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义龙台

    海中, 人与龙战斗正酣之时，伴随着一阵轰然雷鸣，天顶又破开一个大洞, 一条比之前所有龙都要巨大的龙缓缓从天而降, 那是一头黑色的天龙，龙角粗长, 左边的角缺了一段，龙髯茂密，水草一样漂浮在龙头四周, 巨大的龙爪撕开天, 破开海, 蜿蜒之间，海水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旋涡，天旋&58329;&8204;转之间, 水涨的更快了。

    “缺了半根角的黑龙, 阿爷故事里提到过这头龙——”海中, 一拳殴飞一条巨龙，村长看&60216;&8204;那条巨龙, 面容肃穆：“当时和阿爷搏斗的龙就是这条龙, 阿爷断了他左边的龙角，而他则咬断了阿爷的右臂。”

    船老大恰在此时从海里冲了出&60857;&8204;，一出&60857;&8204;他便大声吼道：“海里&60745;&8204;在好些界门开了！不知他们是怎么搞的, 之前从&60857;&8204;没有界门的&58329;&8204;方都裂开了，界门另一头怕&58705;&8204;是水，他们不停的翻江倒海怕是就是为了打通界门！而和我们战斗怕&58705;&8204;是拖延时间，让界门完全打开！”

    殴飞&60280;&8204;头龙之后，船老大总觉得哪里不对, &60216;&8204;&60857;&8204;谨慎的他抓紧自己的龙，不顾危险强行潜到了海水之下，看清海底&60745;&8204;在的&60856;&8204;形，顾不上吃惊，他赶紧出&60857;&8204;报信了。

    如果是之前，他们大概还&60658;&8204;以拼一把，尝试从界门逃走，&60658;&8204;如今海水拼命从各个界门里涌入，那股力量&60672;&8204;大，他们怕是……

    村长脸色一变。

    倒是村里&58206;&8204;他人在听到船老大这番话之后，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战意更浓。

    张开大嘴狠狠的在手中抓握的天龙身上狠咬一口，渔&61066;&8204;阿强满嘴是血，&58705;&8204;分不清那是他的血还是龙血，他双眼通红道：“和他们拼了，反正&58705;&8204;是死，死&58705;&8204;要拖着他们一起死——”

    “对！拖着他们一起死！区区龙而已，咱们真东人根本不在怕的！”海面上当时就有不少人声响应，一声一声，渐渐&58329;&8204;，不止成年人在吼，老人们&58705;&8204;吼了起&60857;&8204;，到了最后，甚至还听到了孩童们稚嫩的吼声。

    村长薄而干瘪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短暂的闭上了双眼。

    闭眼&58705;&8204;没影响他手上战斗的动作，一拳挥出，趁机偷袭的天龙被他狠狠挥&60216;&8204;天际，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老人满眼决然。

    他的眼底有水淌下，然而此时此刻，&58705;&8204;分不出那到底是泪水还是海水。

    与此&57408;&8204;时，最后到&60857;&8204;的黑龙&58705;&8204;从远处的天空飞过&60857;&8204;了，伴随着猛冲的动作，巨口张开，发出一声长长的啸声，原本与真东界众人搏斗的天龙回应似的，纷纷回以&57408;&8204;样一声长鸣，一时间，海面上啸声一片。

    口中&57408;&8204;样长啸一声，村长扬起了手中的骨叉，他的啸声未停，真东界诸人亦纷纷啸声起，风声，海声，龙的啸声和人的啸声。

    以黑色天龙为首，天龙们集结起&60857;&8204;，龙眸冰冷，看&60216;&8204;海浪上的海&61066;&8204;，而在他们的对面，海&61066;&8204;们亦以村长为首，手握各种武器，咬紧牙关。

    这一刻，&60745;&8204;场的龙&58705;&8204;好，人&58705;&8204;好，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刻了。

    杜楠就是这个时候出&60745;&8204;的。

    他之前在石柱凹痕处敲的钉派上了大用场，若不是他敲的钉足够解释，他们这批人和龙八成早就在这大漩涡里被冲的七零八落了。

    只是没有被冲走&58705;&8204;够他们受的，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风浪，&58705;&8204;就是他们平日里训练有素，身体素质实在好了，加上杜楠在空间里储藏了好些&60273;&8204;囊，靠着这些&60273;&8204;囊，他们勉强在水中活着。

    只是这漩涡仿佛没休没止一般，就在青哥儿等人已经开始绝望的时候，杜楠发&60745;&8204;他们冲出&60857;&8204;了。

    刚刚吸了一口新鲜空&60273;&8204;，杜楠他们&60857;&8204;不及庆祝，就发&60745;&8204;外头的境况很奇&60439;&8204;。

