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
琴洱是个直心眼,给出的理由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出去兜风时顺道带了个平安符给周舒瑾。
周舒瑾:“搞这些零碎干什么?”
“你的钱庄还有我的股份,你先别死,让我看看情况要不要把钱挪出来。另外把你那宝贝平安玉佩装进去,兜两支枪在身上,你穿得太贵气,我又不能烧了你的衣柜,还怕你出去被人抢劫。”琴洱坐在石墩上,用马鞭敲了敲他的靴子。
“荒谬!”
“荒谬?”琴洱说,“好多人都这么想着呢。树倒猕猴散,咱俩去你钱庄看看?不等你死,很多人都想替你分家。”
周舒瑾应下,披上斗篷去了钱庄。
那里门可罗雀。是贷钱的地方,他之前立下的借贷条款以及本金都在,不至于如此冷清。
再问,原来是各个东家在争周舒瑾那份股份,约了次日抬出周舒瑾的官用泥印到飞鹭渡头谈判,谈不拢就是武斗。今日都散开去做准备了。
再细看,齐铭的下属混迹其中,周舒瑾估计随便逮一个抖吧抖吧能抖出一斤半两自家仓库的东西来。
这下汗就下来了。
齐铭家拿东西没什么分寸,就像给仓库墙根下凿了个老鼠洞,多少金银财宝都能像水一样哗啦啦流出去。
老章没了,贺昭也不在这儿了,谁能拿得住这只硕鼠!
对付这样的人,仅仅是仁义道德是不够的,非得用十分狡诈的心思。
“借个人用用。”周舒瑾开口说。
“呐,有个年轻人,你不妨看看……”琴洱抬抬手,叫随从引进一位青年,“卫馗,向前辈行个礼。”
周舒瑾还想着智取,这时看到一个铁牛似的壮汉从叮叮当当的帘布钻了出来,便笑道:“你是要把齐铭打在墙里面吗?”
“他都不跟我们见外,我们客气扭捏个什么劲,看不惯就收拾得了。你不派人我可就派过去了。”琴洱喝了口茶,把茶杯往地上一摔,“卫馗!将那小贼乱棍打死,血泼到齐铭家门板上!凡是上前拉你的都打半死叠到街面!”
“忒歹毒了你。”周舒瑾说。
“齐铭那一家子都是你们软骨头给纵的。”琴洱骂道。
“同行,各有各的苦难,何必赶尽杀绝。”周舒瑾卧在美人塌上十分雍容大度地说。
琴洱冷笑一声。
“就得养着,再养出几个能欺负贺昭的混蛋可就如你意了。”琴洱道,“周兄,用不着替他讲话,是我要打的人,又没绑着你去看!你就让我的人去。他不去,今晚睡不着的就是我了,钱都流到姓齐的孽障口袋里,大家的血汗钱倒让他高枕无忧了。”
“嗯……”周舒瑾眼帘一垂,“你帮我找一个人。我想跟他聊聊天。”
琴洱一愣:“什么人这么厉害?”
“能治得住你养子的学生。”
琴洱没反应过来。
周舒瑾推了推他:“他不是把你养儿子送去海南了么?居然是个学生,我特意去调查他一番,读过他几篇论及时事或伦理的文章,最新的文章还是他三五年前写的,很不错。如今他困境重重很难翻身,我想见见他。你这儿挂了满墙满院的刀枪剑戟,杀气太重,不方便。你就把他送到秦岭脚下吧,我也去秦岭见见十三。”
“十三残疾了又挫了锐气,成不了大事,你何必执着于他?”
