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马球会
连日阴雨,终于放晴
上回在明德殿被萧凌闹了一番,气得程婵衣事后不肯搭理他,堂堂太子,怎能在处理公务的地方……乃是庸君所为。萧凌哄了好久才把人哄好。
夫妇二人刚在正厅用完午膳就听门房来报:虞三小姐来了。
萧凌与程婵衣默契对视,语气半哄半紧张:“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有事儿吧。”
程婵衣娇俏一笑,移开目光,“我又没问,别搞得我像个怨妇一般,连夫君的好友都容不下。”
“夫人最是大度。”萧凌应和一句,然后让门房把人请进来。
虞姎在小厮的带领下,往正厅走
这还是她回京后,第一次来太子府,觉得新鲜的地方,都会多看两眼。
进了正厅,太子夫妇都坐在上首
端正见礼后,在侧边的梨花木圈椅坐下,侍婢们给她端上新沏的茶水。
“倒是稀客,你今日怎么想到来太子府了?”萧凌道。
因为有幼时的情谊在,他与虞家兄妹私下相处时,都没那么多场面规矩。
“殿下,我今日不是来找您的,是来找太子妃的!”虞姎笑容明朗。
夫妇二人俱是一愣
程婵衣端茶杯的手顿住,眼神清澈疑惑:找我?真是稀奇,算上梅园那次,她俩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怎么会忽然来找她了。
袅袅茶雾将那张清冷的脸庞柔和三分,她缓缓搁下茶盏,薄唇噙着温柔浅笑:“不知虞小姐来找本宫,是有何事?”
“过几日臣女家中要办马球会,想邀太子妃参加。”虞姎道。
听到马球会,程婵衣没拒绝,萧凌先坐不住了。
马球是一项马上运动,太子妃养在深闺,不一定会骑马,就算会骑,一群人在场上夺球,难免有磕碰,受了伤如何是好。
萧凌清了清嗓子,打算替夫人官方拒绝:“孤觉得……”
“好啊。”程婵衣答应得爽快
萧凌惊诧道:“太子妃会打马球?”
“不会啊。”程婵衣说的云淡风轻,笑容依旧。
“虞府与殿下交情颇好,臣妾与虞小姐年龄相仿,也该多走动走动,虞小姐亲自登门邀请,臣妾怎好拒绝呢。况且去了马球会,也不一定要上场啊,看人打马球,也挺有趣的。”
虞姎来时在脑海里排了许多套说辞,连被拒绝后,如何劝说都想好了,没想到太子妃这么痛快就答应,实在有些惊讶。
“那下月初四,臣女恭候太子妃莅临虞府马球会。”虞姎兴高采烈,又怕他俩反悔,没再多坐一会儿就告辞。
等人走后,正厅唯有他二人。萧凌担忧道:“夫人当真想去?”
程婵衣乌眸满是清明的坚定:“是啊,闲在府里也是无聊,还不如出门和姑娘们一起玩儿呢。再说了,夫君,我又不是养在温室的娇弱花朵,不能风吹雨淋日晒,难道夫君不想让我出门社交?”
