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回旧故里一
明月姐姐入京是在半月后。
一路上藤儿问个不停,也不知小小的脑袋里怎么有这么多的好奇。明月姐姐被他问的烦了,将藤儿扔给奶娘和婢女,藤儿撩开马车帘子,伸着脑袋往外瞧啊瞧。
“哥哥。”
那个哥哥他见过的。
娘亲说,要叫他茂儿哥哥,嗯,还有芃儿哥哥,其他的,他不记得名字了,“娘亲,哥哥。”
“嗯。”
明月姐姐敷衍的嗯了一声,定是又看见哪个比他大的小孩子,婢女也瞧见,喊公主快看,是齐王殿下。
放下手中的绣样,透过缝隙,她也看到了哥哥。
城门外,骏马旁。
是前来接她回家的明远哥哥。
“停车,快停车。”
明月姐姐顾不上被绣花针刺痛的指腹,马车将将停稳,人已经飞奔而下,明媚的笑容洋溢,在嘴角肆意蔓延,“大哥。”
再看人已经扑到大哥怀里,脑袋蹭啊蹭的。
再蹭蹭~多来几下。
大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嘴角动啊动的也不知说了什么。明月姐姐直起身,他又说:“都是做娘亲的人了,还是一点儿没变。”
明月姐姐有些不好意思,又被身后几个孩子吸引目光,“这是茂儿、这是芃儿”
几个孩子脆生生的喊着姑母。
明月姐姐应了,摸摸他们的头和小脸,感叹句长得真快,都这么大了,又回头一把将愣着的藤儿拉过来。
大哥半蹲下身子,即便如此,也高出小小的藤儿一个头。
藤儿歪着脑袋看他,一双萌大萌大的眼亮晶晶,肉乎乎的小手,白嫩嫩的脸蛋,还有蠕动的小嘴,那小嘴蹦出一句,“舅舅。”
大儿砸不认生。
这点儿随她,哈哈。
明月姐姐笑了,这才是她儿子,一个十足十的小机灵鬼,方才愣愣的,还以为憋什么坏呢。
“这是大舅舅。”
藤儿一脸我知道的样子,喊声大舅舅,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抱。”
这是他第一次见娘亲抱他、抱父亲以外的人。嗯~这感觉与父亲抱他是一样的啊,一样的有安全感!
大哥笑的开怀,将他高高举起又落下,逗得藤儿哈哈笑,茂儿、芃儿也都被大哥这样抱过,见怪不怪。
“先回宫,父皇和明焕在前朝理事,晚宴摆在昭阳殿,午膳就在碧霄宫里。沾你的光,今日可是母后、贤母妃、母妃亲自下厨。”
明月姐姐被大哥说的立时便想吃两口,招呼几个小家伙坐进马车,将早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这是茂儿的,这个给芃儿,这个呀凡儿的”菁儿跟着二哥去了南境,礼物没落下,赶明儿就差人送过去。
就是可惜,二哥一家没能回来。
这边笑笑闹闹的进宫去,几个小家伙嘴甜的很,一路上,马车里传来明月姐姐爽朗的笑。
但,没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
是哪个毁她形象,将幼时放狗追夫子的事拿出来讲的?!
真是丢脸丟到家了。
明月姐姐一脑门黑线,盘算着如何挽回形象,更莫要让孩子们学她。再一看,几个小家伙那是什么眼神?
好奇,崇拜?!
明月姐姐清清嗓子,决定将这份崇拜做的彻底一些,于是将当年那事儿的来龙去脉说的一丝不漏,讲的绘声绘色……
碧霄宫里多年没有这般热闹,自从父皇传话说要召明月姐姐娘俩回京来探亲,贤贵妃算是活过来了。
这话是皇后娘娘说的,相较于她之前整日里恹恹来说,可不就是活过来了,好像又看到当初那个洒脱骄傲的她。
只是可惜,将将一个月的时间,小菜园的菜只冒了个头,一时半会儿还吃不上。
皇后娘娘瞧贤贵妃盯着光秃秃的菜园皱眉,“早叫你拾掇起来,莫荒废,若是哪日明月回来还能吃口自己种的,你瞧,孩子这就回来了。”再看眼菜园子,啧啧啧!
