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庄周梦蝶
仁青觉得心被揪着，扯着，憋着气，似有万斤重压在胸口，无法呼吸。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大家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各自忙着，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缕幽魂，飘荡在这间病房的上空。
直到再无空气可呼，才满头大汗，满脸泪水的醒过来。
他们……
如果可以，她好想回去看看。
影衣一脸担心的帮仁青擦汗：“姑娘，又做噩梦了吗？”
“嗯。”仁青有些疲惫。“我想问问你，如果，我说如果，你的父母健在，但是很远，你做梦，梦到他们即将老去，正在弥留之际，你梦醒后，会去看看他们吗？”
仁青有些语无伦次，影衣还是懂了：“会的，去看看，总是好的。”
“去看看他们”仁青又躺下，盖好被子，嘴里念着。
桌上的菜已经凉透了，仁青今日几乎没吃什么。影衣回头正想问问仁青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却见仁青已然又睡着了。心中暗下决心，明日一定盯着她好好吃饭。
天依旧阴着，有时都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
这日下午，仁青被影衣逼着吃了些饭，饭后，又逼着她出去走走，仁青虽不怎么想动，却还是听话的四处走走，无意间，竟走到了连陌山脚下，平日里仁青练武的地方。
今日林间风有些大，吹得竹叶簌簌下落，乌云大坨大坨的浮在头顶，大概有场雨等着。
仁青只觉得簌簌落下的竹叶像是一个个翻转的船，像极了武侠小说里隐居的大师施展了什么绝世武功。临近傍晚，不知道墨竹想吃些什么，便向他们走去，看着大片落叶快速旋转穿梭，竟忘了正在练武的八宿正挥着剑，快速劈砍这极速落下的竹叶。
只一瞬，八宿的剑尖直指仁青的脖颈，落叶应声分成两半飘然落地，仁青的发丝也受了一些剑气，无声的随风飘走。
竹椅上原本悠闲自在坐着饮茶的墨竹猛地起身，他明知道伤不到她，那剑还有些距离，却还是握紧了拳，茶杯都没来得及放下。
仁青睁大了眼停在原地，不敢动，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她就身首异处。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有那么一瞬间不在这具身体里，分离出来，只有这具身体呆呆地站在那里。
八宿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收了剑，慌张的查看有没有伤着仁青，又慌张的看向墨竹。
墨竹沉着脸，盯着仁青，她显然被吓到了。
仁青腿一软，跪在地上，还好墨竹快速奔来扶着她。就算如此，仁青的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仿佛要跳出来。
墨竹示意八宿倒杯茶水让她缓缓。连喝了两杯茶水，冰凉的手才算回温。
站在一旁的八宿担心的看着墨竹，生怕沉着脸墨竹下一秒就把他送走。仁青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开口说：“不怪八宿，是我自己有些恍惚，没看到，他正舞着剑肯定也没看到我。”
墨竹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
缓了一会，仁青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果然还是老样子：“鱼和青菜，今天加一个红枣姜汁。”仁青点了点头：“可以，那我先去嘱咐后厨，等会饭好了给你送去。”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墨竹望着仁青的背影有些出神。
仁青穿过漪院后门，走在漪院弯弯曲曲的折桥上，穆然驻足。之前想过很多如何才能离开这里的方法，熟睡也好，潜意识暗示自己也好，都不成功。也想过找个人吓吓自己，吓到灵魂出窍，就像刚才那样，但又怕自己有所准备，起不到什么作用。如今，那一瞬的灵魂出窍也没什么效果。只有
好想回去。
却又不知道，她不知道该如何，收尾她的一生。
仁青想了很久，终究觉不出利弊。心里似乎有个小人始终怂恿着仁青，试一试，就一次，如果没有回去，那就踏踏实实活在这里。
可是如果回去了，回去了怎么办。
今日天气一直都不太好，早起便乌云密布，压的人喘不过气。如今更是丝丝雨落下来，打在几朵早开的荷花上，荷叶上，哗啦作响。
雨越下越大，仁青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站的累了，就蹲下来想，脸上雨水或是泪水顺流而下，仁青只好将手覆在脸上，那些水滴便渗过掌纹，又融进雨里。
陌楼上，白衣飘飘望着漪院的良久，从阴云密布到瓢泼大雨，她都怔在那里，像是有什么跨不过去。终究还是忍不住，执伞步入雨中。
念青执伞同敏儿四处寻找着还未归家的仁青，刚步入漪院就看到有人走来。
墨竹吩咐两人备好热水，便朝着雨中的仁青走去。将伞盖过她的头顶，一言不发，直到她没有再感觉到冰冷的雨落在她身上，才缓慢的抬起头，面前的人他一手撑伞，一手伸在她面前，也不知伸出了多久，只觉得，只要她需要，他随时都在。
仁青将手放在有些微凉的手里，就被他拉起身来，也许蹲的久了，腿脚不那么利索，险些摔倒，墨竹将手里的伞递给她，她乖巧的接着，下一瞬就被人横空抱起，步子很稳，抱着她走出漪院，走进归矣楼，走到已经备好的热水边。
归矣楼安静的听得到屋外的雨声淅沥。
直到此刻，仁青依旧默默无言。
墨竹坐在屏风后的桌边沏了杯茶：“可需要我帮你宽衣？”
仁青忽的回过神：“不…不用，我自己来。”
墨竹微微蹙眉眯了她一眼，低头看着手中的茶：“那还等什么，淋了那么大的雨，不沐浴驱寒，是想生病吗？”语气里透着严厉，仁青身子晃了晃，赶紧用手扶住屏风，顺带看了看这屏风的位置可好。
不在意的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尚可放心，便褪下外衣，站在木桶旁的矮凳上，用足尖试了试水，水温刚刚好。
墨竹手握茶杯停在嘴边，听着入水声，便松了口气，身子也不似淋过雨后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