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红楼31
话是这么说, 可瑞王都主动帮忙惩治李家了,刘公公又把话说成这样,她也不能当没听见。
想了想, 桑语让管家套了马车,去园子里看看。
这事她让下人瞒着桑度等人,就是为了避免误会,可真等见了瑞王, 她自己差点没崩住。
此时的瑞王, 躺在秋后的阳光下, 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 原本合身的锦衣也显得空空荡荡。
唯一的亮色是那极致鲜艳的唇,红得几乎要滴血, 这是不正常的, 病态的, 可在那如玉般俊美温润的脸上,却带出了动人的绯色,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他依靠着躺椅,手里不是书卷,而是账册,微微蹙起的眉头下,是琉璃般淡漠的瞳孔。
可能是因为没有外人在场, 他卸去了那伪装到骨子里的温润,淡漠,苍凉,以及无所着落的空荡袭满全身,就好似一片羽毛随风飘零, 没有归途。
桑语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不知名的酸软在胸腔中化开,影响了她的思维,也触动了那丝丝缕缕的情弦。
桑语不否认,自己是个颜控,但现代社会待久了,美男已经见了很多,尤其是娱乐圈,各种款式的帅哥层出不穷。
可只有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股子冲动,想要得到他。
桑语顿住脚步,狠狠闭了闭眼。
桑语,你想什么呢,这可是瑞王!
你们的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能因为人家好看,极致的好看,就给自己找这个大的麻烦?
该死的,那是真的好看!
桑语懊恼地用手捂住脸,觉得自己没救了。
之前不是还挺清醒的吗?有地位有钱,然后找个身份差,也没能耐,只要好看的男人。
这样她能掌控住,也不用面对其他的麻烦,怎么偏偏这会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呢。
……啊啊啊!
桑语在心里崩溃大叫,完了她正打算重新给自己筑上防线,美男千千万,不必纠结这一个。
然后就听到了温润暗含虚弱的嗓音,“桑小姐,你怎么来了?”
桑语放开手,干笑着面对瑞王。
此时的瑞王已经坐直,面上重新戴上了温和的假面,身体也板正优雅,好像自己从来没虚弱过,也从不曾像之前那么无力。
好的,这是把自己当外人了。
桑语心里吐槽,却又一次沦陷。
如果没看到他刚刚破碎虚弱的样子,或许她还能把瑞王当成这个虚假却有距离感的男人。
可偏偏她看到了,心一点点纠起来,不疼,就是闷闷的。
好,桑语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内心是个大女人,喜欢病弱的,柔弱的,美男……
或许……她内心深处还盼望着去拯救这个美男呢……
呸,什么狗血剧情。
桑语在心里鄙视自己,面上却一派大方,同样带上温和的笑,“听刘公公说,王爷最近生病了,我过来看看。”
瑞王表情不变,眉毛都没动一下,“我这是老毛病了,没有大碍,多谢桑小姐费心。”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赶人呢。
桑语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是挺费心的,我绞尽脑汁做了吃的喝的,倒是把家里两个熊孩子养得健壮,偏对瑞王一点用都没有,可不叫我操心嘛。”
瑞王浑身一僵,浅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握着账本的手用力,把纸捏得都变形了。
他笔直的身体颤了颤,随即像是逃避一般,转过去咳嗽了一声。
这就像连锁反应,撕心裂肺的咳嗽破喉而出,瑞王咳得弯下腰去,一改刚刚的淡定从容,虚弱而狼狈。
桑语疾走几步,快速而用力地按压他背上某几个穴位,直到咳嗽声渐渐平息,这才放开了手。
这是两人才注意到,他们的姿势太亲密了,瑞王坐着,桑语一手扶住他的前面,一手在他背上操作,就好像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刚刚惊天动地的咳嗽占据了瑞王所有感官,现在回过神来,顿时僵得不敢动弹。
桑语也是心潮澎湃,脸颊都红了。尴尬地放开手,想说点什么缓解这奇怪的气氛。
然后就看到了瑞王红得滴血的耳垂,可怜可爱……
所以,瑞王也是第一次和女人近距离接触吗?
