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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是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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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复东以为自己会因为心中山呼海啸般的分别不舍而半夜惊醒恸哭然后涨眼到天光,早早起床多看几眼鞠其奇。

    但,他低估了这驿站最好的厢房的芦花软床和适眠环境。

    人是被窗外的光刺醒的。

    平日鞠其奇卯时一刻就会将他唤醒然后同去洗漱再去堂厅干早活。

    今日醒时,身旁已空。

    看着日光,估摸着辰时几刻。郑复东赶紧晃晃脑袋把自己晃清醒,然后提溜着鞋穿起下床。

    他走了吗?

    干。老子还想深情表达不舍呢。

    机会都不给一个!

    抬头看到桌面上一杯子压着白色纸张,过去,抓起一看。

    几个字,“郑复东——我走了——鞠其奇”,竖着三列。

    瞧不起谁呢?老子虽然认识的字不多,就写三个字,怕我看不懂?就不能多写几个字!

    夺门。

    穿过转转折折的回廊,出内庭院。

    刚几步,一群小厮结伴。

    郑复东从他们旁迎面相过。

    其中一人拉住他,“欸,郑复东,侧院在那头。”指指西侧那边,“走,续约去啊。你睡迷糊都忘了侧院在哪个向吧?你擦擦眼,上有米虫。”

    郑复东搓搓自己的眼睛,又看那小厮,“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到。我有点事儿办。”

    说着就抽出被拉住的袖子,另向大步跑。

    身后小厮,“真奇怪,都要签约了还往外跑,真不怕耽误事。”

    “欸欸欸,别管他了,我们走走走。”其他小厮叫上他。

    驿站外——车马嚣嚣。

    茫然四顾,没有他影。

    郑复东穿插在车马间,这瞅瞅,那瞪瞪,试图寻找哪匹马或哪辆车上有鞠其奇。

    但,他好像已经走了——

    要不然以我鹰般锐利的双眼定能在人群中一眼分辨出鞠其奇的身形。郑复东想。

    多时,无果,一长溜的停留车马他都经过。

    他垂头,打算进驿站里去。

    院墙外的柳树,枝条长长绿绿,飘飘荡荡,荡进郑复东的余光里。

    郑复东鬼使神差向那柳树走去,竟略过要进驿站续约的要事。

    柳树附近一马车,里有黄衣少女正挑着帘子看外解闷。

    出声,“小姐你看。”李蛮歌听她声音,也将视线挪到马车帘外。

    “小姐,那人真奇怪,还攥着折下来的柳条对着柳树边哭边拜呢。”

    李蛮歌看那人眼熟,“是其奇的同伴。”

    “原是他同伴,我前些日子倒是没见过他。不过…”宋关关转头对着李蛮歌说,“这小哥怎么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和其奇怎么看都不像一路的啊…你瞧他、抱着那树干哭做什么?”

    郑复东的一系列行为举止这么“出众”。

    提着药包回来的鞠其奇想不一下子注意到他都难。

    他拧着眉头走到郑复东身后,“你在做啥?”

    身后这么突然冷不丁一句话把沉浸于情绪里的郑复东吓得魂一哆嗦,鼻涕直接呛到嗓子里。

    猛烈剧咳一阵。

    抬头看是鞠其奇,欣喜一瞬,又立马皱着脸,把手里折的柳枝甩到他怀里。

    鞠其奇抱着柳枝,“你干嘛折柳枝?”

    “你管我?你不是走了吗!我看这柳条好看折回去插瓶子欣赏不行!”又把鞠其奇手中的柳枝抢回去。

    “恩,是要走了,刚去郎中那拿了药,马上就和姑娘们启程了。”

    “拿药?鞠其奇你病了?”郑复东打量他几眼。

    “啊不是。那姑娘前几日磕碰得青瘀,今天发车前又请郎中来确认是否无大碍,我刚陪郎中回医馆,取了点散青瘀的、和平时伤痛风寒用的上的常备药。”鞠其奇扬扬手里提的药包。

    “哦。”

    “你折柳枝…”鞠其奇狐疑,“是为给友人送别?”

    正戳他意,郑复东气急,“怎么?我这个大老粗还不能学点斯文的!”

    “能能能!你先别气!”鞠其奇拍着他肩膀,又说“你约签完了?跑出来折柳条。”

    郑复东脸色惊变,边拍脑袋说“签约”边掉身子向驿站内跑去。

    鞠其奇看不远处马车上的李蛮歌和宋关关正撩着帘子望他们,就扬扬手,备了声“我先陪他进去,马上出来!”

    李蛮歌点头应他。

    郑复东和鞠其奇前后脚跑到驿站侧院时,一群小厮红着手出了门。

    ——看来他们是都按完手印签完了。

    郑复东吐一口气,转过头,“好了,我没的约了。你得对我负责,带我一起干活。”

    “那这么说,你跟我们一起走!”鞠其奇喜出。

    “恩…恩。”

    “我先提前跟李姑娘说一声,你随后跟上!”鞠其奇立马向外跑去。

    郑复东抬脚就要跟。一声音响起,“郑复东。”

    他回头——是那个出门时叫住他的小厮。

    “你还没签吧…东家和管家还在房内,印泥都没收起来,你现在还能去签!”

    郑复东没动。

    “你愣着干嘛呀,快去呀!”

    沉默半晌,郑复东的拳头捏了又松。

    瞅了两眼东家正待的那个房门口。

    转过头,对那小厮,“不用了。”

    话毕。向鞠其奇所在之地去。

    。。。。。。

    日上三竿,秘巴南使者要回国宾驿休息。

    竹上恒与顾月裴起身相送使者及其随从至恒王府门外。

    两人回到屋内。

    没话。

    片刻,顾月裴起身。

    “你这就走了?”

    顾月裴侧身过去,看着他,那表情像是问,有何贵干?

    周围无旁人,竹上恒直接开口,“我哥没让你带其他话过来,就几包茶叶子?”

    “有。”

    竹上恒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主子让你读书和习武时务必以此茶相伴。不得嫌其苦酸。”

    竹上恒一副就知道没什么好话的表情,啧下嘴。

    顾月裴又要作势出门。

    竹上恒直接横挡在他面前,“怎么,顾侍卫你是对我有意见?”

    顾月裴神色淡淡,掀眼和他对视。

    “在使者面前,你同我倒是能配合得好,从教育文化到农作械器间的合作,话语滔滔。”竹上恒用桃花眸紧盯他,向他进一步,“你我间单独就没一句话好说的吗?”

    顾月裴抬起右手带鞘的曜日刀,抵在他胸口,不让他再近。“没有。”

    错身走开。

    门“吱呷”拉开。

    “晚上别喝那茶。”丢下一句话。

    门“砰”阖上。

    竹上恒嘟哝一句,“搭话路子都不上,没意思。”看桌上顾月裴送的那几包茶。

    这茶方才秘巴南使者也送过来一份,交流时泡上,喝着确实酸苦,习惯了倒也能行。

    那几包茶越看越恼火,为什么不同我多说一句话?茶都比本王更重视,眼神越看越恨,打定了主意晚上必多泡它几壶喝。本王又凭什么听你的?

    夜间,竹上恒寝内,他批完小文,喝完一壶秘巴南茶;擦拭完佩剑,喝完一壶秘巴南茶;画完水墨小扇,喝完一壶秘巴南茶;纸上练字,喝完一壶秘巴南茶……

    越喝越精神,越喝越没有困意。

    顾月裴冷淡淡的那句“晚上别喝那茶”还有从小到大顾月裴的模样在脑海里翻腾。

    纸上练着练着名碑老帖就鬼使神差变成“方寸是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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