山高路远,当日别时说再见不知何时。
许是没想过,还有再见那日。
贤贵妃只是感叹,“皇上他,真的不一样了。”宫里孩子少,才会个个如珍似宝,才会有再见之日。如此说来还少不得谢过林琅,若没有她给皇上下药,宫里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未必有今日的和乐。
皇后娘娘点头表示同意。
贤贵妃又凑到皇后娘娘跟前,递给她四瓣的橘子,“那就求娘娘做主,让明月带着藤儿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别叫臣妾这一茬菜白忙活不是。”
“原来姐姐打的是这个算盘,噼里啪啦的可真够响的。”惠妃拿着帕子的手一甩,轻笑出声。
她如今不再是算盘、账本不离手,算盘珠子上可算不出来明静的婚事。
皇后娘娘吃下一瓣,甜,“你也吃。”
贤贵妃不吃,等着下文。皇后娘娘瞧她一眼,一手戳她脑门,噗嗤一笑,“皇上折腾女人不假,何时见他折腾过儿女?明月大老远的回来,若是她不说走,谁人敢说三道四,皇上第一个不答应,你就放心吧。”
对啊,皇上做郎婿差劲,关做父亲什么事儿?
他做父亲,还是不错的。
“放心,放心。”贤贵妃边说边将三瓣橘子塞到嘴里,擦擦手就又去了小厨房。
皇后娘娘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转而又想她才不是驴,于是说贤贵妃是过河拆桥。
“娘娘,臣妾绝不会过河拆桥。”惠妃不是表忠心,她是有事相求,那几张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十多日,日日不离手,仍是决断不出个所以来。
就说养孩子操心吧?
还是拨弄算盘珠子适合她。
“婚嫁乃大事,你才是明静的母妃,便是我也不能越过你去。”皇后娘娘也头疼啊,她是见识过父皇选女婿的标准的,再去优中选优可太难为人了,头疼的事还是交给她自己吧。
到了北宫门口,换娇子往碧霄宫去。
落轿后,明月姐姐站在宫门口,生出一股近乡情怯之意,不急着进去,走在前头的大哥回头见到她有些出神,并未打扰,只安静的等着。
碧霄宫外有宫女三三两两,还有一枝半开的海棠在风中摇曳,宫墙上仍是那抹熟悉的红,在姜黄碧瓦的映衬下显现出树影绰绰。
碧霄宫内谈笑声断断续续,还有一人时不时的往宫门口张望,廊下人好似丹青笔墨的画中人,在千姿百态的掩映下等待着。
“娘亲,”藤儿牵起她的手,昂起的小脑袋在问她怎么了。
“嗯。”
再抬头,一身湖蓝宫装的母妃站在宫门口,如同幼时下学堂回宫那般,等着她,再言笑晏晏的说一句‘回来啦,今日可闯祸没有?’‘月月真乖’之后也不管有是没有,总会递上几块儿糕点。
“回来啦。”
直到再听到那句曾回想过千百遍的‘回来啦’,明月姐姐终于有了回家的真切感,一路上的期待、等待、盼望在此刻落地,落地生花,花开万里。
她小跑几步,冲进母妃怀里,抱着不肯撒手,一声‘母妃’过后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那般往下砸,“女儿回来了,回来了。”不想过于伤感的明月姐姐又说:“母妃,月月饿了,可有糕点吃?”
贤贵妃哈哈笑,轻点鼻尖说她小馋猫,又说:“有,有,有,都给你留着呢。”
母女二人携手而来,廊亭下众人笑的更是开怀,明华、明玉姐姐起身相迎,“明月,可算是到了。”
“姐姐。”
“这是藤儿吧,长得可真快,来,姨姨抱抱。”
明玉姐姐瞧他眉眼,“长得像明月。”
藤儿一点儿不认生,小嘴甜甜的喊声姨姨,还说姨姨真好看,便收获礼物无数。他又看看大舅舅,刚也喊了大舅舅的,可他没给。
他怎么没给?
得给啊!
大哥真不愧是将我们几个带大的,一个眼神就懂是何意,小家伙贪财的样子与明月姐姐如出一辙,“大舅舅也有,呐,在大舅母这里。”
“藤儿可知我是谁?”