就……有点可爱。
桑语心里发笑,同时喜悦的心情溢上来,她若无其事地离开瑞王身边,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手上。
瑞王动了动僵硬的手,握紧那杯茶,喝了一口,缓解了喉咙里的干痒,这才温声道,“谢谢。”
“我才要说谢谢,谢谢王爷帮我惩治李家。”桑语笑意盈盈道。
瑞王不自在的转过脸,“是他们自己办事不力,与我无关。”
“真的吗?”桑语语气里带上了遗憾和一丝丝落寞,“我还以为王爷是看到我受欺负,特意帮我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瑞王一顿,有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不过最终忍住了,淡淡的道,“桑小姐不必多虑,我把你带上京,本也不该看你受欺负。”
口是心非!
桑语在心里下定义,然后又忍不住试探了一下,“李家倒没什么,只那做法恶心人了点。我怕的是西平郡王府,他们有权势有地位,爵位还比我高,我一个孤女实在怕他们耍手段。”
“他们不敢!”瑞王的语气冷下来,眼中还带着淡淡的杀意。
桑语心里好笑,面上却担忧道,“真的吗?西平郡王府看起来富贵至极的模样,哎,我之前担心孩子,冲动了点,想要逼郡王府道歉。我早该想到的,我是那个牌面上的人啊,不过西平郡王还算公道,真的把那个带头的小厮赶走了。即便他还有一个剩下郡王庶女的姐姐,也没有让郡王府徇私。”
说完桑语忍不住吐吐舌头,天哪,这茶言茶语的,连她自己都受不了。
可这会儿为了勾男人,她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桑语浑身抖了一下,然后忙搓搓手背,恢复原样。
然她不知道的是,瑞王虽然转过身去,但眼角余光一直跟着她,把她这幅作态看得一清二楚。
瑞王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面上则不显,配合的道,“你放心,有我在,西平郡王府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这……不好?以势压人终归不妥。”桑语故作迟疑的道。
她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像极了反派,或者魅上的妖妃。
而那个被她魅惑的对象,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好似真的被蛊惑了般,“是他们以势压人才对,我是教他们规矩。”
桑语差点噗呲笑出声,不行了,这出戏她演不下去,圆了一句立刻转回了主题,“我听说西平郡王府之所以那么富贵,是因为他们参与了茶叶买卖和海贸。”
“没错,西平郡王的老家就在福建,和现在的茶商胡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西平郡王府权势滔天的时候,他们就掌握了福建大半茶叶生意。后来他们又拉了一些权贵入伙,这才达成了如今的规模。至于十三行那里,西平郡王府一直有与之联姻,上一任县主就嫁给了广州当地的地头蛇肖家家主,这家人在十三行极有势力,里面的管事有一半是他们家人或者和他们有关系。”说起正经事,瑞王就自在多了,清醒冷静下来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贯的距离。
桑语斜眼看到他的动作,没说什么,这男人属兔子的,你蹦一下,他跳三下。
今天已经逗得够多了,再来估计又该躲着她了,于是她正经起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听他把入伙的权贵和十三行的管事都细数了一遍,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全都摸清楚了。
“因为良种的事,皇上打算开海禁,十三行是助力,也是阻挠。”瑞王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桑语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那么胡家和肖家你们是怎么想的,拉拢还是打压?”
瑞王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假装翻账本,“没有拉拢的必要。”
也就是打压了,只不过,桑语好奇看向瑞王,这其中有几分是因为自己?
可能是她的目光过于热切,瑞王顿了一下,才干巴巴道,“西平郡王府的事,你不必忧心,我会处理。”
说完他又快速加了一句,“天色很晚了,你先回去。有消息了,我会让刘公公告知你。”
“啊?”桑语抬头看看天,太阳高悬,离落山还有一两个时辰呢。
她笑了一下,故意拖着不走,“我不是为这事来的。”
“什么?”瑞王一愣,抬起头来看她。
可能是因为刚刚咳嗽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心绪的变化,此时瑞王的脸色多了一丝血色,整个人也真实了一点。
“我是想请瑞王来观礼的,我和族叔商量好了,把七房失去父亲,母亲改嫁的两个孩子,过继到我父亲的名下,以后继承我桑家的家产。”桑语手背在后面,笑语盈盈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瑞王微微皱眉,“那些以后可以等你的嫁妆。你虽然有县主的爵位,但这个并不能传给下一代,那么嫁妆就是你的底气。嫁妆越多,你可选择的范围就越多。”
瑞王越说语气越急促,想是真的为桑语着急。
桑语心情没受影响,悠然地坐到他对面,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到手里把玩,“嫁人?我其实不想。”
“什么?哪有女子不嫁人的。”瑞王不解。
“哪有女子一定要嫁人的?”桑语反驳。
“可是……”
“你看,宫里那么多宫女女官,即便不嫁人也过得很好,还有那些清修的女道士,女夫子们,日子清闲又自在。尼姑我就不说了,我吃不了那份苦。但过个几年,等那两个孩子能顶门立户了,我就去道观出个家,我有钱有地位,以后想怎么生活怎么生活。”桑语慢悠悠的道。
“她们是条件不允许。”瑞王认真打量着桑语,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也是啊,我是性格不允许。”桑语斩钉截铁的道。
“性格……”瑞王无语。
“嫁人有什么好的,既要孝顺公婆,打理家业,还要给丈夫纳妾,照管庶子庶女,做得有一点不好,就有人给你指手画脚。这也就是算了,还得生孩子,那多痛啊,生一个还不行,得越多越好,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你说我这是图什么?”
