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清河不清澈
清风徐来，血腥尤浓。
王明带着一身血蹒跚着从阁楼之中走出，鲜血顺着裂开的门槛一路往外蔓延，从石阶上滴滴答答的落下，很快便在长街一侧汇聚成泊。
街对面的酒楼内，听到对面没有动静后，一些食客大着胆子从倾翻的木桌头探出脑袋，当看到提刀而出的王明时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没见过战争，自然不清楚二十多人的血到底有多少，但这并不妨碍百姓们心中对王明，对那黑压压无声阁楼的深深恐惧。
王明迈步踏入酒楼，一脚踩空整个人猛地晃了晃竟是差点跌倒。
太累了，谁能想到一座小小阁楼内竟然藏了不下三十名杀手，且还或多或少都受过一些军士训练。
配合起来虽然没有龙武战兵那般恐怖，但一个个都带着连弩，在那等狭小的空间里，不需要多，只要三四架连弩齐射就能轻松堵死一名内气境的高手。
稍稍缓了口气后王明转头看向姚万里躺的地方，不由一愣。
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姚万里身边帮他处理伤势，虽说手法略显粗糙但至少把命给救回来了。
此时姚万里正瞪着眼睛僵硬的躺在那，双拳紧握，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发抖。
“忍着点，大男人的这点痛都忍不了？”似乎是因为姚万里颤抖的身体影响到了缝合，阿茶俏眉一竖，说道。“要是再抖我就给你缝歪掉，让你肉烂在里面。等以后外面长好了里面就流脓起大包，那才是真的疼。”
姚万里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此时见到王明进来那眼神就和溺水之人看到浮木似的，蹭一下就亮了起来。
“大人，我”
王明抬手打住，低头看了看伤口情况微微松了口气，出声问道。“你怎么来的？”
“被几名兄弟舍命护着送来的。”
“他们呢？”
“死了。”说到这，阿茶的手微微颤了颤，但很快又恢复稳定，小心翼翼帮姚万里缝合伤口。“我力气不够，背不回他们的尸体。但我记住了他们死的位置，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别担心，我会接他们回来。”王明点了点头，微微沉默后突然问道。“消毒了吗？”
“啥是消毒？”阿茶抬头，一脸不解。
“额也就是没有咯？”王明皱皱眉，抬头看了看左右，起身径直向后厨走去。
姚万里很想让王明看看自己被缝的和蜘蛛网似的伤口，然而王明就这么走了，他那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但很快，他那剩下半截的心不仅要凉还会碎。
没多久，二人便看到王明抱着一坛烈酒走了出来，一巴掌拍开封口对着姚万里的伤口倒了下去。
“卧槽！！！！”
姚万里整个人蹭的一下坐起，眼珠外凸，脖子上青筋暴起蠕动，就和恶鬼一般张着嘴不断抖动着。
“这，就叫消毒！”王明得意的一挑眉毛，拍了拍姚万里几乎都快挤成一团的额头。“忍忍，不然你这伤口就真要化脓了。”
阿茶看着酒水混杂着血水涌出的伤口，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已经用酒冲过伤口了。”
姚万里咬着牙死死瞪着王明用力点头。
“”
感觉受到了排挤的王明很伤心，抱着酒坛坐到酒楼门外台阶之上。
期间有手下听到风声匆匆赶来支援，但都被王明放出去收殓那些死去兄弟的尸首。
很快姚万里便被处理的差不多了，被医馆的人抬出来的时候看着王明的眼神别提有多幽怨了。
王明讪讪一笑，将刚到手的上等养血丹分了一粒塞到他嘴里全当补偿。
阿茶没跟着他们离开，而是挨着王明身边坐下，此时此刻这小姑娘的身体才开始微微发颤。
“早和你说了离我远点。”王明瞥了一眼，抓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口，淡然问道。“还要跟着我吗？”
阿茶抬起头，脸色煞白，眼眶微红，可那眼中的坚定却依旧如初。
没回答，但已是最好的回答。
没多久，主簿李琦便带着衙门的人手姗姗来迟，一同前来的还有原本归属于陈怀远的二百府兵。
李琦瞥了眼一片狼藉的酒楼以及那满是鲜血的昏暗阁楼，脸色微微一白，很是自觉的带人去清理现场，封锁街道。
府兵教头白邙缓步来到王明身边，看了看被王明收集来的连弩和破甲箭头，眼神微微一闪。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于这些杀人利器是再熟悉不过了。
“王校尉，可知这些人的来历？”白邙转身指了指那堆凶器。“或许我们能帮大人查到些许消息，能弄到这些东西绝不是普通的江湖势力，校尉大人可需调集县内府兵？”
王明乃是巡骑校尉，理论上若遭遇袭击是有权力临时征用最近县城的兵力。
白邙这么说当然不是好心，纯粹只是场面话而已，否则早在袭杀开始时就该带着人赶来，而不是现在。
毕竟王明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武官，手握实权的那种，得罪太狠少不得要挨收拾。
王明抬头看了看白邙：“谢白教头，但这事我准备自己查。”
白邙耸了耸肩：“大人自有定夺，是白某冒昧了。”
说罢他便准备转身离开，王明突然出声问道。“白教头，你觉得这世上谁最大？”
“那自然是武皇陛下！”白邙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王明笑了笑，点头说道。“白教头这回答很标准。可老子觉得，人命最大。武皇陛下护的是这万里河山？不，他护的是依赖着万里江山存活的亿万百姓！人命为何最大？”
“”白邙微微眯眼，沉默不语。
“钱没了能赚，江山丢了能打回来，可这人没了，那就真的没了。”王明端起酒坛狠狠灌了口酒，语气平静。“今天我死了十一个兄弟。”
“你已经报仇了，凶徒一个没少，全被你杀的一干二净。”
“还有无辜枉死的七人，祭典他们，这些不够。”
“你是朝廷命官，从六品巡骑校尉，不是那绿林江湖汉。即便要杀，也要遵从国法！”
“首先老子是他们的头儿，之后老子才是巡骑校尉。”王明深深吸了口气，眼露凶光。“白教头，你也是当过兵的。我龙武军阵中对于杀了同袍兄弟之人，该如何处理？”
白邙张了张嘴，平日里脱口便能说出的话在今日却被死死卡在了咽喉，脸色猛地一下变得苍白。
因为他知道，卡住的不仅仅是话，还是他那身为龙武战兵骄傲无比的心。
“连同袍兄弟之死都可视若无睹，那还不如那些绿林江湖汉，你说是吗？白教头。”
王明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起身招呼阿茶一声便转身离开。
他还有事要做，一直呆在这也只是想看看，这七县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没参与这次暗杀。
如今看来，一个干净的都没有。
王爷，真是好大一座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