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魇
老和尚先是一惊，随后爽朗大笑：“那倒是为难呢！哈哈哈！”
片刻后，老和尚认真道：“巧了，我们有灵虫与佛祖庇佑，何惧那些邪祟？”
“灵虫？”陆阳望去，只见马车上，坤坤正趴在少女头顶，朝着陆阳扮鬼脸。
倒是个狗皮膏药，怎也甩不掉。
坤坤对陆阳恨得深沉，不住地吐舌头嘲讽他。
老和尚道：“坐上来吧。”
陆阳头次遇到比他还倔的人，心想：反正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与我无关。便也上了马车。
陆阳的剑痕隐隐作痛，他将帘帐撩开一线，望着林中炯炯发光的百双眼睛。
“哼。”
这些幽冥鬼物畏惧阳光，只有夜里才敢出没。
马车驰骋在阳关大道上，暂时是安全的。也可以趁此机会，甩掉那群烦人的鬼物。
——“咕咚！咕咚！”
车厢内都是酒坛。
陆阳盘膝而坐。
坤坤则抱紧双膝，委屈地蹲在酒坛上。
见陆阳始终盯着自己，坤坤没好气道：“咋了是我先上车的！你可不能冤枉我是跟屁虫！”
“哇呜！”
陆阳嫌它烦，扔了条软绵绵的毛巾将它盖住。
少女撩动发丝，小心翼翼地询问陆阳：“山高水远，这位大哥要不要尝尝咱们家的美酒？祛除风寒、还可暖暖身子。”
少女之所以如此小心，是怕陆阳觉得他们不正经。
和尚贩酒，有违清规戒律。但身逢乱世，可不能阿弥陀佛靠人施舍了，她只好和爷爷贩酒为生。
爷爷曾有挚爱，奶奶诞下爹爹后便离世了，爷爷伤心至极才出的家。
直到爹爹、娘亲都死了，爷爷才把自己接过来，相依为命。靠着酿酒、贩酒倒也活得自在。
乱世之中，唯有酒能麻痹自己。
百转千愁，只有酒能断舍苦意。
看着面前这个乖巧而拮据的女孩，陆阳接过酒壶，饮下数口。
少女欣慰地笑了。
一旁坤坤口水流了满地，垂涎道：“我也要！我也要啊！大姐姐、不、女菩萨！”
陆阳将酒壶扔过去，砸得坤坤五体投地！
少女问陆阳：“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究竟发生何事了 ？”
陆阳道：“被鬼物咬伤的。”
见陆阳言之凿凿的样子，少女有些惊惧：“不会真是鬼物吧？”
坤坤则嘬着酒壶，畅饮一番！看不出来这小小灵虫还是个大酒鬼，不一会儿肚皮就鼓胀起来，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老和尚转过头，道：“别吓我宝贝孙女。”
他自然是不信的。
当了这么多年和尚，他连鬼影都没见过。
老和尚目光右移，最终停留在陆阳身后，“话说起来，你那把剑很特殊啊。”
陆阳身后的漆黑大剑，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又阔、又厚重。
而老和尚却是调侃道：“用来煎菜倒是不错。你说将一些鱼肉、果蔬放在剑上炙烤，佐以菜油、孜然等香料，烤得油汪汪的，能够吸引客人买来吃吗？”
“你一个老和尚，竟然还敢烤肉!嗝！”坤坤已喝得醉醺醺的。
老和尚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留！”
“哈哈，哈哈，嗝！”坤坤醉倒下去，小胳膊小腿各有各的想法，东倒西歪地瘫在酒坛上。
老和尚问起陆阳：“你这身装备，看起来像是边关一带的佣兵老卒。是吗？”
“算是吧。”陆阳喝了酒，浑身暖洋洋的，但依旧非常克制自己。
老和尚道：“你们杀人换取钱财，始终是不可取的。要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世间是有因果律存在的。”
陆阳说：“这也是我因何讨厌和尚，别说教了。”
老和尚笑着，好像是在整蛊陆阳。
老和尚目光转向前方，那里地面泥泞，暴雨如注，很容易勾起人的思绪。
老和尚说：“我的亲儿子，也是丫头的爹。刚刚生下丫头，孩子都没满月呢，就说着要扬名立万之类的屁话，去了边关疆场”
“大概就两个月吧，他就战死了。他至死还是个无名小卒，什么功名都没混到。我去领尸体时，拼都拼不全了”
“那个时候，丫头还在喝奶呢。丫头娘亲得知噩耗，悲痛欲绝，染上大病不久后也去世了。”
说到此处，老和尚仍然感到惋惜。
“如果不是被军功冲昏脑袋，他可以安心地做个农夫，和谐美满地度过余生。但他非要做这种蠢事”
“不也挺好吗？”陆阳一句话，让马车内所有人目光转向他。
死无全尸，家庭破碎，陆阳居然还觉得很好。
陆阳道：“就算死了，他也是怀揣着梦想，为梦想而死。那家伙纵死无悔了！”
陆阳又说：“就算他不去参军，你如何肯定他余下日子会过得更好？”
是啊，如今的世道，连六旬和尚都要被逼带着孙女贩酒为生，又怎能“幸福”地过完一生？
众人都陷入沉默。
陆阳这番话，不单掀开了乱世的遮羞布，也让老和尚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现实。
陆阳道：“抱歉，我先睡了。”
他久经战斗，昨夜更是疲乏。如今甩掉那群鬼物，倒头便有了睡意。
就要睡着时，胸前传来温暖的触感。
原来少女怕他着凉，给他盖上毯子。
一对上陆阳视线，少女便羞涩地扭向旁边，紧张端坐着。
她满面羞红，不好意思看陆阳眼睛，只柔声道：“外面冷，当心染上风寒。”
陆阳受了她的好意，将毯子裹紧。
少女见此，也是暗喜，冲着旁边嘿嘿傻笑。
唯有坤坤摸不着头脑，“干嘛呀？还笑呢？”
搞不懂女人这种生物！
不过坤坤感到一身轻松畅快。就如之前那样，好的情绪会使灵虫感到舒服。
陆阳进入梦乡。
他听到水滴声。
“啪嗒、啪嗒”
声音逐渐密集，将他带往幽邃的小巷。
这是什么地方？
陆阳并不知晓。
高耸入云的砖墙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却是如此狭窄，只容陆阳一人在其中通过。
脚下是肮脏的泥水，陆阳赤身裸体，在这片诡异的巷河中跋涉着
天空无比暗沉，只有一抹诡异的红光，发出红光的是只巨大眼睛。
眼瞳如同太阳，投射红光。
只是光影萧瑟，给人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抵达小巷尽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