“别人嫁汉吃饭,我需要吗?我的钱和县主的爵位,把我一生的花销都包了,那最后剩下的,也就是找人生个孩子了。可我怕痛啊,也怕死,这可是鬼门关走一遭,就我这身子骨,原就是伤了根了,要是出个意外,我多亏啊。”桑语笑着说出在这个时代算是惊世骇俗的话。
偏偏瑞王越听眼前越亮,他顿了顿,假装不经意的询问道,“一个人会很孤单。”
“所以我会找个人陪我,身份最好很低,只能依附于我,但长得好看。”没错,这就是桑语之前的打算,可谁让她现在被美□□惑了呢。
桑语之前隐隐就有感觉,瑞王对自己不是无心,而是很有心才对。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在逃避。
桑语想过是不是他得联姻,可想想又不对,就他的身份,已经荣宠至极,也封无可封了,联姻是为了利益结合,瑞王已然是不需要。
那么就是皇帝要赐婚,这也不对,瑞王现在都二十多了,还孑然一身,这就说明皇帝也是纵着瑞王的,不然赐婚的圣旨早就下来了。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那就只剩下最后一项了,瑞王不行,或者病得太重早死的命。
这两样是瑞王推拒她的原因,却不是桑语放弃的理由。
所有她想要试探一下,看瑞王究竟是怎么了。
瑞王身体颤了颤,站起来又坐下,语气认真道,“你还小,思想还不成熟,不必这么早做决定,或许,或许你到时候就遇到了心仪的人。”
瑞王最终还是打碎了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希望,他不能这么自私,桑语只是不想生,而他却是不能生。
要是等年龄大一点,桑语又想了呢?
嫁给他就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桑语见此,盯着他俊美的容颜看了好一会儿,确信找不出破绽,只好转移话题,“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不过我已经决定过继,到时还请王爷来观礼。”
此时的瑞王心乱如麻,面上却淡定地点头,“好。”
从园子里出来,桑语并没有多沮丧,反正时间还长,她可以慢慢试探,总能知道瑞王逃避的原因的。
瑞王那边走了一趟,说是去看病的,但连什么病都没问出来,桑语也只能不厌其烦的,隔两天就让人去送吃的喝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连着下了好几天细雨后,京城的天气骤降。
桑语坐在窗前,认真聆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一滴一滴,再有半月,芭蕉叶就要全部枯黄了,该换成欣赏梅花了。
县主府有一片梅林,十几棵梅树围绕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八角亭,由于在花园的角落,平时鲜少有人过去,只打理花木的下人在。
桑语一边思考着,要怎么改建这个八角亭,一边询问兰芳,“诚哥儿和谚哥儿书房那边,注意一下保暖,这天气一会儿暖一会儿寒的,书房里点上炭火,让下人小心一点,别点着了。”
自从决定把两个孩子过继,她就一直在琢磨先生的事,询问过桑度三人的意见,聘请了一个姑苏来的举人。
此人姓范,是姑苏一个县小地主,家里有几亩恒产,父亲兄弟都是秀才,他学问好些,考中了举人。可连着三次都没有考中进士,现在已经三十七八了。
范先生有两女一子,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嫁在了姑苏老家,是父母做主的。
儿子范同还小,只有七岁,虎头虎脑的,颇为可爱。
原本范先生一心进学,家里的生计都是靠家里接济和妻子经营两个嫁妆铺子而来。
月前,范先生的儿子玩耍时,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好在有过路人好心,救了上来。
可因为天气冷,又受了惊吓,范同一直断断续续发着烧,身体也越来越差。
无论哪个年代,看病永远是最耗钱的,范先生有点家底,也在给儿子看病进补中耗光了。
桑语在寻找先生的过程中,知道了他家的消息,正好又同是姑苏老乡,桑度对他的名声也有所耳闻,就带着桑语去拜访了一凡。
