩犹如亲兄弟,故阮家对赵琛甚有好感,也生怕怠慢了这位贵客。
赵琛转过身来,一个回眸,引得身后的这群少女个个面带羞色,唯有阮岫依旧冷淡着一张脸,与赵琛不小心对视了一眼,才勉强牵扯了一下嘴角,回以一个假笑。
“原来是你们姐妹两个。”
阮楚低眉莞尔一笑,“赵琛哥哥怎么在这里,不如随我们一同去前厅吧。”
“我是故意躲这儿来的,前厅已是热闹非凡了,我一个粗人,不喜应对这种场面,你们快去吧,就当没见过我。”
树下的他淡淡一笑,仿佛是边关的春风,一念之间荒芜之地遍生青葱。
阮楚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升起丝丝爱慕之意。
自那一日她在阮府前看见那朗朗少年骑着黑马悠悠而至,她便再难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
那一日回房后她的脑中便乱成一团,只想着能再见他一面……
直到听说将军府走水,他要长住阮家,那一刻她觉得定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让她能有机会再多多接近传说中的奇才少年郎。
这几日阮楚总打听着赵琛的日常起居,时不时去偶遇,深闺女子本应听从父母安排,可自小宠爱加身的她,早已习惯了想要什么便可以得到的感觉,面对这样的少年郎,她很想为自己主动争取一次。
见阮楚似有些迈不开步,阮岫便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笑道:“姐姐,母亲还在前厅等着我们呢,快走吧。”
“好,我们走吧。赵琛哥哥请自便。”
阮楚这才回神过来,略微有些依依不舍地携着阮岫去往前厅。
一旁的阿启憋了好一会,见她们远去终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将军可看见那阮二小姐眼珠子都快贴您跟前了,都城女子真是有趣。”
“有什么好笑的。”赵琛冷冰冰地说道,心中一直回想着方才阮岫一脸神情漠然的样子。
阿启撇着嘴,嘀咕道:“将军住在这儿不就是想勾引人家嘛。不料这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确勾引到小女娘了,只可惜不是将军想的那位。”说罢,还偷瞄了几眼赵琛的表情。
“若不和嫡亲的阮氏女成婚,又怎能计划往后的筹谋,我们手上的兵力还是太弱,必须借助林家军的势力。只可惜林将军的五个女儿皆已出嫁或是定了人家,便只能攀附他未来接班人,侄子阮岩这根线了。”赵琛放低了声音,仅有一旁的阿启能听见。
望着阮岫离去的背影,赵琛微微顿住,似是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