“……”怎么又跳到他身上了
萧凌扶额,马球会人多眼杂,太子妃上回在婚宴上被挟持,令他担惊受怕,事后懊悔不已。
“当然不是,去马球会也挺好,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夫人还是带上护卫去吧。”
……
马球会当日,虞府热闹非凡
任凭场下如火如荼,程婵衣一直坐在观台上,吃点心茶饮,与贵女们闲聊。
忽而,场边传来一道马儿的嘶鸣声
虞姎身骑白马,一袭紫色骑装,墨色发丝飞扬,英姿飒爽的进场。她常年随父兄征战边关,骨子里的豪迈热血不输男子。
在她连进三球后,满场响起喝彩
“太子妃不想去打一场吗?”虞曜不知何时出现在程婵衣的身后,冷不丁的一句话,充满试探。
程婵衣眉心微动,转头微笑道:“本宫不会骑马,若要上场,只会拖姎姎妹妹的后腿。”
婚宴上,她故作失足推开卫风,这个举动看似无意,实则漏洞百出。高门大户的府邸,池水边的石子都被精心打磨过,就是为了杜绝府中有人失足落水。若非情况危机,她绝不会冒着被怀疑的风险推开卫风。
虞曜身为镇抚司副指挥使,嗅觉灵敏,办案从不放过蛛丝马迹,这会儿怕是在有意试探她。
“太子殿下可是文武双全,六艺君子,太子妃竟连骑马都不会,难道说淮南郡连个马场都没有吗?”说这话的是曲阳郡主,她刚下场,手里握着马鞭,走路带风。
程婵衣道:“淮南郡不比长安城,马匹按规矩,大都供去了边关,文氏虽是当地望族,但勤俭持家,况且家中只有本宫一个女儿,父亲向来不愿本宫参与这类马上竞技。”
态度客气又疏离
曲阳郡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瘪嘴移开目光。
过了会儿,程婵衣离开马球场,去后院如厕。
带路的年轻侍婢颔首低眉,像是面对洪水猛兽般,一直不敢抬头看程婵衣。
二人从马球场出来,左拐右拐,走了挺长一段路。程婵衣看过虞府地图,这年轻侍婢明显带她绕了远路,可她一句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地跟着年轻侍婢走。
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
程婵衣凭借出色的耳力,听到暗处有异动,是衣服擦过树枝的声音,她眸光一暗,以为是虞曜打算在这儿出手试探。
可那异动又很快消失,直到她从恭房出来,也没有再听见。
水榭台
虞璟捉着虞曜的后襟,将人带进去,大力一甩,低吼道:“你要做什么,行刺太子妃吗?!”
眼见大哥的脸阴得快要滴下水来,虞曜拉下面巾,露出那张俊俏的脸,语气急切:“大哥,我不是要行刺,是有重要的事,需要确认一下!”他方才都快出手了,结果大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直接给他捉走,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不愧是立过战功的将军。
虞璟当然知道虞曜想确认什么
当日埋伏在假山的弓箭手是他安排的,太子妃两次在事发时间不知去向,那支箭也是她不经意间推开贼匪,才落空的。
这么多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
太子殿下心悦太子妃,愿意相信她,可不代表其他人也会相信。
虞璟缓和了些语气,“阿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对方是太子妃,不是寻常高门女眷,一旦动手,整个虞府都会担上风险!”
“管她是谁,事关殿下安危,不得不谨慎!”虞曜固执己见。
“无论太子妃的身份有没有问题,她现在都是太子殿下的发妻,凭她的恩宠,没有切实的证据,太子殿下会信你?!”
“所以才要试探啊!”
“那也不能这么试探!!”
水榭台内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虞曜妥协,语调散漫的拱手认错:“行吧,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大哥教训得是,镇抚司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看着虞曜离开的背影,虞璟心头触动,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
距离走水才过去一个月,可虞府处处都已修缮妥当,根本看不出有火烧过的痕迹。
程婵衣独自走在九曲回廊
经过拐角,远远看见一道颀长的墨色背影,男人背倚着走廊石柱,日光洒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她本想趁对方没发现她,换个道离开,却不想刚侧身,就被叫住:
“给太子妃请安。”
程婵衣深吸一口气,换上和煦笑容走过去,“不必拘礼,虞大公子怎么不在马球场,在这儿是等人吗?”
“是在等人。”
程婵衣微诧,左右看了看,除了她也没别人过来,“不知虞大公子是在等谁?”
看着那张与记忆里高度重合的脸,虞璟的眼神晦暗一瞬,撤开目光,冷声道:“人怕是等不到了。微臣忽然想起来,阿曜最近在追查婚宴上挟持您的贼匪,事情已有了些眉目,只要贼匪再有动作,定能把人抓住,给太子妃一个交代。”
“……”程婵衣稍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虞曜在怀疑她,难道虞璟不知道吗?