三哥从小厨房出来,近来忙碌,已经多日未有下厨。明月姐姐回来,他丢下公事不管也要来大显身手,父皇知道后,还说让他多做几个菜。
藤儿脆生生的一声“三舅舅”叫的他心花怒放,直说这才是咱们家的孩子,聪明、伶俐。
嗯~还随你呢,贪吃贪玩又爱哭。
明月姐姐忍不住抱怨,“你是没见过他哭鼻子,与你小时候有的一比。”
三哥见她提起糗事,诶了一声,又说他已成亲,是当爹的人了,可别再提小时候那点儿事,多丢人,再说他媳妇还在这儿呢,给他留点脸面。
一席话惹的大家笑个不停。
三嫂站在一旁,捂着嘴笑,对三哥的糗事早有耳闻。也不奇怪啊,都说女儿随爹,若儿就是个小哭包,想也知道三哥幼时是什么样子。三哥委屈的看她一眼,很是给面子的不笑了,又拿出礼物给藤儿。
明静凑上前,俨然还是那个走到哪儿跟哪儿的小跟班。俩人嘻嘻哈哈的小声说话,不一会儿惹得明静一个大红脸,还不是明月姐姐问她婚事如何想的,可是瞧上哪个,得让她掌掌眼。
说笑玩闹持续好久,叽叽喳喳的停不下来,还是皇后娘娘一句大家边吃边说,众人才堪堪落座。
才落座,碗就冒了尖儿。
这也太多,太热情了!
明月姐姐和藤儿看着面前的碗,藤儿皱眉想哭,拉拉娘亲的衣服表示吃不下这么多,可爹爹向来不许他浪费粮食。
小家伙时刻谨记家规。
不浪费粮食是良好品德。
使劲儿吃……
饭后,茂儿、芃儿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御湖苑抓鱼,这是宫里孩子的保留项目。
大哥、三哥同去,他俩定是觉得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参与不进这些话题,不如自觉些去带孩子。
碧霄宫里闲话家常,从北境风光聊到衣食住行,贤贵妃事无巨细都要问上一问,既是念着北境,也是念着明月姐姐。
还是皇后娘娘,“你啊你,高兴的都糊涂了,明月一路奔波劳累,快让孩子去歇歇。”
“是是是,皇后娘娘说的对,我这不是… …”贤贵妃失笑,这不是太想孩子了,好不容易盼回来的。
“母妃,我不累,见到母后、母妃心里高兴,一点儿都不累。”
哪能真的不累呢?贤贵妃亲自将她送回房里,让嬷嬷伺候着躺下,还当她是个孩子般掖掖被子。回到正殿,众人也各回各宫歇息去了,晚间还要去昭阳殿夜宴,届时再把酒言欢。
乾安宫里,父皇与我处理完朝政已是天色渐晚,略微歇歇喝过一盏茶。德海公公来回禀,“皇上,可是要起驾昭阳殿?诸位主子已在殿内。”
父皇进内室换上一身常服,整理仪容,一日的辛累因马上要见到久未归家的女儿消散。
昭阳殿上,说着下午抓鱼的事。
大哥无奈,走了个明毅,来了个芃儿、藤儿,御湖苑那点子鱼可真够倒霉的!本是观赏,一辈子是衣食无忧,被精心照料的,奈何这家有几个调皮小子。
呐,桌上这几盘清蒸醋鱼便是一下午的收获。
“皇上驾到。”
“今日是家宴,家宴,不拘礼。”
父皇一手扶起明月姐姐,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端详一会儿,面色红润有光泽,“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不急着回去。”
“嗯,女儿也是这样想的,回来多陪陪您。”明月姐姐招手,叫藤儿见过皇外祖父。
藤儿乖乖的,全然不像午后抓鱼那样调皮,规规矩矩的行礼。
这也是家规。
在哪儿都得守着规矩。
“好,来,皇外祖父抱抱。”父皇颠了颠,如今的他没有那么多力气,没办法像大哥那样抛弃又落下,有德海公公在一侧搀扶,倒也无碍,“好小子。”
“藤儿最是调皮,能吃能睡,小胖猪似的,重的很呢。”
“不打紧,父皇有的是力气抱我们藤儿。”又见众人都站着,“坐吧,坐,说了是家宴,不必拘束。”
又是皇后娘娘,“都是守礼知节的好孩子,皇上不坐,孩子们哪个敢落座?”之后从德海公公手里接过父皇的手,半扶着坐于上首。
父皇如今的身子有些虚亏,太医说与早年受补过度脱不开关系,眼角皱纹深了几许,鬓边白发多了几丝。
席间,父皇高兴,多喝了几杯,他酒量一向不差,今日许是有些醉了,又看着满满当当的昭阳殿,笑的十分放松。
放松一词对帝王来说属实是不易的。
皇后娘娘劝父皇少喝几杯,酒多伤身。
“无事,音音放心,朕无事。”又是一杯酒下肚,“你看孩子们,多好啊,坐在一起笑啊,闹啊。”
半晌该是想到二哥,“等老二一家从南边回来,咱们吃顿真正的团圆饭。”
我的座位离父皇最近,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又想起二哥与明月姐姐多年未见,当初送嫁北境,一晃已是五六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