凡是都得说个巧字,范先生经过这一出,已经渐渐打消了继续科举的念头,打算找个营生养活妻儿,顺便给孩子启蒙。
原本他是想去做幕僚的,现在桑家人来请,给两个孩子启蒙,桑语也不介意范同跟着一起学习,那么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培养自己儿子了,算是二好和一好,事情成了。
京城大,居不易,范先生一家三口来京城这么久,还是租房子住,不过他举人的身份,能让他租到官衙的房子,一个小巧的院子,每月二两银子,不贵也不便宜了。
不过这里离县主府还有一点距离,询问过范先生的意见后,桑语就在府里收拾了一个小院子,供范先生一家居住,然后在前院开辟了一间书房,专门用来三个孩子学习的。
范先生教学时,桑语去听过一两次,也问过两个孩子喜不喜欢,他们都表示听懂了,那桑语就不管了。
虽然偶尔教导孩子是乐趣,尤其这两孩子还乖巧懂事,但让自己长时间当老师,她也不愿意。
“县主您就放心,桑平嫂子在那里照看呢,她一向是个谨慎人。”兰芳笑着道。
桑语点点头,算了算日子,“姑苏那边的信也该到了,不知道族长他们是怎么决定的。”
“他们肯定是乐意的。”兰芳绝不相信他们不愿意让两孩子过继到老爷名下,更何况县主的要求并不苛刻,还允许他们以后把孩子过继过去。
“总归他们还有叔伯在,就是看在读书人的面子上,也要装作不情愿来。”诚哥儿的叔伯是他父亲的亲兄弟,即便为了不叫人诟病他们不愿意赡养亲侄子,也要反对一下的。
“族长会说服他们的,度老爷还留在这里,就说明他们确信这事一定能成,不然早就回姑苏了。”兰芳道。
这是真的,重阳节这么大的节日他们都没赶回去,就是确信这事能成,这才留下的。
说曹操曹操到,桑语这边刚念叨完,外面就传来脚步声,是兰秋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
“县主,是姑苏老家那边的来信。”
桑语结果,拆开一看,信里问候了她的近况,并对她帮助族里获得圣旨敕封表达感激,最后说到了过继的事。
七房诚哥儿大伯答应了把两个孩子过继,不过也提出了要求,那就是桑庐留下的家产要封存,留给以后过继回去的孩子。
这都是小事,那点子家产桑语不放在眼里,但既然人家通过这种方式,表明自己不觊觎过世兄弟的家产,她也不会说什么。
拿着信,桑语穿戴好外出的衣物,去前院找桑度等人,商量着怎么举办这个过继仪式。
族里那边其实已经办好了,诚哥儿和谚哥儿的名字已经写在了桑疾和桑李氏名下。
但桑语这边,因为她朝廷敕封的县主,还得上报一下,然后取一个吉日,正式举办仪式。
桑度是个文化人,文化人的通病,喜欢诗情画意,喜欢登山和参加诗会。
桑度闲在没事,也经常出门,越是下雨天越喜欢,桑语找过去的时候,他并不在。
询问了下人,知道他是约了友人喝茶,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于是桑语去了两小家伙上课的书房,透过半阖的窗子,看到范先生正教导他们运笔,画一朵简单的花。
范先生是正统的文人,琴棋书画都很不错,而且在他看来,这些陶冶情操的东西,某些方面来说,比经史子集更重要。
读书科举要深研四书五经和八股策论,但一个劲地只看重结果,而不是培养心性,那也不是文人修养。
桑语对此不发表意见,她一个现代人,应试教育长大的,也曾羡慕别人的精英教育,但那不是家里没条件嘛。
现在这条件说是有,也可以说是没有,两个孩子真的要出息,还得他们自己考中科举,不然也就一普通读书人。
但实际上,桑语对他们并没有寄予多大的期望,他们考中了是为了自己,考不中也是他们的人生。
桑语已经为自己的人生作出了努力,多了两个考中的弟弟,那也不过是添砖加瓦,不决定本质。
所以桑语让两个孩子自己选,他们要愿意,就多学一点,要是不愿意,那了解基础后,也可以放到一边。
不过可能真的是文化氛围熏陶的结果,这两孩子都学得很认真。
桑语看了一眼,就悄悄离开了,回到之前的花厅,正好桑度也回来了。
听说姑苏来信后,桑度立刻猜到了结果,答道,“我日前去了郊外的白马寺,询问了里面的高僧,大师说立冬是个好日子,宜祭祀,过继,进酒。”
“好,我这就让人去安排。”离立冬还有五六天,时间完全来的及,“需要请什么客人吗?”
