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在贺昭的耐心陪伴下,周舒瑾开始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时光。
琴洱再见到他时,他正抱着新买的糖炒板栗在路边等贺昭从地下车库开车来接他回白马园林。
琴洱把车窗降下来:“周兄。”
周舒瑾身上那些过激的感情此时都已经柔化了,连笑容都变得沉稳温和:“你怎么在这里尝尝今年的板栗,香糯可口。”
琴洱尝了一颗,点点头。
“你一个人”
“哦,他去提车了。”
虽然说在做生意时,周兄可以谎话连篇,但事实上他是一个很真实的人,对朋友真诚,一旦不真诚他自己就会陷入痛苦,从他的状态可以看出他近来的心情如何,因为影响他心情的事情很大一部分来自贺昭,所以也能窥探出两人之间是否顺利。
中秋时看到两人貌合神离,如今看来事情已经过去了。
琴洱:“你有没有收到中央的信,说是大寒时节要开一场会议”
周舒瑾说是。
“你并不担心”
“不担心。毕竟主题尚未明确,我无由担忧。”周舒瑾微笑。
连这个一连放了中央好几次鸽子的人都说不担心,琴洱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贺昭把车子停在马路对面,走到周舒瑾身边。
“而且,”周舒瑾看了看贺昭的方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你还浪子回头金不换,真是入了化境了。”琴洱感慨道。
周兄抱着板栗说:“很多时候我觉得浪子回头,没有金不换。唯一的出路只能让他拼命往前游,直到下一个岸边,直到偿清罪孽。”
“不打扰你们俩了,大寒时候见。”琴洱说。
“什么罪孽你近来有计划去斋戒?”贺昭往他身上披了一件挡风的长款大衣。
周舒瑾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而且琴洱也会去佛寺斋戒,表示自己忏悔在过去一年做生意时犯下的杀戒、欺瞒、贪婪——虽然并不会因此改过自新。
贺昭认为这样的做法其实也是犯下新的欺瞒,而且是欺瞒佛祖罪加一等。
“不是。”周舒瑾微微一笑,“不是指生意上。”
“那是什么?”
“对你。”
“你不会想说,你犯下的罪孽是在我身上吧?”
“我对你有愧。”
“啧!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贺昭无奈且好笑地刮了他一眼,“已经很好了!”
“你看,我的行李全是你一个人推的。”
“那是因为你打球的时候把手拉伤了,不推就不推了,这算什么事。”贺昭笑了,“不要跟我这么计较。”
“在中秋前后,我犯过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周舒瑾扭头望着窗外。
这下,贺昭没问下去了。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全然原谅周舒瑾。
周舒瑾握住贺昭的手。
贺昭举重若轻地笑着,把手抽出去:“你要玩完了,好好想办法吧。从前你以为我不会吃醋,现在就要明白一件事,我其实是个很小肚鸡肠的人,不过是我为你退让而已。”
“是的,我时时刻刻想补偿你。”
“你只能往前游,哪怕筋疲力尽。我只能保证我会在下一个岸边等你。”贺昭说。
“我保证。”周舒瑾很认真地说。
贺昭望着他,想说其实他已经游到了那个岸边,但是没说出口。
因为面前的人确实是个混蛋。
冬至,他们买了汤圆。
枫落吴江雁去迟,天寒二九时,周舒瑾生辰。因为过去有些不愉快的回忆,周舒瑾没有提生辰的事,但贺昭让朋友们把他支出去,将林子里回白马园林的必经之路装上了灯笼,在白马园林里备好了瓜果和蛋糕。
周舒瑾回去的时候看见贺昭动作生涩地准备沙拉,就凑过去看热闹。
“想吃哪几样?”贺昭问。
周舒瑾随意乱点:“这些,这些,还有那些。”
朋友总算看不过去了,耍坏说:“先生,拒绝他,那几样就扔出去。”
周舒瑾不依不饶地靠在他的后背,与他耳语:“你要拒绝我?”
贺昭不自在,脸色渐红:“没你这沙拉早就好了,出去待着。”
周舒瑾一言不发地笑着,在他肩上歪头望着他。
贺昭哪里扛得住他的目光,连忙把他支走:“外面还有些东西是给你的。”
周舒瑾出去一看,桌上是贺昭买的他看中的衣服和车票,大喜过望,当即决定与他出游几日去看雪景。
贺昭端着沙拉,暗自捂着过于夸张的心跳。
不过随着大寒越来越近,周舒瑾越发焦虑。
大寒,周舒瑾辞别贺昭前往冰岛开会。
“少则五日,多则半个月。”周舒瑾看着贺昭,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只是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
贺昭蹲在地上检查他的行李确定他外出顺利:“冰岛上物资不比这里丰富,积雪很厚,现买太麻烦。而且气候严寒,你看看还缺什么。”
“贺昭,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周舒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什么?”