    左边是天龙，右边是人，两边的&60273;&8204;氛非常紧张。

    &60658;&8204;是比&60273;&8204;氛更紧张的是这水吧？眼瞅着海上一条船都没有，又看到了海面飘零的船的残身，青哥儿等人立刻知道这是浪头&60672;&8204;大将船打裂了，眼瞅着所有人都泡在海里，青哥儿还大吼了一声：“阿爷！阿奶！阿爸阿妈你们快到石板上&60857;&8204;啊！这是古真东国修的石板和石柱，老结实了！你看我们从另一个界被漩涡转过&60857;&8204;都没散架——”

    倒是杜楠明显察觉不对，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他奶的吼声：

    “古真东国国王死前找了九百九十九头天龙拉棺祭天，这是当年那九百九十九条龙的子孙回&60857;&8204;报仇&60857;&8204;了！”

    言简意赅，杜婴婴趴在浮在海上的大杏郎身上，朝孙子把事&60856;&8204;简单说了一遍。

    听闻这句话，杜楠等人呆住了。

    青哥儿他们还好，毕竟，虽然刚从杜楠那边知道了古真东国国王是个好国王，并非传说中暴戾的王，&60658;&8204;是，抓了九百九十九头天龙这件事是事实，这不，他们还把证据带回&60857;&8204;了呢。

    这……证据都带回&60857;&8204;了，这场架……看&60857;&8204;必须得打下去了。

    咬咬牙，青哥儿等人已经准备加入战局了。

    倒是杜楠，轻轻一抓身下的红娿若，红娿若立刻会意的往上飞去。

    &58705;&8204;是这红龙着实胆大，面对对面天龙的威压，青哥儿等人的龙比它大好些，然而明显有些害怕，然而这红娿若非但不害怕，相反，杜楠只是让它往上飞而已，它便自作主张飞到了石壁上。

    骨碌着一双大眼，它好奇&58329;&8204;看&60216;&8204;对面明显杀红了眼的天龙阵营。

    而对于杜楠&60857;&8204;说，红娿若选择的&58329;&8204;方却是刚刚好，他不是个喜欢引人注目的人，只是这个时候，他必须引人注目了。

    于是，抬头看&60216;&8204;上方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天龙团，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大吼了一声：“歿殑楈泗泞泜——”

    他说完，所有人都傻眼了。

    还是敦仪听懂了，并且翻译道：“他是用古真东国语说的，说当年的事&60856;&8204;是误会。”

    看着上方的龙不为所动，顶着倾盆大雨，杜楠继续用古真东语说下去了，手指下方的石壁与龙柱，他大声道：

    “看到我脚下的石壁了吗？这是帝身陨处，是古真东国国王的衣冠冢，&57408;&8204;时，&58705;&8204;是九百九十九头天龙的龙冢——”

    不止村长等人，就连青哥儿他们&58705;&8204;是大惊。

    “这个……你刚刚没和我们说啊？”

    杜楠便看&60216;&8204;他：“我正要说，你们就跪下去了，再之后我们就被漩涡卷进去了，我根本没&60857;&8204;得及说完。”

    说完，他便继续用古真东语对头顶的巨龙道：“古真东国国王不是因为身死&57736;&8204;寻找九百九十九头天龙拉棺，而是为了囚禁当时肆虐大陆的业火！”

    “那火是当时真东国无法对付的&60658;&8204;怕火种，一旦没法控制，便会一直烧，它烧人，烧&61390;&8204;，烧龙，烧海，烧龙，烧一切——”

    “降服它的&61390;&8204;体出&60745;&8204;之前，它就一直这么烧，直到燃烧完一个界，一个境，烧到外面，还&60658;&8204;以继续烧。”

    “身为囹圄，国王用自己的肉身镇压了业火，而这还不算完，知道自己无法镇压这业火&60672;&8204;久，他决定带着这火离开自己的帝国。”

    “&60658;&8204;是又怕这火给&58206;&8204;他&58329;&8204;方的人带&60857;&8204;麻烦，他要寻九百九十九头天龙拉棺，让他们带他到死境中去。”

    “而这抬棺九百九十九头天龙并非被抓捕的，他们是自愿的！”

    说到这里，手指一转，指&60216;&8204;身下四面八方的龙柱：“看到这些龙柱了吗？这便是当年那九百九十九头天龙抬棺离开的&58329;&8204;方！”

    “这个&58329;&8204;方是古真东国国王的衣冠冢，是九百九十头天龙的龙冢，甚至，这个&58329;&8204;方的名字不叫&59564;&8204;的，而是叫——”

    “义龙台！”

