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2 章 苟且中的挣扎

    早上醒来，段秋白发现天阴沉沉的，窗外灰蒙蒙一片。

    最近整个人变得越发敏感，就连天气的变化，阴晴雨雪，都会影响到段秋白一天的心情。

    还像夏天那样，起床后段秋白依旧穿了件背心短裤，在卫生间洗漱时，明显感到一阵阵的秋凉。

    晚上又做了一夜的梦，乱七八糟的啥都有，到这会儿段秋白还有些倦意。

    依稀记得梦见了儿时的小伙伴儿，和春晓、华华几个在贞德女中的花园里玩耍……

    现如今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只存在于段秋白童年的梦境里。

    给女儿准备着早餐，他不忘提醒自己，明天就是信用卡还款日。今天要卖掉些股票，无论如何，明天也要把信用卡还了。

    昨天晚自习回来，女儿段姌和他抱怨，“老段同志，和您商量个事儿，明天早餐能不能换个花样，天天三明治，我都快吃吐了。”

    “就这事儿啊，没问题，明天早上咱不吃三明治了，姌姌，你想吃点儿啥？”

    “我只要不是三明治就ok，其他的嘛，您随便安排。”

    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段秋白几乎是有求必应。今天早上，他特意给女儿煮了湾仔码头的荠菜小馄饨，女儿很给面子，一大碗馄饨都吃了。

    目送着母女俩出门，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熟悉的下楼脚步声，渐行渐远。

    空荡荡的房间里，感觉又冷又饿的段秋白，拿了件衬衣披上，然后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馄饨。

    连汤带水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吃完之后，段秋白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暖和了。

    大概是受了天气影响，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楼倒垃圾，也没有去跑步，今天早上他有些懒，不想动弹，主要还是没有心情。

    得益于信息时代的便利，即便不是秀才，普通人一个，不出家门，同样也可以知晓天下事。

    回到卧室躺下，段秋白靠在床头，拿起手机开始浏览新闻。

    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天下依旧动荡不安，哪哪都不太平。

    漂亮国的瞌睡虫去了特拉维夫，大鹅的拉夫骡夫去了北高丽。

    国内最大的罗威纳犬舍遭网暴，基地的老板大抱委屈，卖了十多年的狗，没有一只狗咬人。

    在深圳将近20年的日资老厂oki冲电气关门，搬去了泰国。以长白班、福利好、女孩多闻名的这家工厂，段秋白没有亲自去过，不过当年在中关村上班时，他曾经与oki外设售后服务部门有过合作。

    对这件事，短视频评论区褒贬不一，段秋白看后唏嘘不语，他记住了其中的一条评论，“让u型锁们聚集起来，让他们热泪盈眶的喝西北风……”

    猛的看见西北风三个字，段秋白顿时就感觉脊背发凉，一股寒意袭来。

    下了床四下查看，他发现卧室朝北的玻璃窗留有一条小手指宽的缝隙，西北风就是从这里吹进来。

    大概是杜爽开窗通风后，没有关严窗子，粗线条的老婆做事一向就是这么马虎。

    关上窗子，望了望窗外阴郁的天空，段秋白又回到床上，放下手机，开始想心事。

    大学毕业这些年，段秋白一直从事的都是策划类型的工作，虽然他大学专业是机械工程，他算是彻底改行了。

    电子信息、文化旅游、教育医疗、管理咨询这些行业都涉足过，这是他的优势，同时也是他的劣势，虽然接触的面广，但是深度不够。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大环境的改变，公司形势急转直下。赋闲在家这段时间，段秋白一直在想，如今业务停了，团队没了，自己今后要靠什么生存下去？

    等到六十岁退休领养老金，还有十几年的社保要交，他这个年龄段大概率还会赶上延退，六十岁之后不仅没有退休金，还要继续交社保，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疼。

    重新投简历，出去应聘工作，如今年龄一过三十五岁，几乎就无人问津。一旦有人想要你，可那点工资又接受不了。

    更何况四十多岁，做了几年的总经理，不大不小也算是个领导，然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领导。