“我知道我从前很荒唐,但是你不能像我那样,我会很生气……你不能就这样忘了我。”周舒瑾说,“那样我会很伤心。”
贺昭:“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混账。”
“总之,我很担心。”周舒瑾说,“你涉世未深又那样好。”
“事实上,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觉得我很好。”贺昭道。
“我不信。”
贺昭不想跟他争执,这种事没什么争执的意义:“爱信不信。”
周舒瑾皱起眉头来,着急地来回踱步。
实际上,他出行的焦虑有一半来自贺昭身上,他太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找贺昭。
无论是找贺昭麻烦,还是来招惹贺昭,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他不想有人碰贺昭,即使贺昭有足够的能力自卫。
贺昭安慰他:“只是五天或者半个月,不要担心。”
周舒瑾:“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你不会要我背出来吧”
“背出来。”
贺昭愣了一下,无奈之下给他背了出来。
“罗管家办事最周全。”周舒瑾沉思,“我已经叮嘱他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全你。你遇到麻烦就找他,缺钱缺粮,惹了人都不要紧。至于十三,我已经安排了他的行程,等我回来之后让他赴屯州,你们不需再起争执。我会在年底分盘之前回来。”
“嗯。”
周舒瑾还是放心不下,即将天亮时想要偷偷把贺昭一同带着去——即使贺昭没有请帖。毕竟自从去年冬天,除了吵架冷战,他们还没有分离过那么长时间。
贺昭理智地拒绝了他。
为了让他冷静下来,贺昭耐心地和他解释:“舒瑾,你需要独自静一静,我也一样。有时候你的爱似乎要把我吞噬了。这也会产生问题。我感觉我要疯了,我无法思考了。”
“可我爱你。”
贺昭:“我明白,但是我们都是有独立行动能力的成年人。我们都需要喘口气。”
“为什么要喘口气我不需要。”
贺昭气得咬牙,最后被生生气笑了:“你瞧,你也无法思考了。要不你把我装箱子里带过去吧?手脚脑袋都砍了,随便摆,随便塞!”
“碍。”
琴洱、江末亮、肖巧儿等人一同前行,他们来到白马园林前看到贺昭推着行李箱先出来了。
周舒瑾抱着暖手套,眉头紧锁跟在后面。
“拜托各位好好照顾一下他。冰岛真的太远了,而且环境闭塞。”贺昭说,“平日里都有人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如今他要自己去冰岛,这下糟糕了,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江末亮:“哈哈哈哈,贺先生,别太纵着他了。他才不是第一次自己去冰岛,往年都没问题,就今年这么多是非。都是借口,就是你不去,他也不想去而已。”
“周兄的功夫真是日益见长了。”琴洱调侃周舒瑾,朝他伸出手。
周舒瑾上车,很忧愁地看了一眼贺昭。
贺昭在窗边轻声说:“那里渔业发达,你可以尝尝平日里很少看到的海鲜品种。时间过得很快。回来的时候我就去车站接你。”
周舒瑾:“我并不想远行。”
贺昭摸出戒指给他看:“我保证去接你。只要你回到这片土地,就能看到我。”
“那得把先生的脸印成广告纸贴在车站上。”琴洱开玩笑。
这件事才终于罢休。
周舒瑾在离开这片土地之后才渐渐调整好情绪跟他的朋友们去享受旅程。
几番周折之后他们总算到达冰岛。
他们登上国相的游轮,沿着游轮的走廊望着外面的奇异风光,那些冰山形成陡峭且蜿蜒绵亘的峭壁。远处有两万吨冰瀑和咆哮乱撞的急流。树木和石头看上去都像被冰霜覆盖的宝石般闪闪发光。
周舒瑾看到走廊上挂着一幅真人画像。他跟贺昭朝夕相处,也不得不承认画像的人跟贺昭有几分相似,但画上的人眼睛更要细长一些,嘴唇更加薄,因为光线问题而颧骨凸出,脸部轮廓有些纵向拉长,显得无情冷酷,穿着骑士服,没有贺昭的神韵,眼里也没有爱意和光芒。
骨骼感很重,总体显得凶狠刻薄。
再细细询问,那竟是国相年轻时的画像。
因为周舒瑾的细心养护,在离别的时候贺先生的脸已经显得有些红润饱满,柔和亲切,微笑起来很是年轻幼态。
两个人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游轮上有很多新进的美女和男模,就在各位朋友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时候,周舒瑾兴趣缺缺地跟章海田坐到了一个饭桌上。
章海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最爱这些东西的?”
周舒瑾一笑而过:“这些寻常的胭脂俗粉太俗不可耐!你呢,你似乎对盆子上那一块块死肉还是一如既往地喜爱啊。”
章海田差点发火,被江末亮按住了。
“唉,二位。”
如今见到其他人,比如lase,今晚最受欢迎的模特,有着银灰色的飘逸短发,狐狸一样魅力四射的眼睛,身材也好。在这严寒天气,在这热情洋溢的室内,lase单穿一件咖色毛皮夹克和黑色毛绒长裤,露出上身一块块紧实精瘦的肌肉。
周舒瑾只想着他身上那件名贵毛皮夹克,想带一件回去给贺昭穿。
想起贺昭的话,周舒瑾又觉得委屈。
为什么贺昭说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难道他又做了什么很糟糕的事吗?
游轮的侍从在替他收拾箱子时递来一封信,是贺昭放在他外套里的。
“真诚祝愿你旅途愉快万事顺利,希望我这句话在你的世界里不是我暗示你可以在旅途中出轨的意思,希望你的愉快不在于无休止地与人确定暧昧关系或者发生性行为。我相信一定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个更有意思,我相信我们在不失去彼此的情况下也一定能体会到。
最后一件事,你让我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幸福,这毋庸置疑。”
周舒瑾站在甲板上看完这封信,高兴极了。