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稻花香里念雨绵（4）
“雨娃，怎么了？”
声音从外面传来，妇人摇摇头，边起身边道：“他爹，你守一下火，我和雨娃出去一趟。”
白衣男子已经变回了原样，身上满含墨香，沁人心脾。
他修长的身躯比厨房的门楣高些，微微弓着身踏进来。
儒雅随和，清尘绝俗，与老旧的灶房格格不入。
他缓步上前，雨娃带着娘亲后退。
妇人转身看见他，认出是那天遇见过的男子，一愣，“你？”
雨娃挡在妇人面前，仰着头，“你要干嘛！”
雨娃尾音颤抖。
妇人茫然不知，正想朝外喊不存在的雨娃爹。
几个村民扛着锄头铲子走进来，对准了里面。
“雨娃，带你娘跑！”
雨娃一听，反身紧紧抓着娘亲的手腕，从白衣男子的背后窜出去。
雨下得愈发大了，长长的雨帘从天空垂下来，银丝衔接天地，落地炸出水花。
地面逐渐染上黑色。
不断地加深、加深。
像墨。
雨变得具象起来，淌在水渠里，黑漆漆的。
妇人看到了。
视线所及，是雨娃爹回来了。
真正的雨娃爹，他是几个人抬回来的。
细雨蒙蒙，浇湿了妇人的头发。
他躺在起了边的草席上，青一块白一块，泡了很久，尸体腐臭。
妇人捂着胸口，跪在尸体前泣不成声。
怎么会？
“雨嫂，不好意思。俺们没去过水渠那边，不知道出这事。你们也没说雨哥没回家。”
“这几日都忙着挖水井，若不是下头水渠堵了，谁也发现不了。但我今天还看见雨哥。是不是……妖怪啊？”
“咋回事啊嫂子？”
妇人哽咽得说不出话。
屋里几个缓缓退出来，那白衣男子也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
“他谁啊。”
“雨娃，他咋在你家？”
“我不知道。”雨娃恨恨地盯着那男子，握紧了拳头。
雨娃朝着白衣男子说道：“我爹的死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
白衣男子步子依然向前，几个拿锄头铲子的也在慢慢后退，围在雨娃家的其他人也赶紧从旁边抄起柴棍。
“你说话啊！你很了不起吗？你到底是神是妖！”雨娃觉得这十几日的相处都毛骨悚然。
他爹死了，偏偏这个不知身份的跑来鸠占鹊巢，就算之前干旱是多亏了这人，杀了他爹又算怎么回事？
白衣男子浅浅微笑，拿着锄头对准他的村民都在不断后退，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退到了雨娃母子俩的旁边。
他蹲在雨娃身前，拂去他脸上的雨水，“雨娃，我不好吗？”
雨娃拍开他的手，颤声说道：“你不好！你还我爹，你还我爹！”
“你爹死了，雨娃。我不好吗？”
妇人听着这人的声音，回想着。
明明差别那么大，怎么她就没有怀疑过。总爱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吐槽人和事的人，怎么会突然沉默成那样？
妇人想起和他同床共枕十几天，胃里不自觉地翻涌起来，只觉得恶心。
“你还我爹！”
妇人转身，抢过旁边的锄头，往白衣男子身上打过去。不出意料地，被白衣男子拦住了。
妇人使劲往下压，白衣男子却纹丝不动。
直到周围人反应过来，也轮着手里的家伙要往他身上砸的时候，他才动用法力将左右震开。
“娘！！！”
这一震，就是十几条人命。
白衣男子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威力过大，随手一挥，脆弱的生命就泯灭在雨中。
之前在各家门口抱着孩子往这瞧的妇人，见着这一幕，哆哆嗦嗦抱着孩子回屋。
那血肉横飞的人当中，也有他们的亲人，有的妇人也冲上来送死。
雨娃彻底崩溃了，他离锄头太远，赤手空拳地打着踹着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看似瘦弱，他却推不动半点。
雨娃看了眼最近的“武器”，正要跑过去，却被白衣男子提了后颈。
“天之蝼蚁，地之沙砾。”
“你说什么？”
白衣男子指尖在雨娃额头轻点。
雨娃看见了白衣男子在他家门口看着他的日日夜夜，以及，挥手召来蝗虫的一幕。
也看见了他的爹。
白衣男子走在水渠下游。
雨娃爹跌倒在水渠里。
“小兄弟，拉我一把。”雨娃爹看到有人路过，心中喜悦，“本来想下来看看下面那个井口的，谁知道这边上路这么滑。这地方偏僻，幸好你路过，快拉我一把。”
白衣男子没动，看着雨娃爹卡在水渠动弹不得，呛了好些水，从求救到大骂他站在旁边却见死不救，直到虚弱得昏过去。
白衣男子离开。
这地鲜有人至，雨娃爹就在这里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看见了么，你爹不是我杀的。”
“蝗虫……是你？”
没等白衣男子回答，雨娃继续说道：“你真恶心。”
“这就恶心？”
“你见死不救。”
“凭什么要救？”
雨娃闻言，本就已经崩溃的他更加口无遮拦，“你是可以不救，为什么要假扮我爹来我家，要是你没假扮，我和我娘会出去找！我爹不会死！都是你！都是你！”
“我当他快死了，怕你们伤心才扮作他。”
“没有你插一脚，我爹根本不会死！”
灶房的火没有人守，不知道怎么燃了起来，屋里暖热袭出，小房子在雨滴里熊熊燃烧。
“我也给你们村庄布了雨。”
“所以呢？要我现在跪下来拜你吗？我恨不得，我家没拜过你这个东西，你这个该死的瘟神。”
白衣男子终于发怒，掐着雨娃的脖子。
雨娃怒喝：“来啊，我怕你吗？黄泉路上，我有我爹娘！我不怕你！”
热泪滴在白衣男子手背，他顿了一顿，随后将雨娃扔进了正在燃烧的屋子里。
雨娃被烈焰吞噬，喊得撕心裂肺，“天道好轮回！不管你是神是妖！你一定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雨娃在烈焰里哭泣。
白衣男子道：“可惜了，我不会死。”
周围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虚无，而后逐渐被大火吞噬。
闷热感也渐渐消失。
趋向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