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鸦鬼杀人(二)
宋时予起身,望了望天色,接着将目光投向正打着地铺呼呼大睡的元宵。元宵早已去会周公了,睡得正香。
宋时予微微一笑,心中暗忖,这小孩,真是一点儿心眼都没有。
在茶馆时,宋时予一眼就瞧见元宵脖子上戴着的梅花形铁牌,那正是他父亲亲卫队的徽章。于是他找人偷了元宵的包袱,再佯装帮其夺回,借此接近他。
两人互通姓名后,元宵对宋时予又增添了许多好感,尤其当得知宋时予与自己的外祖父同为汀州人时,更是恨不得将宋时予当作亲人般信赖。
已然过去快四个月了,从涿州到汀州,再至如今的迟州,宋时予一路上苦苦寻找的真相,终于有了些许线索。
确认元宵确实睡死过去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后,宋时予轻轻推开客栈的窗户,轻盈地一跃而出。
此时已过宵禁时间,城中街道与白天相比显得颇为冷清。
宋时予来到墨府时,已至丑时。墨府已然人去楼空,府内的妇孺已被官府转移。大门外有几名官差把守,而府内却仅有零星灯光,仿佛空无一人。
进入府内,宋时予便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某种被燃烧过的气息,却又并非普通的灯油、布料或木材燃烧的味道。
最为让人诧异的是,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地上都落满了黑色的羽毛。这般情景,使得这座院子看上去极为诡异。
宋时予取出火折子,正欲仔细查看这些羽毛,忽然停顿一下,随手拾起一枚小石子,朝着身侧的檐廊弹射而去。
果然,檐廊那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呵,见过人夜里行走的,还真没见过夜里行走还穿白衣服的。”
宋时予顿感不妙,明明这墨府内一个活人的气息都没有,如此近的距离,自己先前居然未曾察觉有人,他断定此人内力修为必定极高,至少不在自己之下。
只见那檐廊之下蓦然亮起一盏灯笼,灯光之下竟赫然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那男子倚靠在檐廊的柱子边,嘴角上扬,仿佛在竭力憋笑,看向宋时予的眼神充满了戏谑之意。
宋时予一个闪身便来到黑衣人面前,他一把揪住黑衣人的领口,将其抵在廊柱上,低声喝问:“你是谁?在此作甚?!”
黑衣人起初并不反抗,见宋时予有些认真的模样,忽然生出戏弄之心。
他收起那抹戏谑的笑,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宋时予的限制,反将宋时予的手腕紧紧握住,令宋时予顿觉动弹不得。
宋时予自然不是好惹的,他与黑衣人迅速缠斗在一起,攻击与躲避轮番上演,却又不敢弄出太大声响,以免惊动门口守卫的官差。
两人只能以拳脚相交,但两人身形相当,动作几乎同样迅速,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
宋时予几次瞅准时机想要速战速决,却招招几乎都被黑衣人预判,被及时躲过。黑衣人似乎也没想着让招,其攻势凌厉,拳头带风,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按照师父的要求,宋时予不能随意暴露师门的内功心法,只能使用普通的擒拿招数。这黑衣人也没有下死手的杀招,只是像不断地测试宋时予的实力一般。
终于,宋时予找准一个机会,寻到个破绽,将黑衣人反手擒住,这才结束了这场有些莫名其妙的打斗。
黑衣人受制于宋时予,也便不再抵抗,对宋时予笑了笑,说:“兄台,我们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你可否先将我松开?”
宋时予见他语气诚恳,心想不妨先弄清楚他的来历,也便松开了他。
黑衣人拍了拍身上因打斗沾染的灰尘,拱手向宋时予行了一礼道:“在下南亦欢,也是听闻了墨家的案件,前来瞧瞧,适才多有失礼,兄台见谅。”
宋时予见对方似无恶意,也只好顺势与对方互通了姓名,但因为前面发生的事,宋时予对此人并无太多好感。
南亦欢似有些自来熟,说话间顺手就拿过了宋时予的火折子,又顺手拿了个灯笼点亮了,一切都极为自然,仿佛两人是极为熟悉的关系一般。
彼时月色甚是明亮,院子里满地的黑羽在月色的映照下,反射出鸦羽原本的光泽,似透出一层莹莹的蓝光。
“这些羽毛,有部分并非新鲜的,像是被人存放了一段时间。”南亦欢顿了顿又道:“我刚转了一圈,发现这些羽毛只散落在院子里,所有的房间里面都没有。”他说这话时,表情又与刚才的戏谑不同,竟然显得十分认真。
宋时予拾起几根羽毛查看,确实,有些羽毛的梗上甚至还带有血迹,而有些已然被晾晒干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确实都是乌鸦的羽毛,甚至只是乌鸦翅膀上较长的羽毛。
到底是什么人,愿意如此大费周章,逐一拔下乌鸦的羽毛,然后利用鸦鬼杀人的传说,将人掳走呢?宋时予想起了十年前,父亲宋思明曾跟他提过鸦鬼杀人的案子。
此案在当时可谓传得沸沸扬扬,案子发生在南方的全州。全州有名的富商林家,也是在一夜之间,一家老小全都消失了。
当时的现场是有证人的,更夫在林府附近看见过一只身形巨大的乌鸦,事发后,府中也是留下了一地的鸦羽。
随着传言越来越玄乎,老百姓越来越害怕,鸦鬼杀人的传说越来越多版本。
当时的全州府官迫于压力,草草结案了。从此之后,当地的人将乌鸦奉若神明,导致全州当地鸦群愈发庞大,异常扰民,老百姓苦不堪言,也不敢捕杀。
“哎,你……发什么呆呢?”南亦欢用手指戳了戳宋时予,宋时予看了他一眼,南亦欢将手指缩了回去,瞪大了眼睛,说:“莫非,你也害怕鸦鬼吗?”
“这世上没有鬼。”宋时予笃定地说道。说罢,他扔掉手上的羽毛,纵身一跃,人便到了屋顶。
他环视四周,发现院子西南方向的侧门边有些异样。
于是宋时予又一跃而下,起落间便来到西南的侧门。
“哎,我说,这位宋大侠,你能不能不要跳来跳去,咱俩一起查行不行?”南亦欢跟着宋时予的脚步移动着,边走边问。
因为宋时予不理睬自己,南亦欢心中有些不悦,于是又贱兮兮地补上一句:“对了,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穿着白衣服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