“哈哈,十三还早着呢,会好的。我自己扶起来的人,我自然知道他还不是倒下去的时候。”周舒瑾拿出一块怀表递给周舒瑾,里面是十三的照片,“十三是我在火莲公园捡回来的,当时我刚遇到他。他一身黑衣黑裤,瘦条的身子,一头乱发像一蓬狮鬃,把整个额头都罩住却挡不住那双奇特的眼睛。他的目光黑洞洞地却紧抓着赤红的夕阳,像两团闪烁不定的黑火。他见到我防备心很重呢,腰上晃着一把瓷薄刀,嘴唇紧紧闭着,身上的黑衣敞开,脸膛上印着猛兽的刺青,性子里野得很无法无天呢。我带着他,他还想往外跑。我放他去,悄悄跟在他后面。他被那些浪子拖到泥里戏谑了一番,缠斗之下他才发现自己跟街头浪子已经不同了,把那些人打散之后他气急攻心,剜向自己的心脏,又被我救下来。这下才肯跟我做事。收这个人不容易,收来又四处招惹是非,得拖累我不下十年的寿命啊。有一点我疏忽了,他是野惯的山里凤凰,在我身边花红柳绿太久脱不了身,束手束脚磨了锐气,以至于一时被晃了眼睛,迷失了方向。磨了磨够了,歇了也歇够了,我该把他召回来了。”
“你那个养子,楚煜也是个狂风暴雨的脾气。我先见见晋军,然后让他把十三也带到海南去,两个徒弟一起看着,一起磨着,哈哈。好极了。”周舒瑾说。
“十三做不了事,煜儿未必肯带他。”琴洱也笑了出来,“十三现在可能好点,按照以往的习性,两个碰到一起,海南岛得沉到海里才得安宁!”
“就算一万个不妥,就是长辈们送他们一块蛮荒之地闹闹又怎么了?”周舒瑾说,“我给十三安排了医生,按照从前的模样安好义眼,干细胞培养移植什么的,有一定成功率。你拿我的玉佩去白马园林,钱庄以及各处的生意让罗管家按照平日拟好的遗嘱进行,提拔周栖但不要让他接触太重要的生意。贺昭……他本来就不是出格的人,狡兔三窟,能照顾好自己。至于我自己,我自有出路。”
琴洱:“你去哪?”
周舒瑾靠过去要跟他耳语,很神秘。
琴洱凑近。
只听到“不告诉你”四个字。
琴洱翻了个白眼。
周舒瑾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说:“了解太多的人,在古代是要拉出去杀头的知不知道啊!”
琴洱不轻不重打了他的一拳,他就撒泼躺到美人塌上懒着不动了。
“走吧,周兄赖你帮忙了。”周舒瑾说。
“有句话说在前头。”琴洱起身之后还回头说,“没有了江末亮,那就你,我,肖巧儿三人共天下,谅国相也拿我们无可奈何!周兄不要自个儿全挡了,后果怕是你也承担不住。”
周舒瑾只是看着他。
“我就很怕你这样!”琴洱说,“那天你站在阿亮后面,阿亮说千万不要答应国相的生意,你也这样看着我。”
“去做你的事吧,不该问的别问,且让周兄替你们试试深浅,回头再与你们商议。”
明明是夏天,琴洱还是感到一阵阴风从脚底蹿来,在一瞬间就冻起了鸡皮疙瘩。
“不好。”
“我保证,你们当中一定有人想投靠国相,就算现在没有,或者不承认,以后一定会有,为数还不少!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探清形势。”
“那我暗地跟你去。”
“你知道我去哪么?跟我去。”周舒瑾笑了起来,“傻仔。”
“你没有我不行的。”
“牛皮都被你吹爆了,你歇口气行不行啊。”周舒瑾又笑。
“什么时候走?”
“我去贺昭那找他睡一觉再走。你去问他,我什么时候去跟他睡过觉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周舒瑾坏得很。
“问他不如问你!你让我找死啊。”琴洱愤懑起来。
“我不好讲这话,我觉得有一点点伤风败俗不太好意思。”周舒瑾乐意去逗他。
琴洱气得不行,方言直出:“你仲识得伤风败俗四个字噶!你一向都喺面皮厚过城墙!”
周舒瑾没有去找贺昭,自此一别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