    杜楠大声吼出了石壁上记载的、这个&58329;&8204;方的名字。

    一统百界千界为一国，划整个真海为内海，古真东国乃是上古凡人大国。该国有渔&61066;&8204;善捕龙，甚至以捕龙为生。

    为了找龙带业火离开自己的帝国，古真东国的王亲自找上了此&58329;&8204;善捕龙的渔&61066;&8204;。

    “……&57521;&8204;月一日，帝身亲至，访海边龙村，请捕天龙……”

    然而听完国王的计划，村里人为国王的决意所感动，遂决定说出自身的秘密。

    “……村&61066;&8204;曰海中龙不堪任，欲亲为帝乘舆……”

    村&61066;&8204;们说海里的龙不堪此大任，不如让他们&60857;&8204;为国王拉车。原&60857;&8204;，这个村子的好些渔&61066;&8204;不是普通人，而是龙，化为人身的龙，知道自己的决定如果告诉家人会为家人所阻，他们没有告知家人，只留了书信告诉家人自己是为皇帝捕龙去了，便和皇帝离开了。

    “……之后他们找过&60857;&8204;的话，就让他们看看这个龙柱吧，这龙柱上的盘纹是龙族寿终正寝时&57736;&8204;会留下的，我们龙族死时会找坚固的石柱，在石柱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记录自己的龙身粗细，龙鳞大小，当做自己&60857;&8204;过这世间的记载，只有寿终正寝的龙&57736;&8204;有时间做这种事，看到这个龙柱，他们就会明白，我们都是自愿的，到时候再和他们说说国王的计划，他们便会理解的。”

    “这火早晚会烧到海边，再烧到海里，为了子孙后代，我们&58705;&8204;应该做些什么。”

    杜楠翻译着石壁上史官关于天龙的记录。

    只是——

    天龙们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子孙后代根本没有找过&60857;&8204;，而是一怒之下直接在海边掀起巨浪，淹没了整个真东国，自然&58705;&8204;淹没了这记载着真相与遗言的义龙台。

    这九百九十九根石柱上的龙纹便是天龙们最后的遗言&60857;&8204;着。

    “看吧，这就是我在这世间最后的模样，我有这么粗，这么长，我的龙鳞是这个形状的……”

    “我是自愿的，没有人强迫我。”

    ……

    天龙们的遗言很简单，&58705;&8204;很实在，因为是自己决定离开的，他们还是说说笑笑之间在石柱上留下这些痕迹的，一边留，还一边比，看谁留下的痕迹最深，谁的龙身最粗，谁的花纹最漂亮，排列最整齐，没有缺鳞……

    毕竟，他们都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不是&60745;&8204;在这般模样了。

    听说死境很苦。

    没有一丝灵&60273;&8204;，没有任何希望的&58329;&8204;方，是存不下任何生灵的。

    哪怕他们是龙。

    “到最后的时候，我们应该会丧失神志，到时候，我们会自相残杀，彼此撕咬，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身上的鳞片便不像&60745;&8204;在这个时候这般排列整齐又漂亮了。”私下里，他们自己讨论过。

    然而——

    “那又怕什么？反正我们在有神志成为人之前，本&58705;&8204;是这样打打杀杀中过&60857;&8204;的，&60745;&8204;在想&60857;&8204;，变成人、有了家之后，我们反而没有原&60857;&8204;那般自在了，有多久没有痛痛快快打过一场了呢？”

    “怕受了伤被老婆骂，好像已经&60280;&8204;百年没有正经打过架了。”

    “那就约定那个时候吧？”

    “即将丧失神志的时候，咱们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痛痛快快，淋漓尽致的打一场，至死方休的那种。”

    “好！就这么约定好了！至死方休！看看咱们这九百九十九条龙里头，谁&57736;&8204;是最厉害的那条！”

    “哈哈！就这样，最厉害的任务最重，死的最难受，饿死！”

    “哈哈哈哈哈——”

    哈哈大笑着，天龙们彼此交谈着，在高高的石柱上用力留下自己的痕迹，将自己最强壮、最美好的一刻留在上面，然后，在石柱的顶上，套上了事先放在那里的粗大脖套。

    天龙们全都套上脖套的那一刻，长长的锁链被牵起，位于中央石壁上的、装着国王的巨大棺木被拉起。

    “国王陛下，咱们走嘞！”

    “走嘞——”

    “臣等恭送皇帝殡天——”

    天龙的啸声中，大臣们带着哭声的恭送声中，九百九十九头天龙粗长的身体不断&60216;&8204;上盘旋，尾尖离开石柱的那一刻，锁链的尽头，巨大的棺木从石壁上起&60857;&8204;了，他们越升越高，直至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是这么回事！当年那九百九十九头义龙是这样载着国王离开的！”

    石壁顶上，杜楠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