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眼看新一年夏天到了,贺昭回到白马园林时闻到林子里也有番石榴的香气,手脚灵活爬上去摘果子。
罗管家见了,拿了网兜走到树下替他接着。自家主子不在的日子里都是贺先生尽心尽力主持一些灵活资金的投资,虽然做得保守赚的不多,但十分稳妥。
罗管家时常看到他在早晨浇花,替周舒瑾养着后院里那些娇气的花。
浇着浇着,贺昭的动作会突然停住,愣愣地望着周舒瑾布置好的庭落。
是啊,眨眼间周舒瑾已经离开好几个月了,从冬到夏,可他的痕迹还散落在四周,好像他就在屋子里一样。
即使在白马园林里住了很久,贺昭的行动轨迹还是很单一,甚至罗管家看到他走向一个方向就能猜到他要做什么事,无非就是照料周舒瑾留下的东西。
在没有周舒瑾的日子里,贺先生从不涉及过多的区域,把自己当做了白马园林里寄居的客人。罗管家想拉进和他的距离让他松快下来,可先生做事谨慎周全,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贺昭认准了这儿只有周舒瑾才能让他舒坦下来,才值得他留恋白马园林,也确实要这样岩石似的性格才把盘得住周舒瑾。
“摘点送到朋友家里去吧。”贺先生说。
说的是周舒瑾的朋友。
罗管家发现他从来没有带这儿的什么东西给自己的朋友。
太阳毒辣得很,空气里氤氲着泥土青草的腥味。罗管家看到先生的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让下人们来捡吧,太阳太猛,先生不是干这活儿的。”
“你回去吧,我很快就好。”
贺昭抛了几个果子下去,陆陆续续捡了半袋子。罗管家看到这五月份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天际线已经涌上一层层灰色,空气也渐渐多了些水汽。
贺先生这才从树下跳下来,没想到一脚踩在了盘在地面的老树根打了个踉跄。
这时,树荫底下有人走出来搀住了他。
“小心啊。”那人说话很轻很温柔,像对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贺昭一下子辨认不出到底有谁会这么跟自己说话,抬起头看到了一身夏装的周舒瑾站在他身边。
“啊。没事。”贺昭往后撤了撤,做梦似的盯着他看。
他微微一笑。
罗管家拱手行了行礼:“公子。”
罗管家刚刚就看到自家公子站在树荫底下望着贺昭,只是公子让他不要声张。
贺昭摘了多久果子,他就观望了多久。
“你回来了。”贺昭如释重负。
“哈哈哈哈哈。是啊。争取了几个月的假期,回来做单生意。”周舒瑾笑着说,“刚想伸手扶你下来,没想到你就这么跳下来了。明晚去赌场吧,今晚就算了。”
空气里的水汽越来越重。
贺昭还有些发愣。对于男生来说,周舒瑾的脸色未免太苍白了一些,握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也白皙修长,指节上套着一个他们的戒指,不过外面罩了层薄黑纱。
夏天衣衫很薄,周舒瑾搀着他的手臂很亲近地走在他身边,被太阳烤得暖和的温度也透了过来。
“怎么样?他们为难你了吗?”
“没有,我心里有数。”他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大捧花挡在自己面前,又从旁边露出脸来,“love you我的不高兴先生。原谅我最近才发现那些媒体都对你说了些什么,我必须要回来一趟。”
“欸。”贺昭笑了起来,“你回来得太晚了,已经过去了。你没有晒过太阳吗?你真的白了好多。”
大雨很快就到了。
罗管家看这两人不紧不慢地在路上叙旧,料得他们要聊很久,回去拿了一把打伞给他们。
他们把罗管家打发走,就这样撑着伞在林子里散步。
五月份的雨下得很大。
他们回去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两人洗了个暖水澡,窝在沙发上聊天。
聊着聊着,周舒瑾枕在他腿上闭目养神。贺昭细细端详着他消瘦的脸颊,发现了些许青色的胡茬,也发现了他疲累的眼袋。
罗管家端了姜汤过来。
周舒瑾已经睡着了。
贺昭在看报纸,把报纸轻轻往上一抬,目光落到周舒瑾脸上。
“端下去吧,等他醒了我给他喝上。”贺昭说。
朋友们听闻消息悉数打电话来白马园林,被贺昭婉拒,说第二天夜里赌场相聚。
周舒瑾就这样睡到了半夜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大厅里,还睡在贺昭腿上。
“几点了?”他以为只是稍微打了个盹。
“十一点了。”贺昭说。
他“嗯”了一声,笑笑,把手臂枕到脑袋后面,盯着贺昭看。
“罗管家端了姜汤,我让他再端过来吧。”
“不要。”周舒瑾说,“在这儿真好。我觉得我们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要不要试试?你跟我。我说真的。”
其实不需要特地讲的,贺昭心里也这么想,但一旦讲出来,太过正式似乎又带着隐隐的忧虑了。
“好。”贺昭说。
