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梦魇迷踪(九)
看着那两张熟悉的脸庞,思念和愧疚、涌上了宋时予的心头,使得他将所有的现实都抛在了脑后。
这十年来,蒙师父相救并收入门下,宋时予咬紧牙关苦练武功,不曾有一日懈怠。无数个思念父母和弟弟的夜晚,也只能通过练功和读书去减轻那不敢提起的思念之苦。
如今,再见到“父母”的模样,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沉浸于各种情绪的他,心头像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刚刚擦去眼泪的双眼,又开始模糊起来。
忽然,一阵沉闷的雷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竟刮起了一阵狂风。刹那间,一道道闪电劈将下来,暴雨如瀑布般倾泻。
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地面,溅起无数水花。雨水如珠帘般垂下,模糊了宋时予的视线,让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眼前的“父母”也已消失不见。
在眼前的狂风暴雨中,宋时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段可怕又绝望的记忆,仿佛被谁从隐秘的深渊中拉扯出来,又重新铺在了宋时予的眼前。
惨叫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至亲之人倒在腥红的血泊中,弟弟最后喊的那声“哥哥”……
一幕一幕,似要将宋时予生生撕裂。
胸中的怒气和不甘,让他感觉气血翻涌,愤懑难消。
“无耻!”
宋时予怒吼了一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他手臂一挥,一把散发着凛凛寒光的剑如闪电般出鞘。那剑身急速颤动,发出清脆的剑鸣之声,仿佛在宣告着它的不可侵犯。
眨眼之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这极快的拔剑动作撕裂,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激荡着四周。
只见宋时予腾空而起,手中的利剑挥动,那剑芒如流光穿梭,透出一股清冷无比的寒气。
一道剑光闪过,宋时予缓缓落地,眼前的幻境已全然烟消云散。宋时予稳住情绪,再看眼前的情景,只见那扇巨大的屏风,已赫然断成了两半。
“精彩,真精彩!”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掌声从宋时予的背后传来。
宋时予转头看去,果然是那涟漪姑娘。
涟漪朝宋时予走了过来,笑着说,“公子真厉害,妾还是第一次遇到公子这样厉害的人呢。公子这把剑是名剑吧,叫什么名字?”
宋时予收剑入鞘,只冷笑一声,冷冷地说道,“让你的主子出来。”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必要牵强附会。
涟漪姑娘的脸色一沉,面露不悦道,“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并非庄主,不必再演。”
“公子,你是不是……”涟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像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你们占地为王,蛊惑百姓,究竟是有什么阴谋?”宋时予直截了当问道。
这涟漪的变脸“技术”可谓炉火纯青,很快恢复了那一副柔媚可人的模样,笑道,“公子,你不觉得,我们是在做好事吗?”
她的动作实在是快,眨眼间就闪身到了宋时予身前。
涟漪凑近了宋时予,双手轻轻拉着宋时予的衣领,低声道:“这禹州城里,正缺了像公子这样的人才。我们希望公子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共享这禹州城的盛景。”
宋时予轻轻拿开涟漪的手,盯着涟漪的眼睛,说,“你们迷惑百姓,大肆敛财,施毒杀人……做的是哪门子的好事?”
“没有人逼他们,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他们情愿沉迷在不切实际的美梦里,这难道也怪在别人的头上吗?战乱,饥荒,逃难,有什么好的……我们让他们停止战乱,终日享乐,有什么不对?”涟漪振振有词地反驳宋时予。
“城中百姓每日被你们迷惑,饥不知食,不眠不休,倾家荡产在你们的赌局里赌博……最终音讯全无,消失无踪,也算不得你们的错么?”
“他们自己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闭嘴。无用的东西。”一个阴冷的声音打断了涟漪,涟漪听闻此言,立即闭嘴不言,垂头退到一边。
宋时予知道,真正的庄主出现了。
这大梦山庄的花样是真的多。只见那房间的空地之上,凭空冒出一团浓雾。待到浓雾散尽,四个身穿绿衣的壮硕男仆,正抬着一座极其华丽的步舆,出现在了宋时予的眼前。
那步辇之上,慵懒地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与这庄园里的女子相比,那女子的打扮可以称得上十分怪异。
只见她身上穿着一套青色素衣,头上只懒懒地挽着一个松散的发髻,浑身上下半点饰品也无。脸上除了眼珠子是黑的,整张脸看起来毫无血色,惨白异常。那头发的黑,映得那张脸更苍白了。
女子的左手捏着一个蟾蜍,右手的手指正轻轻地抚着那蟾蜍。
那蟾蜍着实少见,宋时予难免多看了一眼。只见它通体金黄,身上有些浅浅的斑点,大约是被那女子常年放在手上把玩,体型肥硕,皮肤油光滑亮的,甚是奇特。
“公子,你觉得,大梦山庄是什么地方?”那女子张口,幽幽地问道。
“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地方。”宋时予道。
“可是我能让你看到你最想见到的人……也能让你做你想做的一切,你梦里的事,我都可以替你实现。”
宋时予轻笑道,“幻术而已。”
“世人多欲求,贪念若鸿沟。心壑难填满,终把自身囚。”
那苍白女子幽幽地念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诗,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只要是人,都会有欲望。公子,大梦山庄正是满足欲望的地方,自然是个好地方。”
“你擅控人心,自然觉得好。所以,遇到你控制不了的,便大开杀戒是吗?”宋时予冷冷说道。
“放肆!”一旁的涟漪插嘴道,“庄主,此人不必再留……”
“我让你说话了吗?”那苍白女子瞥了涟漪一眼,语气里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涟漪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看来对这位庄主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
“公子,我想问问,你是如何识破我的梦境的?”庄主又对着宋时予问道。
“我回答庄主的问题,庄主可否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自然可以。”
宋时予轻轻一笑,道,“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也曾每日做梦。但当我一次次失望地哭醒,我便知晓了,再美的梦,终究是要醒的。”
庄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问道,“那,公子要问我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为什么要杀了严通判等人?”
“他挡了别人的道,所以必须死。”庄主倒也干脆。
“挡了谁的道?”
那庄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又正色道,“公子,这是第二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