这些规矩,桑语是完全不懂的。
桑度摇摇头,“有我和你应叔庆叔在,你再请一个京城户籍衙门的官员做见证,你的户籍不是改到内廷司了嘛,你两个弟弟也得放在京城。这样也好,他们以后科举就不用回姑苏了,免得来回跑费事。”
“还是要回去的,过年祭祀都是大事,等他们大一点,我肯定是要打发他们回去的,不能忘了根。”桑语摇摇头,本来过继就该回族里办的,只是她和两孩子年纪都小,长途奔波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而她作为县主,也不好长期住在外面,就比如春节,万寿节,千岁节,中秋等,宫里必定开宴,官员还得皇帝准许,而他们这是有爵位的,是必须得去的。
可以找借口不去一两次,但不能一年到头一次都不去。
就比如之前的中秋,因为桑语在守孝,就没去,但到了年底的年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脱的。
桑度提了几个名字,都是他这些天结交的文人,桑语记下了。
守孝的好处就是,什么大事都不能大办,所以除了桑度请来的那几位,也只有瑞王,顺天府尹下户籍衙门一位小管事,以及一位内廷的管事。
仪式也挺简单的,在县主府设了小祠堂,把桑疾往上几代先人的牌位摆上,焚香,念诵一篇祭文,然后说一些为了子嗣传承云云要过继哪房哪个人名下的孩子。
最后就是鞠躬,上香,跪拜,再鞠躬上香,全程其实没桑语什么事,都是桑度在做。
两个孩子一直跪着,最后才挨个喊人,高祖,曾祖,祖父什么的。
最后再上完香了事,回到前院,由管家和桑度出面,招待那些人入席。
瑞王喝了一杯酒,就离开了,其他人也不敢拦。
说实话,有瑞王在这里,他们喝得都不自在,走了反倒是轻松了。
瑞王的马车停在大门前,而桑语则等在大门后的回廊上,瑞王一过来,就见到穿着素白长袍,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脸上带着笑,见到他后,笑意加深,缓步走到面前,柔声细语,“我就知道王爷肯定要走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少女并没有变得陌生,反倒是更加熟稔。
瑞王心中涌起一股喜悦,好不容易按压下去的心,再一次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刚刚喝下去的酒,仿佛黏合剂一样,让他说不出什么。
桑语没有在意,歪歪头,打量着轮椅上的青年,和初见时一样,君子如玉,温润而气度斐然。
不过桑语不再当他是笑面虎暗中防备,也并不真的相信这幅表象。
真的的瑞王,是极为淡漠的,不把这个世间放在眼里,也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或许这是没有希望之人的通病,桑语自己也是一样,只不过她多了一丝来自前世父亲的羁绊。
那一声声的活下去,每晚都萦绕在她耳边,让她即便觉得疲惫不堪,但每一日清晨,都积极地爬起来,过好当下,过好每一日。
瑞王或许就是没有这种羁绊,他是孤独的,他身边所有人,都和他隔着巨大的鸿沟。
皇帝再是宠爱他,那也是帝王。
而他,没家,也没人生。
每次这么想,桑语总有一种错觉,自己就是他的人生,如果自己都放弃了,那他也会彻底放弃,消散于这个世间。
可随即,她又觉得荒谬,瑞王顶多对她有些许好感,哪里就到那种程度。
见瑞王不回话,视线也微微偏移,不再胶着在自己脸上,桑语飒然一笑,“我来送送王爷,感谢你来观礼。”
瑞王垂下眼睑,敛去所有情绪,“不用谢,只是小事。”
“这是我给王爷的贺礼,”桑语不离他浑身的淡漠冷清,笑着道,“是立秋那天的雨水,和寒露当天的露水,雨水比较多,正好那天凌晨下了一场小雨,我收集了六坛,给你送一半,听说泡茶味道不一般。露水就比较少了,我大清早带着人,把花园都逛遍了,这才收集了这么一坛子,花上的露水也有,叶子上的露水也有,本来就不多,我就不让人分开了。拿回去给你煮药,反正有药味在,也吃不出区别。”
瑞王看着桑语身后,几个丫鬟婆子怀里,果然抱着几个坛子,心里好气又好笑,这是遮掩都懒得遮掩吗?
