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尘缘破冰见忘川
秋危讪笑着和小花分开,走过去找了位置坐正,赔着笑脸,“冥主,你现在说话挺……现代啊。”
“学你去外面逛了逛。”
“叩叩——”,冥主轻敲桌面牵起话题。
“来的正好,通知你一声,你那边不需要断罪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群死灵告状告几百年没结果了,现在这个状态差不多。你老公跟我说了你们会将迷路的魂魄遣送回来,差不多……差不多这些就收尾了。”
秋危脑袋里缓缓浮现一个问号,“什么老公?”
冥主懒得掰扯,“注意力放在哪里,啊?”
秋危心虚地垂下眸子,只是冥主怎么比他记忆中好说话多了?之前让他做断罪者时又是层层考验,又是威逼利诱,秋危狐疑地瞄了一眼。
冥主敏锐的捕捉到视线,“看什么?”
“冥主,我们这人来了几个啊?有没有尸怪进来?我怀疑我们走散了。”
“没有,就你们两个和一个活人,那个尸怪,哦,十几万年没归位是吧?先别管了。我还没说你们,闹事闹到冥界来是几个意思?外边那活人,记得带走。”
“是是,我们一会就走……那个,冥主,我想问问小花的来历,还有我兄长蓝东隅。”秋危攥紧了手心,“他怎么样了……”
小花握住秋危的手,秋危期待与惊慌夹杂着,浑身冒着虚汗。
“花?他啊,他是因你而活的。”
秋危愣了愣,这话与小花说的一般无二,先前或许他还认为是直抒胸臆,现在就要考虑一下根源问题了。
冥主继续道:“还有蓝东隅是吧。”
冥主放下生死簿,翻的是死灵录。
秋危心瞬间凉了半截。
“给你留了话。”
秋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什么。”
“放下仇恨。”
秋危等了半天没等到后话,迟疑问道:“没有了吗?”
“没有了。”
秋危自觉自己没有恨谁,有过的恨意也很短暂,正如之前与刘嫦娟所言,他对恨的意识浅淡。
冥主看出他茫然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几百岁的小朋友,有时间好好看看你的心吧,快要烂完了。”
秋危哑口无言,平日没觉得,冥主这么一说,倒真的感觉僵化到快要感受不到的心脏在糜烂。
为什么呢。
“真迟钝。”冥主道:“记得办事,答应的事情办完,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不用杀人了?”秋危道。
“不用了,你上次不是还反抗来着,联合搞自杀炸神族,呵呵。你不就是不想干了吗,别扯那套为国为民,老子迟早被你们那个大陆的给烦死。”
有的事还是旁观者清。
他捋不清自己当时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抛下兄长和徒弟跟着祝祈赴死,冥主说了他才敢往这方面想。
其一是跟随祝祈这件事早已深入他心,其二是为了除尽神族,扫清障碍,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回来,只让兄长他们活的自在些,不必出扶桑城都担惊受怕,其三是他在走断罪的捷径。
一件事反复,再反复,做几十次几千次,持续几百年甚至更久,也会麻木。他在逃避,避免要继续几千年重复进行杀戮,选择了直接灭神。
生灵之间实力的差距,才是断罪的起源。
三者一起,理由充分,才能让他甘愿赴死。
而他顺便借祝祈的宏大理想,掩盖着这私心。
“那我哥呢?”
冥主没有回复。
-
萧玉鸣看到秋危沮丧的模样,以为没谈妥,不能活着回去了。
秋危带着人到了出处,却见着了眼熟的人。
那人弯着身子在一堆扛木头修桥的鬼中,捶着背拖步子偷懒。
“二师兄?”
木惬以为自己幻听,动作不大地看了一圈,生怕别的鬼见到他偷懒。
秋危走过去,“二师兄,你在这里……做工挣钱呢。”
木惬鬼脸都吓变形了,“真是见鬼了,你也死了?是那个……诶?谁杀的来着,屠夫?”