还是说他知道,这番话是在刻意提醒她
程婵衣面不改色:“多谢虞大公子告知,虞大人能力出众,本宫相信他会查清的。”
一阵凉风刮过,梅花树飘下瓣瓣深浓的胭脂色,落在二人的衣裳上,肩膀上。隔着花瓣与细风,虞璟看清了她眼里的陌生与疏离。
…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太子带太子妃曲江泛舟,今日江边热闹得很,还能听见小贩的吆喝,船夫的高歌。
也不知是画舫摇晃,还是春困秋乏,程婵衣一直觉得提不起劲。
临近午时,画舫靠岸。萧凌看太子妃意趣阑珊,以为是早膳吃的太少,腹中无食的缘故,就带人去翠微居用膳。
雅间环境清幽,透过窗柩能俯瞰江面民生。
等菜都上来,都是些长安的特色菜式,可程婵衣看到这些菜,只觉得胃部不适,难以下咽。
萧凌替她夹了一块鱼肉,“这鱼是翠微居的招牌,有天下第一鲜之称,夫人尝尝。”
程婵衣对上他期待目光,尝了一口,刚想说“还行”,不曾想一开口,一阵反胃感袭来,娇丽容颜微皱,抬手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萧凌脸色大变,绕过圆桌,给她轻轻拍背顺气,“夫人怎么了?”
“难道是这鱼肉不合胃口?”萧凌端起茶杯递到她唇边,语气低沉:“先喝些温水漱漱。”
程婵衣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口中鱼肉酱汁的甜腻感冲淡些许,反胃感也有所缓释,“可能是在船上吹多了风缘故,受了凉就容易呕吐。”
“可觉着好些?若是还难受,咱们就回府请太医。”
“不用那么麻烦。”程婵衣按住他的手背,朝他轻摇了摇头:“就是些小毛病,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萧凌目露忧色:“真的?”
“真的,现在好多了。”程婵衣语气肯定,视线扫过这一大桌丰盛酒菜,指了指最清淡的菌菇鸡丝汤,微笑道:“夫君帮我盛一碗汤吧,我想先喝口汤。”
萧凌英俊的脸庞还露出一抹无奈浅笑,“也就夫人敢拿我使唤。”嘴上这么说,盛汤的动作却很娴熟。
只是那碗香浓的鸡汤才将入喉,那种反胃感再次袭来,程婵衣紧抿着唇,好歹才压了下去。
这异常的反应,令她眉心直跳
细想上回来癸水是何时?
好似已过去很久,不过她的日子一向不准,距离上回…已过去月余。
与萧凌冷战后,房事上他都有注意过,事后也会替她处理干净,她已许久没喝过避子汤,难道真是中招了?
萧凌见她神态变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把门外的容浅唤进来,让她去找请太医。
等他们打道回府,太医已在正厅候了多时
半个时辰后,太医把脉结束,边收起那块搭在太子妃腕间的那块丝巾,边满脸笑意地与太子殿下道贺:“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这话一出,正厅气氛都变得不一样,愈发热烈欢喜。容浅与飞朝互相对了个眼色,带着一干侍婢齐齐跪倒贺拜:“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
萧凌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呆滞,还没从太子妃怀孕的喜讯中缓过来。
怎么会有孕呢
明明他每次都……
萧凌仍有些不可置信,视线在太子妃平坦的腹部停了一停,又看向太医:“真的有了?”
太医躬身颔首:“虽说脉象尚浅,但的确是喜脉无疑。”
得到肯定回复的萧凌,并没有展露出多少喜色,反而眼底有一丝慌乱闪过,转头去看太子妃的态度。
避子汤的事才过去没多久,这么快就怀上,怕她对这个孩子和他都心生抵触。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都起来吧。”程婵衣看起来比萧凌淡定多了,先是吩咐府中奴仆各得赏银十两,从太子的私库走账,又让容浅给了一荷包的赏钱给太医,劳他把消息递进宫里。
“夫君”
第一声,萧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
“夫君!”稍稍拔高音量
萧凌闻声,立马凑到人身边,“怎么了?”
程婵衣抿了抿唇,嗔怪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魂不守舍的,怀孕的又不是你。”
这般惊世骇俗的话,太子妃敢说,奴仆们也不敢听,容浅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