周舒瑾把电话座机端到胸口上放着,翘着二郎腿就这样躺着打电话。
“老罗,今晚谁打电话过来了?拟一份名单,后天早上我请大家吃个饭。”
他又起身让管家替他们量好了新的尺寸,赶做两身新的西装,在心口的位置配上红色的丝带花。
周舒瑾要贺昭带上戒指,也撕下了自己戒指上的黑纱布,非常高调地亮出去。
罗管家知道自家主子开始深刻反省自我了,他大概觉得自己应该在贺先生这件事上再霸道一点,再高调一点,好叫一些多事的人消停一下,不要打扰先生的正常生活。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在宴会上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搂着贺昭去敬酒,警告前来吃酒的一部分记者——周舒瑾特意把诽谤造谣的那一批安排到了一桌,如果再碰贺昭,失去的就不止一根手指了。
“要拉去边疆做人皮鼓。”他说。
记者们强颜欢笑应和着,答应着。
他露出微笑,从背后靠在贺昭的肩膀上,非常平常地说:“my darling, 来,对着我们拍,拍漂亮一点,understand”
贺昭想来他是真的生气,握了握他的手臂,示意他收敛一点。
他半恼怒地冷哼了一声,挑起眼睛看向贺昭,很得意也很傲气地笑了笑,眼底流淌着令人着迷的光彩。
颇有摄人心魂的美丽。
贺昭着实愣了一下。
“贺昭,你不知道,我那天凌晨回来过一次,你站在阳台那里看报纸,眉头皱起来,可以夹死很多只蚊子啦。”周舒瑾牵着他走开。
贺昭笑了:“哪有。”
“哈哈哈哈哈。”周舒瑾亲了一下他后脑勺,“我也去看一下报纸,吓死我了,他们这么说我的啊!还不回来,你又得修理我了。”
贺昭说:“我理解。”
“你理解个屁,是我回得及时,要是我回来了不做任何解释,我看你早晚又要离开我。”周舒瑾笑着说。
贺昭:“唔……”
“是吧?”
“是这样的。如果我很伤心。”
“哈哈哈哈哈。”周舒瑾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觉得有你一个就够了。或许有时候我疏忽大意,你可以反复向我求证,我怕的就是你不跟我求证。”
贺昭好笑地看着他,微微摇头。
周舒瑾扭头靠在他耳边:“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今天呢,说嫁也好,娶也好。i love you。你是我家人,朋友,知己,爱人。”
贺昭的心砰砰乱跳。
周舒瑾甚至可以察觉到他的呼吸紧促了一些,又看到他发笑,以为他会说“说这话”或者是很不好意思之下别的搪塞。
陆陆续续落座的人群很拥挤凌乱,也很吵闹。
贺昭轻声说:“i do”
所有的嘈杂都在这一刻变得轻飘飘了。
周舒瑾被他突然而简洁有力的表白惊得倒吸了口气,顿时喜气洋洋,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很有新郎官的神态了。
他甚至诧异于贺昭这句话的威力,怎么会有人把话说得那么令人心神荡漾!
“求证什么啊?”琴洱从人群里走出来,插了一嘴,又握住周舒瑾的手,“恭喜!恭喜!带了礼物,刚刚从你仓库里回来,不算晚吧。”
“你来了!找你好久啊。”周舒瑾一手拉住琴洱,往回靠在贺昭身上想亲一下他的嘴唇,及时止住了歹念,偏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等等我,一下就过来。”
贺昭点头答应,却对他临时亲过来还改变方向的举止表示不解:“哼”
周舒瑾笑起来,压低声说:“怕我控制不住。”
贺昭瞪了下眼睛:“喂。”
“哈哈哈哈哈哈。”周舒瑾像个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笑着。
琴洱:“啧啧啧。”
“去吧,有人呢。”贺昭笑了笑说。
周舒瑾和琴洱前后走出阳台。
聊了很久,琴洱一个人回来说:“贺昭,他叫你出阳台。”
贺昭走出去,看到周舒瑾靠在阳台上吹风手指上还夹着半支烟。
周舒瑾灭了烟,上前抱住他相依着不放手。
贺昭拥着他过了一会儿,有些担忧地问:“是不是外面的人为难你了?”
周舒瑾摇摇头,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这时顿了顿,笑着说:“你长高了。”
“我都这岁数了,是我换了鞋子的缘故?”
“是,你长高了。”周舒瑾低头看了看他的鞋子,笃定地说,笑盈盈的,“你还年轻。”
“不可能。”贺昭低声回答他。
“真好。”周舒瑾又靠着他,“你什么都好。”
“怎么可能?”
“你就是什么都好,对我好。”
等朋友找他们敬酒时,发现周舒瑾面对面抱着贺昭又把脑袋靠在他肩上,什么也不说却久久相拥着。
人们开始起哄。
贺昭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舒瑾还是没撒手。
“用不用得着这么sweet啊?以后每天都见得到啦。”人们调侃道。
周舒瑾也红了脸,矜持地笑着:“我才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