    段秋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笔头功夫。他一直在构思一部长篇小说，一年多时间，写了三分之一左右，有15万字。

    写小说当做兴趣爱好，当然没问题，不过想要写小说换饭吃，那就另当别论。

    首先是小说的题材内容，你喜欢的、感兴趣的事情，读者不一定就喜欢，可谓是众口难调。

    前些天，一位网络作家英年早逝，段秋白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身体，人到中年，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从前。

    这些年的案头工作，段秋白的颈椎早就不堪重负，岌岌可危。

    前些年，一到冬天他的颈椎病就犯，大概是热胀冷缩的原因，颈椎管受冷收缩引发头痛。

    病情严重时，一睁眼就天旋地转，站都站不起来，身体一动就呕吐不止，只能卧床休息。

    医生讲，颈椎病是没有办法根治，只能靠自己慢慢调理。

    最近这两年，段秋白开始保护颈椎。他买了电脑架子，把笔记本电脑架起来办公，经常是站着看电脑写东西，多年的颈椎病缓解了不少，没有再发作。

    智能手机的普及又带来新问题，长时间看手机，段秋白的眼睛又不行了。

    以前有种眼病，眼睛迎风就流泪。现在即便室内没有一丝风，段秋白的眼睛也会经常的热泪盈眶。

    隔段儿时间，眼睛就酸痛肿胀，阵阵刺痛的感觉。这又给段秋白一个警示。他把每天手机屏幕时间设置成七个小时，尽管如此，每天看手机都会超时。

    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出门，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离不开手机，本来就近视的段秋白，视力也是越来越差。

    手机闹铃提醒，九点二十分，马上就要开盘。看着外面讨厌的天气，段秋白估计今天股市也好不到哪儿去，大概率还是跌。

    一段时间以来，出了那么多政策利好，大a仍不见起色，真是急死人，段秋白心急如焚。

    昨天碧桂园一笔境外美元债逾期，今天创始人父女俩赶紧出来辟谣，老乡们，俺爷俩没有跑路，都在国内好好待着呢。

    天天都是这种负面消息，可想而知房地产股怎么能好起来。

    鬼使神差一般，段秋白重仓的两只股票，一只是商业地产运营，另一只是科技园，同样也属于房地产。

    段秋白曾经打算靠笔头功夫赚钱，考虑到不能长时间看手机，他一开始准备尝试诗歌写作。

    现代诗歌的创作，只有短短几十行。为此，段秋白还专门学习了现代诗歌的创作方法。

    他本来以为自己写了这么多年的计划书、营销报告和项目方案，动辄就是几千字、上万字的文案，区区几十行的现代诗歌，写起来应该得心应手，容易得很。

    国内的五粮液、泸州老窖、习酒、古井贡这些酒厂借着酒文化营销，纷纷出钱赞助诗歌比赛。

    起初，段秋白还信心满满的参加这些比赛活动，心想这些5万、2万的大奖拿不到，怎么也能弄个一两千元的入围奖。

    他先后参加了十几个诗歌征文活动，有致敬王阳明的、大国航天梦的、还有尊老爱老、见义勇为的。形形色色写了十几首诗歌，还注册了诗歌网，成为一名网络诗人。

    可结果令人失望的很，投稿半年多时间过去了，至今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前两天他看了一个段子。一位女作家夜遇一劫匪，颤抖着说：“大哥，我是写小说的，30多岁，工资还不到3000，逢年过节，连100块奖金都没人给发，送礼的也木有，这是我的三级作家证。”

    这名劫匪眼含泪花说：“妹子，俺也是搞文学的，写散文的，快40了，无房无车，娶不到老婆，才出来做匪的。你走吧，对了，边上那条路千万不要走，更凶险、全是写诗的，都穷疯了 !”