他不由皱眉,“这对我效果不大,你不必如此费心了。”
这是在暗暗说,让桑语不用再送水了,因为对他没多少效果。
他的身体不止是体虚,还因为小时候中了一种毒,一直也没找到解药,只能缓解,这些年,这种毒在持续破坏他身体机能,所以即便喝了再多补药,也是没用的,吸收不了。
不过这事,也只有他自己和皇帝知道,之前诊出来的太医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也只当他是体恤。
瑞王认为,再好的东西对自己都没用,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要做,至少能保证桑语自己的安全。
然而桑语不觉得,她坚信灵泉水一定是有用的。
“什么效果?我是见王爷您常日里喝药,胃口都败了,所以弄点好吃的,人能吃东西了,就是最好的进补。”桑语眨巴着眼,死不承认。
瑞王定定的看着她,见她完全不妥协。
这个小姑娘骨子里的坚韧,是他最欣赏的,可当它用在自己身上,瑞王只能无奈叹息。
“我会好好利用的,让刘公公拿他们泡茶熬药。”
“好的,”桑语笑眯眯,亲自送瑞王出去。
大门打开,瑞王的豪华马车停在外面,一溜十几个侍卫守着,威严赫赫。
桑语跟在轮椅旁边,也不说话,看它缓缓滚到车辙边,看瑞王在刘公公的搀扶下站起来,爬到马车里。
她退后几步,让马车穿行。
马夫扬起马鞭,马上就要甩下去了,车里传出温润的声音,“桑小姐。”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如玉般容颜,男子挥挥手,让下人离得远一点。
桑语凑近车窗前,笑着道,“瑞王有事要交代?”
瑞王顿了顿,低声道,“海上贸易,你要不要参一股?”
“要!”桑语眼前一亮,“我那里还有二十万两银子,我让人给你送去。”
“不用了,”瑞王低低的道,“我会让人给你参一股,也不要你的银子,以后你每年拿分红,但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
“什么?”桑语歪头,打算听听是什么要求。
“不要自己主动去碰海贸生意。”瑞王沉声道,“我知道你有这个想法,或许你也有这个能力,但不要去做,答应我,好吗?”
桑语眨巴着眼,无辜的看他,“我哪有这个本事?”
瑞王盯着她,不说话。
“好好,我只是想赚点钱而已,你知道明明眼前就有一座金山,而你却不能去挖,这得多大的意志力啊。”桑语故意重重叹息。
“两股!”瑞王忍了忍,咬牙道。
桑语噗呲一声笑出来,“也不要银子吗?”
看着她如花笑颜,瑞王心情也上调了几分,叹息道,“你安分一点,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血腥。”
“是是是,知道了。”桑语真诚的敷衍,这次不吓唬我了,改成温柔劝慰了?
“你!”瑞王扶额。
“好啦好啦,我听你的就是了,我也不是那么爱银子的,真的。”桑语心里熨帖,也愿意给出承诺。
说实话,这感觉,真的很像爱玩的男朋友,在安慰敷衍自己爱操心的女朋友。
噗,她都在想什么,果断是瑞王太好看,迷了她的眼?
被她这幅语气哄着,瑞王手一抖,窗帘就掉了下来。
桑语伸手俘到一边,趴在车窗上,看着里面几乎陷入阴影的男子,“那么这次还是不要银子吗?”
“不用,那些银子你留着,以后也是个后路。”瑞王淡淡的道。
“好的,那我拿方子换,不能白得你的股份。”桑语笑着道。
很显然,这两成干股,应该是属于瑞王自己的,而他现在却让给了桑语。
桑语也不能沾美男的便宜啊,所以她打算拿出另外一个大杀器,足以抵得上这两成海贸的干股了。
瑞王抬眼,对上桑语晶亮的双眸,终是没有拒绝,低低笑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