木惬甚至没确认自己说的对不对,瞪了秋危一眼,“你小子没跑掉?我给你拖了那么长时间你没跑赢那个屠夫?操……你能有点出息吗,不过你怎么死了几年我都没见着呢。不是,你这个朋友也死了?”
木惬看到小花吓了一跳,不小心声音大了些,他赶紧回头看监工。害怕自己偷懒被说,监工注意到他们这边,没什么反应,木惬才松懈下来。
秋危道:“二师兄,我们其实还没死……”
木惬歪着脑袋,“你没死你们在这干嘛,散步啊?”
“我们路过。”秋危熟悉轮回业务,“你为什么在这里,不去轮回道等,那得排两百多年的队。”
不提还好,一提木惬脑袋上都冒火,硬邦邦地说:“我还得在这修一百年的桥,生前谎话说太多了。”
木惬转而又笑起来,“嘿,你猜师父在哪,他在街市拉磨,要拉两百五十年,哈哈。”
“其他师兄呢。”
“卫蒙不知道什么功,功过相抵准备转世去了,你三师兄也一样,但是没去转世,当上鬼差了,管赌场,一会来接我呢。”木惬笑嘻嘻地说:“我以前和你三师兄说话那个死监工都要骂我,今天和你说话他居然不吭声,难道因为你是活人?”
萧玉鸣在后面眼睛转了半天,好奇地看河看桥看死灵。
秋危见木惬喜色难掩,八卦之魂燃烧起来,“你和三师兄现在关系怎么样了?”
木惬摊手,“你啊,还想那事呢,我倒也细想过,到时候一起转世,下辈子要是他生个女儿身我就勉为其难娶了。”
秋危没提会喝孟婆汤忘却前尘,下辈子的事谁说的清呢,全凭缘分。
木惬就这么拖着时间,没多久就拖到了下工。
宫承熠果然来接他,木惬遥遥招了招手,喜道:“老宫,看!四师弟来了。”
秋危被这称呼雷了一下。
宫承熠诧异,“四师弟,你怎么也死了?”
木惬笑得前仰后合。
浅谈了一阵,到最后木惬甚至说早知道下面也能团聚,当初就带着他一起死还能多个伴。
秋危干笑两声,大可不必。
谢绝了请客,秋危等人也离开了冥界。
-
先前过不去的忘川,踏在脚下。
忘川河畔,春风骀荡。
萧玉鸣刚待过蓬莱仙岛和冥界,传送阵启动的时候已经将她封住自身的法术干扰失效,此时骤然踏入这地方,被这充沛的灵气冲懵了,“……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明白了。”秋危声音嘶哑。
他不是这一次过不去忘川的。
自扶幼死后,他就过不去了,他也被执念所困。
秋危临近崩溃,无措地低唤一声,“花……”
小花蹲在他面前,“我在,师尊。”
秋危无力的伏在小花肩头。
萧玉鸣咦了一声,总觉得这一幕有些沉重,默默靠到远处。
“我真的很没用……”秋危被抱紧,愈发止不住泪,几乎无法呼吸,抽泣着破碎出声。
“不是我护着兄长逃跑,那漫长的路上若是没有兄长,我早就死了……”
-
他惧怕的这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命的道路,但如今变得花团锦簇。
温风好像在哄着他,让他不要惧怕。
也叫他放下仇恨。
他悔自己入仙院连累家人。
悔自己无能到只能与冥界交易求庇护。
临死前也悔自己抛下鬼城和无地墟自以为是的牺牲。
对自己的谴责、无法释怀的悔交织缠绕,变成了对自己的恨。
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已经根深蒂固的恨。
惧和恨,让他过不去忘川。
猫妖献命,春风渡他,以最纯粹的灵气护他过忘川。
十六岁的扶幼用瘦小的身体裹住白猫艰难前行。
他高举起脆弱的白猫,自己走过了泥泞道路,游过了寒江冷湖。
他们相依为命,血脉相连,是世间最亲近的人。
百年后、千年后,白猫一次又一次献命。
以自己的死,换他的新生。
猫妖献命,无悔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