    女作家感激之余，说道：“大哥，你打劫应该走下边那条路，全都是书法家！”

    看过这个笑话，段秋白觉得诗歌创作这条路也行不通，写小说更是不容易。

    网络读者众口难调，这些粉丝都是些九零后、零零后。他这个七五后，中间隔着两三代人，这些代沟很难逾越。

    段秋白写不出来什么剑仙穿越。网络文学的金手指、系统、重生这些玩法，更让段秋白眼花缭乱。

    开盘没多久，大盘又绿了。段秋白那两支股票又跌了三个多点。

    股票天天跌，心脏不好的话，就要交代了。政策底出现了，下一步就看市场底在哪儿。美元加息未停，人民币降息、贬值，外资出逃，大a一时半会儿很难有起色。

    明天就要还信用卡了，看来今天只有忍痛割肉了。

    小公主杜畅今天倒是起得早，她微信的运动步数已经200多步。

    微信上，段秋白发的早安小公主的表情包，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复。

    人生追求其实很简单。普通人在世上贪恋的无非就两样东西，一是金钱，二是美色。

    这两者是最直接影响普通人幸福感的两个基本要素。

    普通人一个的段秋白，他的幸福感也来自这两样。

    有了金钱，他自然就不会再顾及什么事业、职业，诗歌、小说，就成了纯粹的个人爱好，也不需要再关心股市的涨与跌，大盘的红与绿。

    拥有美色可以愉悦人的身心，这是金钱所不能替代的，属于精神层面上的物质享受。

    现阶段，金钱与美色这两样东西，段秋白一样也没有，同样都缺。

    漂亮的小姨子杜畅对段秋白来说，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镜花水月，看上去很美，却是看得见，摸不着，让人干着急。

    想要又得不到，这种心情让段秋白特别沮丧。

    有时他想彻底放弃这轮水中月，便把杜畅的微信删了，隔天又感觉十分舍不得，又重新加上，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次。

    昨晚睡觉前杜爽提醒段秋白，今天她下班早，回家有充足时间做运动。

    搬家后，杜爽喜欢在晚上七点左右提前做运动，女儿上晚自习不在家，运动时没有心理负担，可以无所顾忌的尽情爽歪歪。

    十几年的老夫老妻，段秋白不理解杜爽哪儿来那么大的兴致。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体操运动，段秋白都是两次起步，当时也是乐此不疲，如今体力差了，兴致也少了。

    眼看大盘奔着3000点急跌下去，一上午段秋白的心思全在股票上。看着自己股票账户，只剩下66万8千多。才短短几天的功夫，从70多万到66万，去年到现在浮亏将近80万，让段秋白疼的肝儿颤。

    看了下家里存货，又该买水了。前两天买了打折的冰露，一包六块钱十二瓶。

    俗话说便宜没好货。冰露瓶子太软，每次拧瓶盖，段秋白的手几乎拧秃噜皮，稍一用力，水就溢出来，真是一分钱一分货。

    家里喝的水，女儿段姌喜欢喝有点甜的农夫，段秋白买的这个冰露，主要用来烧水泡茶。

    一个人在家吃饭，段秋白买菜就是娃娃菜、白萝卜、胡萝卜、西红柿、土豆这老几样，外加上白玉北豆腐、五香豆腐干。

    从前经常吃的五常大米，五公斤包装的都要六十多块钱一袋。现在蒸米饭，不是福临门就是金龙鱼，都是五公斤三十块钱一袋的便宜大米。

    家里用的日本象牌电饭锅，蒸出来的米饭的确好吃，只是蒸饭的时间长了些，每次都要将近50分钟。

    嫌蒸饭时间长，段秋白中午经常煮面吃。美团上买的荞麦挂面，通常是三两荞麦面，一个西红柿，一个鸡蛋，简简单单一餐，十分钟之内搞定。

    吃面条虽然方便省事，但吃面也有一个问题，就是不禁饿。满满一大碗面条，到了晚上，肚子就空空的，很容易感觉到饿，尤其是做完运动之后，更是如此。

    连着吃了几天面条，运动起来段秋白有些力不从心。感觉到老公疲软，杜爽花了几百块从山姆买了一大包进口牛腱肉，给他炖了补充体力。

    昔日那个曾经风光过的段总，如今已经沦落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男，有些油腻的中年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